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照里和珞将澜第二日一早便回了家，没有在许府多打扰。
医师建议他多休息，许蕙便让他这几日在家里好好养病，不必去教许湄学琴。
珞将澜点点头，看着许湄安静睡觉的样子，想到昨日许湄和他的请求，犹豫着到底没开口同许蕙讲。
罢了，也不一定是真的去，万一再因此被教训一顿怎么办，本来就是个孩子，也不见得有那个胆量。
宋照里将他送回家里后，就去了街上的铺子。
好几天没开门了，她拿着扫帚背对着门口清扫店里的地面，结果，有一位不速之客先行到访了。
季如岚还是穿着单薄的衣服，倚靠在门框上，眼睛眯起打量这间店铺，嘴角还挂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宋照里察觉有人，她直起身转头一看，季如岚立刻歪着头向她打了个招呼。
“贵人，好早呀，这么勤劳。”季如岚自如地迈进了屋子里，宋照里皱眉想要去拦，结果被他一个扭身躲开了。
“哎呀呀，哪里有不招待客人的道理呢。”季如岚轻笑着，然后就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
外面天寒地冻，屋里也不见得有多暖和。宋照里看他被冻得通红的脸和耳朵，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炭盆。
“客人？”她嗤笑一声：“我看是歹人还差不多。”
“贵人这是何出此言？”季如岚精致英毅的眉眼弯弯，他将那炭火烧上，整个人拢在那个角落取暖。
宋照里不吃他这一套，她将扫帚扔在一边，直接问道：“说吧，跟踪我几日了？”
季如岚眼珠一转，笑意不见眼底，他拿袖子掩了嘴，丝毫没有被戳破事实的慌乱，而是调笑道：“啊，记不太清了……”他掐起手指算了算，然后笑眯眯道：“很多日了噢。”
他刻意尖着嗓子说话，声调一拐十八个弯。
宋照里眉头皱得很紧，她不太喜欢季如岚这副样子，简直想把眼前这人直接扔出去。
她没有继续问下去，季如岚看似态度和缓实则油盐不进，嘴边勾起一个笑容就什么鬼话都敢编排。
她扫完地，就拿抹布开始擦拭店铺的装饰和用具。季如岚就蹲在角落里烤火，时不时抬头看她。
半晌，见宋照里翻开账本，准备坐在案前算账时，他才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不问问我因何而来？”
宋照里不搭理他。
“……喂，我在外面等你，被冻了那么久呢。”季如岚抗议道。
宋照里的手指了指自己，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又不是我让你等的。
然后她又指了指燃着炭的炉子：“麻烦挪近些，我也冷，谢谢。”
季如岚睁大了眼睛，火也不烤了，瞬间“噌”地站起，几步走到他面前。
他的身影挡住了外面照进来的光，宋照里揉了揉有些痛的额角，只能无奈说道：“你妹妹好得很，一点事没有，现在在季府好好待着呢。”
她抬头，眼神真诚：“你满意了吗？现在可以让开了吗？你没事干，但我着急算账呢。”
“真的？”
“不信你就自己去看。”
季如岚撇嘴，老老实实将光让进来，他又蹲回刚才那个位置，理所当然道：“问问你怎么了，我又进不去季府。”
宋照里闻言抬眼看了看他，心下一动。季如岚是文汝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她或许能从季如岚这里试探出什么。
她状似不在意问道：“为什么，你不也是季德芝的孩子吗？”
他冷笑一声：“我算什么呀，一生下来被她丢给疯子养，哪里能比的上她的乖乖女儿。”
“说起来……”宋照里斟酌着言语：“你和如意的关系还不错？你不恨她吗？”
季如岚奇怪地看她，只说：“我恨季德芝，为什么要恨如意？”
宋照里正思索着如何委婉措辞，那厢却已经从这短暂的停顿中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言。
季如岚毫不在意：“妹妹是妹妹，她是她。”
“那你父亲呢？”宋照里继续问道，她皱起眉回想那晚的场景：“那夜提灯的男子，就是你的父亲吧。”
季如岚眼中闪过恨意，他吹了吹指甲，道：“嗯，疯子一个。”
“这怎么说？”
季如岚眼中浮起笑，他又开始用那副仿佛唱戏的嗓子来说话：“怎么，你在套我话。”
宋照里神色未变，她摊开手，不否认也不肯定：“你不说算了。”
季如岚拿过来一把铁钩，去翻炉子里的炭火，炭被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好久才开口：“我的童年，是在一间没有阳光的屋子度过的。那里什么都不缺，但是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
