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生病,着实不太让人舒爽。洛璃也挺郁闷的,硬生生让许开年关在家里养了几天,直到今日外头天气放晴。

    短暂的团聚后,又开始重新踏入忙碌的生活轨迹。

    街边巷子重新热闹起来,他们去看了上新的电影、去探了几家不错的小餐馆,还去了近来很火的DIY,去做了手工。

    野了整整上午,洛璃觉得总算是活过来了。她戳着手里新鲜出炉的挂件,一个梨子形状的羊毛毡,为了拟人化些,还特意奇思妙想给加了两只黑溜溜的大眼。

    但意外的是,左右眼高低不对称,很是滑稽。不过,洛璃看着看着倒是顺眼了,她捏了捏,笑着撞了下身边人肩膀,“挺可爱的!别郁闷了。”

    许开年没眼看,不承认自己手残党。

    “哦。”他淡道,“那你自己好好留着。”

    洛璃开怀笑了,“本来就送我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捏了捏玩偶眼睛,笑喃:“可爱的小丑梨。”

    “来来来,拍张合照!”她举着刚拿自己第一笔工资买的相机,举起来对着他们,同时把小丑梨强硬塞到许开年手里让他举起来。

    男生无奈却又乖乖配合。

    -

    幸福的日子好像总是飞逝,洛璃十分珍惜当下的这份安宁。似是真的像很多很多次黑夜里幻想的那样,一步步朝前走着。

    其实她知道的是这份安宁并不是真的有表面这么简单,洛璃隐隐觉得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悄然正发生。

    还是她惧怕,接受不住的事。

    来c市大半年,最开始搬进宿舍收拾东西挂衣服时,洛璃从一件外套口袋翻到了张银行卡。

    她从未见过,不是她的。

    也没有去银行柜台查证过,或许潜意识里就有了答案。

    只是她实在再没有精力去想这又是为了什么,不是已经决裂各自安好互不打扰了么,不是已经断了关系么,这样做又是何苦。

    后悔了?还是又闹得哪一出。

    她真的太累太累了。

    洛璃一直以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不要去想了,你改变不了什么的来宽慰自己不去理会。她以为这样就能相安无事,直到——

    大一即将步入尾声,各科考试都已经结束,她暑期实习都找好了,许开年那几天跟着导师去京大学习交流去了。

    在一个普通的周末,她接到了个电话,是家里座机打来的。

    洛璃迟疑两秒,终是接了起来。

    但说话的人却是洛兴城,男人的声音兴奋、激动到像是磕了药,听到耳边能浑身起鸡皮疙瘩,可怖瘆人。

    洛璃从未想过电视上地方频道的社会新闻会有她的一份,她真的不明白,明明一切都朝着前走了,为何还要如此给她重锤一击。

    再次回到那个所谓家的时候,屋里一股腥臭令人作呕的味道。

    主卧房间里李文燕曾整日沉迷的电脑被砸的破碎,而洛兴城的状态让人害怕,眼睛腥红,像吃人的恶魔,萎靡浑噩。

    他坐在餐桌上,听到动静仍旧一声不吭,眼神却是落到洛璃身上,从上到下,极度让人不适。

    “我妈呢?”洛璃忍住反胃。

    洛兴城不说话,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阴森地笑了一下,朝对面空椅子抬了下巴,“坐。”

    “一路赶回来,饿了吧?”洛璃迟疑地坐了下来,看着餐桌上的热气腾腾的肉汤,心下顿时恶心翻涌。

    不到两秒,洛璃推开椅子跑进卧室干呕,肺都要被吐出来。

    洛兴城忽然笑开,站在外边笑得像是想与人同归于尽,笑的声音疯了一般,“你妈!她就是个贱货!背着老子偷吃偷到家里来了,当我死的吗!啊?哈哈哈哈……”

    他疯了,真的疯了。

    “死了好,死了好,都死吧都死吧!”洛兴城仿若被人下了降头,在客厅发着疯。

    洛璃浑身一震,瞳孔皱缩,瞬间入坠寒冰三尺的冰窟,不敢置信地撑在厕所边,抖着声音:“你杀......”

    “我妈呢,我妈呢,她在哪?”

