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一有人来,沈昀便察觉到了。

    他被安置在这间屋子里,好吃好喝地供着,只是手脚都被长长的铁链锁住,活动范围仅限于屋内。

    沈昀不知屋顶来者何人,但能察觉出此人功夫不甚高明。

    他默默等了几息,此人仍未有什么动静,他有些不耐烦:

    “屋顶的兄弟,既然来了,还墨迹什么呢?”

    屋顶的瓦片被挪开,皎洁的月光洒入屋内。

    梁青枝足尖轻点,稳当地落下。

    今日夜行,梁青枝便穿了一身深色练功服,更显露出玲珑的身材。

    她主动摘下面巾。

    沈昀有些惊讶:“怎么是你?”

    梁青枝看向沈昀,几日未见,那本就茂盛的虬髯似乎愈发猖狂,肆意生长。

    此时他正大喇喇地坐在一矮榻上,手脚都绑着长长的铁链。

    这倒让梁青枝想起几日前看过的话本子,俊王爷强取豪夺美娇娘,也是这般将人拿链子锁在屋内,金屋藏娇。

    话本子成为现实,只是这“娇”嘛,确实寒碜了些,谁能想到是沈昀这样的呢。

    这样想着,梁青枝也不禁笑出了声。

    沈昀不爽:“喂,你不是病好了大晚上跑来看我笑话的吧?”

    梁青枝边笑边说:“抱歉,沈郎君,实在忍不住。”

    梁青枝笑完毫不见外地在桌边坐下,拿了个桌上的糕点送入口中。

    “不错呀,沈郎君在此过得倒是有滋有味。这林娘子哪点配不上你了,你竟如此拿乔。”

    沈昀睨了梁青枝一眼:“这婚事乃是关系寻常人一生的大事,若只论配不配,未免浅薄了些。”

    ......这是拐着弯地骂她肤浅呢。

    梁青枝试探性地说道:“那不如沈郎君先将林娘子娶了,后头再纳个合心意的妾室,亦或是平妻,不就得了?”

    沈昀气极:“...你也是个女子,怎说得出这样的话!我母亲早已定下家训,沈家男儿只娶一妻,不纳妾。”

    梁青枝不免有些惊讶,这沈家也是富甲一方的大户,竟有如此家训、能如此善待女子。

    沈昀又道:“阮娘子若是来看笑话的,便不送了;若是来帮我的,还不快想办法给我把这劳什子铁链给打开!”

    梁青枝吃得有些干,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完才说:“沈郎君急什么,即使今日我将沈郎君放了,难道林娘子日后就能放过你了?”

    “士农工商,自古便是士在前商在后,幸而林知县不是不讲理的人,不然任你沈家如何家大业大,又怎能与官斗?”

    “沈公子若真不想与林娘子结亲,可得好好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沈昀闻言眯了眯眼,总感觉这阮青今日来此不怀好意。

    沈昀走下矮榻,坐在了阮青对面,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沈昀:“听阮娘子之意,是已有法子?”

    梁青枝非常直接:“你我,成婚。”

    沈昀被呛到:“咳咳……你......咳”

    梁青枝解释:“沈郎君莫急,你我只是结一桩名义婚姻,各取所需罢了。若你我成婚,那林娘子好歹也是知县之女,总不至于上赶着给一个商户做妾,你说呢?”

    沈昀缓了缓,觉得有些好笑:“那不还是得成亲,你与林娘子又有何不同?你不会也看上我了吧?”

    梁青枝已经习惯了沈昀的不要脸,此时很冷静:“沈郎君大可放心,我不喜欢沈郎君这一款,不可能对沈郎君有任何念想。我已说过,此桩婚事不过是名义婚姻,待此事过去,亦或是沈郎君有了心仪之人,我们随时可以和离,我也可以帮沈郎君同心仪之人解释。”

    沈昀想了一会,眼下似乎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只是女子名节为大,这阮青又凭什么要这样帮他呢?

    梁青枝似乎看出了沈昀所想:“为表诚意,我也同沈郎君交个底。我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娘子,我是从宫中偷跑出来的宫女,因被贵人看中,又不愿侍奉,才一路偷跑至此。”

    “我自小入宫,在宫外仅有一兄长,他在西边参军,得一年之后方可回来。因此,这段时间我需要一个地方落脚,躲避贵人的追查。”

    “我也是相信沈郎君的人品才会出此下策,此事无法成文约定,只能是君子口头协议。成婚一事,本就是女子更吃亏,若沈郎君不信任我,也可随时休了我。”

    沈昀陷入了沉思,这阮青竟是宫中逃出来的,这倒解释得通。只是这阮青何尝又不是另一个麻烦?