他的声音不像原来那般尖细，而是低沉下去，略微沙哑：“他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清醒时会抱着我说有男孩真好，糊涂时会直接扇过来一个巴掌，问我为什么只是个男孩。”
“他有时将我视为珍宝，有时待我如草芥……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曾有一次，我好奇胭脂，于是在脸上抹了抹，去问他好不好看。”
“结果他却破口大骂，凉透的茶水直接泼了过来，告诫我，以后不许再碰这些东西。”
“我被他吓住了，哭着问他为什么，他说男孩子不应该涂脂抹粉，而是应该去学习经书，去建功立业。”
“……我不理解，学经书、建功业，那不应该是女孩子去做的事吗？他说男孩子不应该抹脂粉，可是每次季德芝来看我们时，父亲也会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
季如岚抱着膝，靠在冰冷的墙上，他陷入了回忆之中，吐出的字句没有章法，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在他目前的人生中，似乎没有得到过很多幸福，季德芝将母爱都给了季如意，文汝的疯癫将本就所剩无几的父爱抵消，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温暖来自偷偷来见他的季如意。
宋照里听他诉说这些，眼中不免带着复杂与同情。
季如岚说了一会，突然清醒，他看见宋照里怜悯的神色，冷哼一声。
“本公子还用不着你来同情。”他抬了抬下巴，一扫刚才的低落情绪，转而又换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问他干嘛，你要向我提亲？”
宋照里无语，她忍无可忍道：“……季如岚，你再胡说就滚出去。”
季如岚没心没肺地笑：“你这人真是……装哑巴装男的，你还骗我呢，我逗逗你还不行！”
宋照里不客气地瞪回去。
季如岚想笑，结果嘴还没咧开，肚子先叫了。
很大声。
宋照里坐在那里，抱臂冷笑：“我说呢，原来是过来讨饭的。”
季如岚摸摸鼻子，手捂着肚子，防止又发出那个尴尬的声音：“父亲这几日不知道去哪了，我找不到他……”他抬眼，装作无辜可怜的样子，道：“所以，有吃的吗？”
他话音刚落，有个男子就走进了门，他提着食盒，脚步轻快。
“照里，我给你带了吃的……”
珞将澜的话还没说完，就先看到了角落里蹲着的人。
珞将澜顿住脚步，看向了他。
“……你是谁？”
医师建议他多休息，许蕙便让他这几日在家里好好养病，不必去教许湄学琴。
珞将澜点点头，看着许湄安静睡觉的样子，想到昨日许湄和他的请求，犹豫着到底没开口同许蕙讲。
罢了，也不一定是真的去，万一再因此被教训一顿怎么办，本来就是个孩子，也不见得有那个胆量。
宋照里将他送回家里后，就去了街上的铺子。
好几天没开门了，她拿着扫帚背对着门口清扫店里的地面，结果，有一位不速之客先行到访了。
季如岚还是穿着单薄的衣服，倚靠在门框上，眼睛眯起打量这间店铺，嘴角还挂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宋照里察觉有人，她直起身转头一看，季如岚立刻歪着头向她打了个招呼。
“贵人，好早呀，这么勤劳。”季如岚自如地迈进了屋子里，宋照里皱眉想要去拦，结果被他一个扭身躲开了。
“哎呀呀，哪里有不招待客人的道理呢。”季如岚轻笑着，然后就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
外面天寒地冻，屋里也不见得有多暖和。宋照里看他被冻得通红的脸和耳朵，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炭盆。
“客人？”她嗤笑一声：“我看是歹人还差不多。”
“贵人这是何出此言？”季如岚精致英毅的眉眼弯弯，他将那炭火烧上，整个人拢在那个角落取暖。
宋照里不吃他这一套，她将扫帚扔在一边，直接问道：“说吧，跟踪我几日了？”
季如岚眼珠一转，笑意不见眼底，他拿袖子掩了嘴，丝毫没有被戳破事实的慌乱，而是调笑道：“啊，记不太清了……”他掐起手指算了算，然后笑眯眯道：“很多日了噢。”
他刻意尖着嗓子说话，声调一拐十八个弯。
宋照里眉头皱得很紧，她不太喜欢季如岚这副样子，简直想把眼前这人直接扔出去。
她没有继续问下去，季如岚看似态度和缓实则油盐不进，嘴边勾起一个笑容就什么鬼话都敢编排。
她扫完地，就拿抹布开始擦拭店铺的装饰和用具。季如岚就蹲在角落里烤火，时不时抬头看她。
半晌，见宋照里翻开账本，准备坐在案前算账时，他才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不问问我因何而来？”
宋照里不搭理他。
“……喂，我在外面等你，被冻了那么久呢。”季如岚抗议道。