    洛兴城给不了她回答,疯了一样的笑狂。他们的声音弄得太大了,楼道里窸窸窣窣,洛璃脸色发白地冲出楼道,漫无目的地四处跑。

    人在哪里,人在哪里,她要去哪里才能找到……

    为什么会这样,让她挣脱不开。

    洛璃疲累地眼前一片灰暗,她艰难地抬起脚步。

    眼睛一下子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了,她踏下人行道阶,朦胧模糊一片的眼前,她好像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洛璃伸手,想要呼唤,然而——

    “呲——砰!”

    大弯道一辆视线盲区的大货车迅速向着正前方,顿时轰然作响,周遭片片灰白。

    “洛璃!”

    世界仿若被按下了暂停键,周围镇默无声,似是上演了场滑稽的哑剧。

    紧接着——

    救护车、警车鸣笛声划破天际,回荡在上方半空。

    “快!快!让让!去通知王主任!”医院里声音混乱不堪,许开年很快被拥挤在外,急救床上躺着的女孩,唇色惨白,浑身血迹。

    许开年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鲜血,腿软倒在地,颤抖着拿出手机,无助地拨通电话,望着闪着红光的急救室,他慌乱:“哥——”

    -

    两天两夜的时间,度日如年。不止许开臣来了,他妈也跟着来了,脸色不好地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许开年实在没精神应付了。

    警察也来过好几次做笔录,洛璃始终没醒,先向许开年了解了许多次情况,那警察望了眼病房,摇头唏嘘:“昏了头,有什么说不开的,一个个,非要干这丧心病狂的事!良心都不要了!”

    他们调查到那台被砸碎的电脑跟踪记录,里面有许多不入流的照片,撩骚视频,还有极其露骨的话。

    这种案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过,他们也是见过的多了。女方在网上一些违法的平台上进行财色交易,被丈夫逮住,昏了头泄愤,造成悲剧。

    这得给活下来的人留下多少心理阴影。

    警察问完话,拍了拍他肩膀,说了些处理后续就离开。

    “你打算在这耗多久?”陈兰君气息不稳,看着眼皮子底下黑沉黑沉,提不起精神的许开年,她又恨又气,“饭不吃,觉不睡?学也不上了?!”

    都他妈什么窝囊事。

    这哪来的姑娘她倒是丁点风声都没听到,说着就瞪了一眼旁边的许开臣,许开臣脸一黑,顶了无端的锅。

    他也就听了点风声,大学谈个恋爱再正常不过,不过谈得这样呕心的也是不多见了。

    “你没听见医生说是吗,这姑娘脑部受刺激,很可能不认识你了。”陈兰君气不打一处来,了解了前因后果,也同情,但又有谁愿意自己一个好好的儿子磋磨成这样。

    “你现在去,你去!你看看她还记得你吗?”

    许开年一句话没说,垂着头。

    他去过了,不认识了。

    许开年难得求助的眼神看向事不关己靠墙站的许开臣,许开臣接收到后,心里啧了两声,真是见了鬼。

    “妈,你先回去吧。”他开口。

    相对于许开臣的沉稳,陈兰君倒是信服些,她缓了缓,沉默了会,递了个你好好劝的眼神,踩着高跟鞋气不顺地离开。

    人走之后,中间隔了个椅子坐到许开年边上,在陈兰君的交代下,许开臣想了想问:“欸,怎么考虑的?”

    许开年胳膊肘撑在腿面,头垂下,摇了摇头,开口的声音都哑了:“哥……”

    他顿了下。

    “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怎么会,”他茫然摇头,无措喃喃:“明明前几天还是好好的,说好回来一起去看电影,一起收拾家……”

    “怎么能不记得我了呢,怎么能不记得……”