    但比起林露这个大麻烦,这个麻烦似乎真不算是个麻烦。

    就像阮青说的,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可以随时休了她,主动权在他手中。

    沈家也不缺这一口饭。

    沈昀开口:“好。就像你说的,君子协议。但现在得快想办法给我把这链子给弄走。”

    梁青枝松了口气,心头大石终于落下。

    梁青枝勾了勾唇:“与其偷偷跑出去,沈郎君倒不如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沈昀:?

    梁青枝早有准备,拿出摔成两半的假玉佩,将其中之一给到沈昀,又拿出一个信封。

    梁青枝:“囊中羞涩,这玉是假的,但劳烦沈郎君务必收好,有大用处。这信封里的内容,还请沈郎君今夜熟读背诵。”

    沈昀接过,展开里边的纸张,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五页。

    沈昀:“什么玩意儿?这么多!”

    梁青枝未回话,径自走到窗边看了看窗外,准备翻窗而走,她的轻功没有好到可以原地起飞,飞到房顶的程度。

    梁青枝边看着窗外边说:“不早了,我得走了。”

    她在月光中回眸一笑:“沈郎君就等着吧,明日便来接你。”

    梁青枝也没管沈昀什么反应,径自翻了出去,似乎还撞到了头,惨叫一声。

    沈昀笑了出来。

    就这三脚猫功夫还敢大晚上乱跑,得亏是在清水县。

    .

    第二日,沈昀被一阵击鼓声吵醒。

    咚咚咚。

    鼓声铿锵有力,似是带着些坚定与执拗,只是没多久鼓声便停了。

    沈昀的眼皮跳了跳。

    知县府衙南侧为公堂衙门,北侧为府邸,而鼓声显然是从南面传来,想来是有人在击堂鼓。

    这府衙门前的堂鼓是用来给老百姓鸣冤伸屈的。

    只是清水县在林知县的治理下 ,百姓安居乐业,无冤需申,吏治清明,已许久无人敲响这堂鼓。

    沈昀突然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梁青枝想做什么。

    虽觉得有些冒进,但心中又隐隐有些期待。

    梁青枝手中的鼓槌被衙役夺走,这堂鼓息声已久,今日被敲响,不少百姓已聚集在官衙门口看热闹。

    那衙役急的跺脚:“唉哟,这位娘子,你这是作甚!都说了近几日林知县不在,你若有事还是等林知县回来再议吧。”

    梁青枝带着面纱,眼神透露出坚定,毫不退让,大声说道:“林知县不在,难道县衙便不审案子了吗?林知县就是如此交代的吗?”

    “据我所知,我大梁律法规定,若知县因故无法审案,应及时委托县丞或主簿处理,那么清水县如今应当由谁来审?难不成林知县还敢违法我大梁律令?”

    那衙役本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见梁青枝如此坚决,怕是有什么大案子:“好你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真是怕了你了。随我进去,我去喊县丞来。”

    梁青枝静静立于堂下等待。

    没多久,那衙役扶着一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伯颤巍巍地走上了主位。

    那衙役对梁青枝说道:“这是刘县丞,下月便致仕了,你说说你,什么事这么急,非得让刘老县丞操心。”

    那刘老县丞所以腿脚有些不便,脑子倒是十分清醒灵活,他打开梁青枝所递的诉状,仅看了一息便脸色大变。

    刘县丞一拍桌:“大胆!你可知'民告官如子杀父,需先坐笞五十'?”

    这县丞怕是有意想要袒护,但梁青枝也丝毫不惧。

    梁青枝:“刘县丞,我所告之人是林知县之女林露,并非林知县本人,林露又算是哪门子官?”

    “一码归一码,众所周知林知县勤政爱民、公正廉明,是清水县的青天大老爷,可那林露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还意图强迫其与之成婚,可还有王法?”

    刘县丞自是对此事有所耳闻,只是未曾想到会有人闹上公堂,林露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此次行事确实是有些荒唐,可要他判罚,他也是有些为难。

    刘县丞摸了摸胡子:“你所言...可有证据?”

    梁青枝:“证据都在后边的知县府邸呢,被锁在屋里的沈昀、那些备着的喜物皆是人证物证,县丞一看便知。若县丞还嫌不够,外边有不少百姓都可作证,沈昀两次被抓,不少人都看到了。”

    刘县丞沉默了良久,一把年纪此时却已汗流浃背,他自是知晓梁青枝所言非虚。

    不知过了多久,刘县丞叹口气:“先将那沈昀带上来吧。”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一身着桃红衣衫的娇俏女子快步走进公堂。

    林露从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自是知晓些律法。

    林露走到梁青枝身边,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梁青枝:“这位娘子倒是面生,不知是哪位?我朝律法规定报案人仅可为以下几种:被害人报案、被害人家属报案、邻居报案、施暴者主动自首。不知这位娘子属于哪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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