宋照里的手指了指自己，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又不是我让你等的。
然后她又指了指燃着炭的炉子：“麻烦挪近些，我也冷，谢谢。”
季如岚睁大了眼睛，火也不烤了，瞬间“噌”地站起，几步走到他面前。
他的身影挡住了外面照进来的光，宋照里揉了揉有些痛的额角，只能无奈说道：“你妹妹好得很，一点事没有，现在在季府好好待着呢。”
她抬头，眼神真诚：“你满意了吗？现在可以让开了吗？你没事干，但我着急算账呢。”
“真的？”
“不信你就自己去看。”
季如岚撇嘴，老老实实将光让进来，他又蹲回刚才那个位置，理所当然道：“问问你怎么了，我又进不去季府。”
宋照里闻言抬眼看了看他，心下一动。季如岚是文汝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她或许能从季如岚这里试探出什么。
她状似不在意问道：“为什么，你不也是季德芝的孩子吗？”
他冷笑一声：“我算什么呀，一生下来被她丢给疯子养，哪里能比的上她的乖乖女儿。”
“说起来……”宋照里斟酌着言语：“你和如意的关系还不错？你不恨她吗？”
季如岚奇怪地看她，只说：“我恨季德芝，为什么要恨如意？”
宋照里正思索着如何委婉措辞，那厢却已经从这短暂的停顿中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言。
季如岚毫不在意：“妹妹是妹妹，她是她。”
“那你父亲呢？”宋照里继续问道，她皱起眉回想那晚的场景：“那夜提灯的男子，就是你的父亲吧。”
季如岚眼中闪过恨意，他吹了吹指甲，道：“嗯，疯子一个。”
“这怎么说？”
季如岚眼中浮起笑，他又开始用那副仿佛唱戏的嗓子来说话：“怎么，你在套我话。”
宋照里神色未变，她摊开手，不否认也不肯定：“你不说算了。”
季如岚拿过来一把铁钩，去翻炉子里的炭火，炭被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好久才开口：“我的童年，是在一间没有阳光的屋子度过的。那里什么都不缺，但是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
他的声音不像原来那般尖细，而是低沉下去，略微沙哑：“他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清醒时会抱着我说有男孩真好，糊涂时会直接扇过来一个巴掌，问我为什么只是个男孩。”
“他有时将我视为珍宝，有时待我如草芥……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曾有一次，我好奇胭脂，于是在脸上抹了抹，去问他好不好看。”
“结果他却破口大骂，凉透的茶水直接泼了过来，告诫我，以后不许再碰这些东西。”
“我被他吓住了，哭着问他为什么，他说男孩子不应该涂脂抹粉，而是应该去学习经书，去建功立业。”
“……我不理解，学经书、建功业，那不应该是女孩子去做的事吗？他说男孩子不应该抹脂粉，可是每次季德芝来看我们时，父亲也会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
季如岚抱着膝，靠在冰冷的墙上，他陷入了回忆之中，吐出的字句没有章法，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在他目前的人生中，似乎没有得到过很多幸福，季德芝将母爱都给了季如意，文汝的疯癫将本就所剩无几的父爱抵消，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温暖来自偷偷来见他的季如意。
宋照里听他诉说这些，眼中不免带着复杂与同情。
季如岚说了一会，突然清醒，他看见宋照里怜悯的神色，冷哼一声。
“本公子还用不着你来同情。”他抬了抬下巴，一扫刚才的低落情绪，转而又换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问他干嘛，你要向我提亲？”
宋照里无语，她忍无可忍道：“……季如岚，你再胡说就滚出去。”
季如岚没心没肺地笑：“你这人真是……装哑巴装男的，你还骗我呢，我逗逗你还不行！”
宋照里不客气地瞪回去。
季如岚想笑，结果嘴还没咧开，肚子先叫了。
很大声。
宋照里坐在那里，抱臂冷笑：“我说呢，原来是过来讨饭的。”
季如岚摸摸鼻子，手捂着肚子，防止又发出那个尴尬的声音：“父亲这几日不知道去哪了，我找不到他……”他抬眼，装作无辜可怜的样子，道：“所以，有吃的吗？”
他话音刚落，有个男子就走进了门，他提着食盒，脚步轻快。
“照里，我给你带了吃的……”
珞将澜的话还没说完，就先看到了角落里蹲着的人。
珞将澜顿住脚步，看向了他。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