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季桑凉觉得自己被倒霉鬼附了身,否则怎会诸事不顺,小到出门踩狗屎,大到被人挤下楼梯,一个打滚就磕掉两颗门牙,一张口就不停漏风。

    在补好牙之前,季桑凉简直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尽管是那样,她磕掉门牙的事早已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这让她又羞又臊,恨不能找个地洞从此隐世长眠。

    在别人眼里,季桑凉文静、清纯、话少,不亲近谁也不疏远谁,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不是脾气好,只是脸皮厚演技好。

    如果说长相清纯是优势,那笑容甜美声线柔和绝对就是蛊惑人心的必杀技,她从小就懂得如何讨大人的欢心,这一度让路序宁对她嗤之以鼻。

    打从幼儿园起,她就成了路序宁的跟屁虫,路母的眼线,专门监督和汇报路序宁的一举一动,也就是从那时起,可能是违心事做的太多,她开始走起了霉运。

    一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而且还没完没了。

    季桑凉从来就不相信什么青梅竹马的感情,她脾气好,路序宁不止脾气坏,狂妄之余还外加焦躁,相看两厌,大概指的就是他们俩。

    每次季桑凉向路母打完路序宁的小报告后,那人就会摆她一道,季桑凉庆幸路序宁大她一届,高考结束后他就加入了毕业旅行的一军,旅行结束后就是两地分割,天高皇帝远的,总不会再起什么波澜。

    七月的南方,太阳火辣辣的烘烤着柏油路,热气不断升腾,好似要将所有的水份都吸干。

    季桑凉百无聊赖的在家躺了一个星期后,终于收到了一条短信,虽然不想出门,但她的心却是躁动了起来。

    短信里,唐映说:周末组织郊游,一起去。

    季桑凉挑挑眉,假装不满手指却是迅速打了几个字:哟,小哥终于想起我了?

    过了几分钟,电话屏幕又一次亮起,季桑凉嘴角含着笑,得知吴优优不去,她便欣然同意一起前往。

    直到多年以后,季桑凉都在想,如果她能预知未来,那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变得那么糟糕。

    【二】

    唐映长得好看,那是有目共睹的。

    用好看来形容一个男孩子实在有些不恰当,但唇红齿白、皮肤细腻的唐映站在人堆里,你会觉得任何用来形容男孩子的词汇都不适用于他。

    季桑凉从来都觉得唐映单纯到只有一根筋,只是她从来就没想到过唐映会让她那么难堪,也不知道对于唐映而言,她是那么重要。

    周末,季桑凉在倒了两趟公车终于与唐映碰面的时候,她真想一头撞死在路旁的电线杆上。

    吴优优没有来,来的却是杜嘉,还有十来个同班同学。

    季桑凉眉头扯成了一条线,看到杜嘉手里的蛋糕,季桑凉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什么郊游,不过是想找个人少又荒凉的草地给杜嘉庆生而已,作为演艺界的大咖,季桑凉下一秒就扯开嘴角笑的花枝乱颤,直到那个身影出现,才让她破功,想要倒地装死。

    踩着盛夏的光芒,路序宁逆光而来,阳光太刺,隐去了他眼里的情绪,只剩下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弧度。

    季桑凉第一个反应便是他为何会出现,随后她又猛的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女朋友生日,管他在天南海北也得赶回来不是?

    路序宁的出现让一干人等兴奋不已,之前两大学霸结合的绯闻也得到了证实,季桑凉瞪了唐映一眼,也不顾及什么淑女形象,转身就打算走,不料被唐映一把捞了回来。

    未等季桑凉拳打脚踢,唐映便将她圈在怀里咬住了耳朵,“她说人多热闹。”

    唐映的声音小小的,听起来委屈极了。

    季桑凉浑身一哆嗦,想到那一晚唐映的欲言又止她心里就一阵哆嗦,再看看对面言笑晏晏的人,顿时滋生出不好的预感。

    唐映喜欢上她了,她清楚得很。

    在外人眼里,季桑凉算不上活泼开朗,但班上的人也乐于和她亲近,每当扯出一脸谄媚的笑容时,她就能感受一股毒光。

    来自路序宁的毒光,只有他知道,季桑凉的品行是有多么的恶劣。

    过生日,当然不只是热闹热闹那么简单,杜嘉是班长,学习好人长的也不错,但是季桑凉讨厌她的三角眼,顺带着也不喜欢了她。

    一堆人搬了几箱啤酒坐在草地上玩游戏,还是最俗也最受欢迎的真心话大冒险,季桑凉乖巧的坐着,只是配合大家浅浅的笑。

    玩归玩,大家终归都明白寿星最大,于是乎不停的联手“整”杜嘉,不是真心话就是大冒险,几轮下来她脸已经红成了猴屁股,一来是不胜酒力,而来是激情过度。

    当众这么亲几圈脸能不红?倒是路序宁,一脸的淡定从容,他除了纵横学霸圈,还横扫了情场界。

    季桑凉没有喝酒,也不喜欢参与他们的互动,可她忘了自己一直在走霉运,好事没她的份,尴尬的、心烦的倒是一股脑的朝她砸来。

    季桑凉输得起,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真心话,却在唐映蹭的站起来打算提问的时候,她的笑容怔在了脸上。

    唐映问,“你不喜欢我对不对?”