    男生哽咽出声,想不通任何。

    许开年挑了挑眉,心情分外复杂,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起身去找了主治医生。

    货车最后即使躲避撞上旁边的大树,洛璃无可避免地被撞上,头部着地。中度脑震荡,外加上受了刺激的大脑选择的逆行性遗忘。

    医生建议是保守治疗,在身体恢复好之前,最好是避免一切会让病人受刺激的人和物、甚至是地点环境。

    不知道许开臣和陈兰君说了什么,把人劝着先回去工作,许开臣多留了几天处理后续。

    夜幕降临,窗外灯火阑珊,病房消毒水味此起彼伏,不过这么多天早已习惯。许开年轻声推开病房的门。

    小姑娘乖软地安静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四周安静,只有机器机械的声响。

    许开年脚步沉重,在床边站了好久,好久,直到天亮。

    他离开了。

    当许开年看到醒过来的洛璃以一种陌生的目光在他身上探寻,竖起了防备、止不住的生理性害怕、抗拒时。

    似乎好像所有的决定都已经有了注定的结果。

    开春了,冰冷的寒冬已经过去,阳光暖洋洋地从窗台上照耀进来,将地面划割成一片一片。

    病房里陪护是位年轻的女人,人活络细心,最关键的是洛璃难得的不排斥。小姑娘沉默的看着她手里被削的长长的苹果皮,不说话,眼神茫茫然。

    最先注意到门开的是护工,她停了动作,站起来,礼貌唤了声:“许先生。”

    苹果皮断了。

    洛璃迟疑地顺着护工看的方向望过去,许开年心一紧,克制着站在门边,低头躲闪了视线,好久都没能说出话。

    护工有眼力见,将苹果递给洛璃,将垃圾收拾踢出去,错身离开时和许开年点头打了招呼。

    从门到病房,是个还算安全的距离。

    坐在床上的洛璃不自觉握紧身侧的被子,疑惑的眼神紧紧盯着门口,能明显感觉到她的神色是绷着。

    “我,我家人生病了也在住院,是我找错地方了。”他牵强的笑,“抱歉啊,吓到你了。”

    洛璃松了松手,试探的,轻轻摇了下头,随即将手里的苹果凑到嘴边,咬了一小口。

    “喜欢吃吗?”他无话找话。

    “苦。”洛璃蹙起眉头,头也疼地欲裂。她难受地丢下苹果,想要躺下,不愿意搭理人,她清醒的时间持续不了多长。

    没一会就躺下睡了,她的观感里并未觉着病房里还有人,她太累太累了。

    许开年拾起一侧掉落的苹果,好好放在水果盘里,终是妥协般地低了声:“我真的走了。”

    “洛璃。洛璃。洛璃。”

    如果这样是对你好,忘掉一切,扔掉那些让你痛苦的糟心事,活得松快坦荡些,即使是不记得我也没关系的。

    怎么样都好,都好。

    -

    在等待留学申请手续办好的这月时间,许开年收拾了租的房子,将自己的那部分全部带走了,回了趟安岚,处理完事情后。

    一切好像都已尘埃落定了,而离开的机票迟迟未买。

    医院、学校反复,他看着她,逐渐转好,慢慢地能和旁边的人聊几句话了,他躲在病房外不愿离去。

    从早到晚。

    一刻也停歇不下来,精神高度悬起,落不安稳。直到陈兰君下了死令,打了一巴掌,恨铁不成刚的红了眼,怒道:“你到底还要怎么样?许开年!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怎么的一副鬼样子!”

    “那姑娘怕你,看着你就害怕。你还有怎样?!你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干做尽,要真的为了她好,就离得远远的,不去刺激她。”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陈兰君看着消瘦了一圈,眼皮青黑疲累的小儿子,胸膛起伏,无由来的怄气。

    好好的一个人给折腾成这样,哪个当妈的都得怄一声造孽。

    她把许开年带出了国,关在了家里。

    由此,原本重合的两条线,成了隔着千山万水,人海茫茫的两条触不可及的平行线。

    刚到美国,许开年昏昏沉沉生了场病,在家里躺了几天,这期间许开臣会偶尔看不下去不经意间给他些消息。

    比如,那姑娘出院了,回学校了,将东西搬回宿舍住了,也退了房……

    到后来许开臣忙起来,看他逐渐振作,慢慢恢复以往,除了话少了,其他再没有什么了,该上学的上学,吃饭的吃饭,当真好似好了起来。

    所有都这样认为,连许开年也是。

    按部就班的读研、日复一日待在实验室,断了国内人的联系,这样好像就能骗过自己似的。

    他其实也有在好好生活,只是突然少了许多生趣罢了。

    直到那个玻璃球碎掉——

章节目录

纵你情深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祝成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祝成舟并收藏纵你情深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