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困,再睡会儿……”胥长隐沉沉闭上眼,着实还没睡醒。

    为提前出关,他一刻也没歇过,这是几十天来第一次踏踏实实睡觉。

    宴云舒费劲抽出手,瞥见胥长隐眼底淡淡乌青,不自觉伸出手指抚摸。

    看得出来,他也很努力了。

    宴云舒没吵醒他,轻手轻脚下床,梳洗一番,早早去寻了司兰雪打听事情。

    待胥长隐睡醒,已是日上三竿,院子里却没有宴云舒影子,一下便慌了,四处寻找。冲出院门时,险些跟人撞上。

    “着急忙慌,做什么去?”宴云舒端着两碟点心,有她自己爱吃的,也有胥长隐和炽焰鹫爱吃的。

    司兰雪怕他们饿着,特地给准备的。

    胥长隐原本退后两步,看清人,又猛地大步上前,扎进对方怀里紧紧抱住,“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宴云舒费劲张开双臂,把碟子端得稳稳的,笑道:“快起来,点心掉了可没得吃。”

    胥长隐磨磨蹭蹭好一会儿,不情不愿松开手。

    “给你,填饱肚子准备下山。”宴云舒将一碟点心放到他手里,转身往院子里石桌去。

    她特地找司兰雪打听得清清楚楚,何处的月饼最好吃,哪里有烟花卖,同心锁该挂在哪里,就等胥长隐起来带他去。

    几步间,她另一只手变出纸笔来,铺在石桌上,龙飞凤舞写下几个字。

    [下山一趟,八月十五见。]

    信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但有人找她,自会明白。

    胥长隐瞥上一眼,嘴里嚼着点心,囫囵不清问:“要去哪里?”

    “去买月饼、放烟花、挂同心锁,”宴云舒拉过他指尖,转身走出院子,“去看日升月落,去做你想做的事。”

    “今日八月八,离八月十五还有七日,足够实现你很多愿望。”

    胥长隐傻不愣登任她牵着走,被那明晃晃的疼宠偏爱灼了心,不自觉泪意上涌,悄悄红了眼眶,又偷偷压下去。

    他很想问,能不能不走,但他不能问。

    中秋佳节,正好是卖月饼的时候,听说普天之下,只有璃瑶城的李记月饼最好吃。

    宴云舒同胥长隐去买月饼时,被许多人认出来,还好巧不巧撞见白薇和她相公江承翊。

    “恩公,不曾想竟会在这里见到你。”江承翊郑重其事向宴云舒作了一揖,感激不已,“多亏你,小薇才能得救。”

    “二位大义,拯救苍生于水火,实在不知如何感谢你们才好。你们需要什么,尽管挑,我送你们。”

    宴云舒正要推辞,白薇直接笑着堵住她话头,“唉,可不能拒绝哦。”

    没等他们送,听说活神仙来买月饼,李记老板直接大手一挥,每个口味直接送了他们一盒。宴云舒和胥长隐两个手都拿满了,眼看百姓们拿着各种礼物冲过来,他们赶紧找机会告辞离开。

    买了月饼,宴云舒带胥长隐去鎏金城,那里有全天下最好的厨子,最好的美酒佳肴,最好的戏班子。

    路过某个小镇,赶上千灯节。他们混在人群里,带着面具去猜灯谜,买糖葫芦,放花灯,将自己藏进人间烟火气,尽情享受片刻欢愉。

    这种平凡热闹的日子,胥长隐头一次过。

    宴云舒还带胥长隐去玲珑国,用全世界最好的玉,打了对同心锁。除此之外,她还做了只簪子,磨了块玉佩,镶上金子,一一戴在胥长隐身上。

    她上下打量一番,很是满意,“不错,好看。”

    瞧宴云舒眉眼带笑那样子,胥长隐后知后觉明白,她在借着实现自己愿望的由头,趁机弥补她的遗憾。

    第七日晚,宴云舒带胥长隐登上了有名的鹊念桥,一起挂上同心锁,燃放璀璨夺目的烟花。

    烟花绽放,照亮夜空,同心锁上他们的名字若隐若现,与其他千千万万个同心锁一起,牢牢挂在桥上。

    胥长隐从后面抱住宴云舒,仰头望着漫天色彩,笑话她:“短短六七日,被你过出了半辈子的架势。你就这么坚信,我们不会再见吗?”