    季桑凉愣,没答。

    引火上身说的就是季桑凉,她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靠近唐映,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毫不在意惹怒了唐映,那么单纯的少年,在众人面前开始吼了起来。

    “我会赶走路序宁,干干净净的走进你心里!”

    头大无脑,想一出是一出说的就是唐映,季桑凉想要冲过去捂住唐映的嘴巴,却只得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谄笑两声。

    事情败露,只能极力弥补,季桑凉干笑两声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被路序宁出口打断:“季桑凉,整人游戏该结束了!”

    季桑凉嘴角抽了抽,瞬间恢复了甜美的笑容,“我想着你要去上大学了,这便是最后一次。”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季桑凉差点让所有不安和情绪暴露出来。

    【三】

    说季桑凉倒霉,真是一点都不过分,她喜欢的竹马,比任何一个人都讨厌她。

    那些喜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季桑凉也记不清了,大概是从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他穿着拖鞋从楼上走下来,睡眼惺忪,像只慵懒又随性的小猫。

    路序宁不爱搭理季桑凉,每次短暂的交集不过是季桑凉打完他小报告的后遗症。

    路序宁吼她,迁怒于她,甚至是捉弄她,她还是死皮赖脸的跟着他,继续乐此不彼的打着小报告。

    无论季桑凉穿多么漂亮的裙子,笑的多么甜美,可只有在被路母收拾了一顿后,路序宁才会多“看”她几眼,有好几次,路序宁抡起的巴掌就快要呼到季桑凉的脸上,却又极力的收了回去。

    路序宁去北方上大学了,他走的那天,季桑凉在家里睡了一天。

    有些游戏,是真的该结束了,曾经的季桑凉以为,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还以为路序宁终归会懂她那些别扭的小情绪。

    年少的感情,总是爱而不得其法,于似乎就在心里滋生了黑暗的魔鬼,季桑凉接近唐映,成功的让吴优优变成了路序宁的前女友。

    可是野火烧不尽,路序宁就像是一只花蝴蝶,百花任其采。

    霓虹初上,季桑凉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胡乱的穿了双鞋就出门打车奔向机场。

    季桑凉没能见到路序宁,她赶到的时候,路序宁的航班已经起飞,她只见到人群中和她同样落寞的杜嘉。

    “桑凉,”杜嘉的声音响起,季桑凉假装没听见快步上前,却被小跑过来的人一把抓住。

    “序宁让我把它还给你。”

    杜嘉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起伏,将手里的笔记本递了过来,笑得纯良又无害。

    季桑凉看着那熟悉的封面,平淡的接了过来,机场的出口处,她终于放声大哭,她原本,是想让那些藏在黑夜里的感情见光,却不料破土而出的是苦涩和绝望。

    头顶的上空,白色的机身挥着羽翼冲上云霄,直至消失在了黑夜里,有些东西已经散了一地,在胸腔里来来回回的折腾。

    那是季桑凉送给路序宁十六岁生日时的礼物,上面有她亲手写上的祝福,那些歪歪扭扭的鬼画符是首藏头诗。

    藏些季桑凉萌动而又真实的情感。

    谁都喜欢她,唯独那个人对她视而不见,甚至是厌恶。

    高三,季桑凉出国做了交换生,彻底和所有人断了联系,随后的几年,全家移民国外,路序宁和季桑凉,整整隔了白昼黑夜的距离。

    多年后,当季桑凉翻出那本笔记本,就算她对年少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但她仍能想起那个暴躁又慵懒的少年,那轮廓映在她的脑海里,像黑白色的相片,经久不散。

    季桑凉轻轻将笔记本锁里柜子里,熟练拿起一旁的奶瓶调了奶粉,走向一样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手的婴孩。

    金发碧眼,孩子真像他爸爸,季桑凉浅笑,她的面庞在灯光下柔和了起来。

    【四】

    2005年十月一日,晚。

    “序宁,你怎么回来了?”路母敷着面膜慵懒的靠在沙发上,听得门一声巨响,门外冲进了她日思夜想的儿子,她惊得从沙发上做起来,脸上的肥肉一阵颤动,原本铺的平展的面膜瞬间皱了起来。

    “怎么黑成这样?你…”

    路序宁没有搭理他老妈,蹬蹬蹬几步就上了楼。

    一阵翻腾,满地狼藉,路序宁双眼无神的坐在床上。

    “你真的没有看到么?”电话刚被接起,路序宁的声音有些疲惫的响起,他用手揉了揉眉心,军训一结束,他就往家赶。

    “没有,应…”

    掐断电话,路序宁疲惫的往身后的床上倒去。

    电话那头,杜嘉看着被掐断的电话愣了神,她不该趁路序宁上厕所的间隙从他包里偷拿了那本笔记本,可是她嫉妒,嫉妒那个被路序宁惦记着的人。

    路序宁擅长搞暧昧,却不曾真的定下心来,她因为拾起路序宁那本精美的笔记本而认识了他,后来却从唐映不经意的话语里知道了那笔记本的来历。

    那个人,携身带着另一个人赠与的物品,那代表了什么?

    路序宁声音轻柔,笑容温暖,靠得了身却近不得心,除了成天在他身后转悠的小尾巴,他似乎没对任何人动过怒。

    或许路序宁根本没有发现自己面对季桑凉时别扭的情绪,杜嘉冷笑,果真应了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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