    “也不一定,未来的事,谁知道呢。”宴云舒也仰头望天,双手覆在他手背上,“这烟花太普通,在其他世界,有比这个漂亮千倍百倍的烟花。”

    “是吗,有机会真想看看。”胥长隐下巴摩挲着她头顶,更加用力把人包裹住。

    宴云舒指尖在他手背上轻点,思索着什么,并未接话。

    这是他们度过最长、同时也最短的一个夜晚,直到所有烟花全部落下,月光照亮地面,才手牵手,慢悠悠踏上回檀龙山的路。

    二人进慕云苑时,太阳刚爬上山顶,晨光熹微,众仙尚未集结。

    “我去换身衣服。”胥长隐松开宴云舒,快步回房去。

    宴云舒低头瞧自己,裙摆沾了不少杂草,也跟着回房收拾一番。

    巳时,司兰雪带着宴惊鸿和杬辰过来时,院子里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众仙以朗月与桑清书为首,他们还自作主张,接来了凡间三位皇帝。黑魁听到风声,领着黑煞和白泱,也来帮忙。

    各路人马互相见礼,聊着闲天。

    “妖王怎的也来凑热闹了?”桑清书语气调侃,认真打量黑煞一番,“黑煞这脑子,看着像是好了。”

    未曾听闻施绮与妖王有所关系,且他们妖生性冷漠,居然会掺和仙界热闹。

    黑魁笑着拍拍黑煞,声如洪钟,“是啊,多亏了宴姑娘。”

    白泱接上话,代他向大家解释:“家姐给大王传信,说撞见宴姑娘带着胥公子去璃瑶城买月饼,看着她像是快走了。”

    “大王寻思还没报答她的恩情,所以让我们打听打听,这才赶过来相助。”

    “原来如此……”桑清书点着头,笑却淡下来,不再调侃。

    大家心知肚明,此间事了,便是宴云舒离开之时,难免心生离愁。

    气氛正沉默,宴云舒从房里出来,一晃眼院子里站得满满当当,颇为意外。

    “大人。”

    众仙依旧如往常那般跟她行礼,宴云舒随便挥挥手,“不必多礼。”

    “姐姐。”司兰雪跑过去,依依不舍抱住宴云舒手臂。

    宴惊鸿只远远看着,对上宴云舒目光时,才朝她笑了笑。

    所有人目光落在宴云舒身上,他们那淡淡情绪漫过来,连带她也觉着心里闷闷的。

    好在,胥长隐很快从房里出来。他换了身衣服,头上还戴着宴云舒送他那根簪子,腰上的玉佩却不见了。

    宴云舒一眼瞧见,他跟着低头,解释道:“想必是落在房里了,我回去找。”

    “罢了,以后再找也行。”宴云舒叫住他,勾勾手掌,“快来,就等你了。”

    胥长隐脚上像灌了铅,缓缓走到近前。宴云舒抓起他一只手,取了两滴鲜血为引,施法寻找胥璟与施绮所在之处。

    两道光芒一南一北,指向两个截然不同方向。

    宴云舒细细辨认,问他:“北方是你父亲,南方是你母亲,你想先去哪里?”

    胥长隐沉思片刻,转向北方,“先救父亲,救出父亲之后,他可以帮忙救出母亲。”

    “去吧。”宴云舒点点头,拍拍他肩膀,“这次我不能再帮你,得靠你自己了。”

    一年半,她把他从天道手里救下,养到今日这般,该做的都做了。关键时刻,必须靠胥长隐自己去战胜天道,若她插手,就算打开封印,天道也不会认可。

    胥长隐嘴巴微张,压着声问她:“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哪怕什么也不做,就在旁边看着?”

    他真的怕,怕这一走,便再也见不到她。

    宴云舒愣神片刻,迈开步子,“走吧。”

    二人领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极北封印去。

    越往北,温度越低,直至满地雪白,再往前一刻钟,众人停在一片雪地。

    令人意外的是,四周空旷无比,根本没有任何封印,也没半个人影,更不见胥璟。

    正迷茫时,宴云舒握握胥长隐的手,退至一旁,“用心去感受。”

    胥长隐点点头,收回目光,专心致志回想着当初在幻境里见过的父亲,感应着他所在。

    千余年,他盼了千余年,终于等到今天。

    打开封印不但能救出父母亲,还能助宴云舒顺利完成任务,夺得司长之位,无论如何,今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胥长隐集中注意力,很快感应到方位,抬手挥过去一道灵力。

    雪花翻飞,扰乱视线,又洋洋洒洒落下。灵力撞在空气中,猛然荡开,一道通天冰柱无端显现。

    冰柱晶莹剔透,里面冻着个男子,从头到脚金光闪闪,眉眼间气宇轩昂,双眸紧闭,陷入沉眠。

    “天君!”

    “天君!”

    众仙一个接一个围过去,却看不真切,哪怕猛烈拍打着冰柱,里面的人也听不见半分。

    冰柱上布满细碎裂痕,想必是这些年胥璟试图冲破封印所致。

    “封印千余年,不知天君可还安好。”桑清书快步跑回来,把胥长隐推到前面,“快,快解开封印。”

    胥长隐醒醒神,扭头瞧宴云舒一眼,很快回过头,按照她之前所教那样,双手掐诀,念动咒语。

    [天地日月,为我所用;以吾之力,释放封印。]

    [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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