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别枝,清风夜鸣。

    赤那朔带着心腹,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发动突袭,没有预兆,八百下属直冲黑隼部落主帐,打得德勒等人措手不及。

    一时间,主帐内外乱成一团,喧闹不已,德勒在睡梦中被惊醒,衣衫不整地跑出来。

    翟赫、塔娜负责抓捕漏网之鱼,德莫则是跟着赤那朔正面围剿,密密麻麻的箭矢从主帐外围射入,裹挟着燃烧着的火石,一时间火海连片,映得深色的夜都染上了绯红。

    不用想也知道,德勒派去的探子一定是有去无回,不然他们也不会被这突袭打得落荒而逃。只是,他不甘心。

    “何映灯在我手上,谁敢轻举妄动?”

    面对正前方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两人,德勒还打算垂死挣扎一下,只是他没料到赤那朔早就识破了他的谎话。

    很快有两个守卫带着个小孩走过来,毕恭毕敬对赤那朔禀告道:“找到班布尔了。”

    “退下吧。”

    这两人正是尚良和尚心,前几日赤那朔的探子找到了举止异常的两人,这才发现谊嘉早就被他们救出。

    根据他们的描述,在那晚的混乱中,出现了一个名叫谢载舟的覃朝人。

    其他的就不用多说,他倒要好好感谢谢载舟,在此之前,先要把赫日德勒给处理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自己的下属七零八落,乱成一团,而赤那朔的心腹将他们团团围住,不断逼近,德勒自知无路可退,拔出自己的佩刀,神色癫狂,“我才是阿尔泰的儿子,凭什么首领之位要落到你这个外人身上?有本事就堂堂正正打一场,靠实力说话!”

    “阿朔。”

    德莫犹豫地阻拦了赤那朔一下,不过很快就闭了嘴,赤那朔翻身下马,从下属手里随意拿过一把大刀。

    周围的属下自觉让出一块空地,留给两人搏斗。

    “来吧。”

    刀刃对刀刃,闪着寒光,两人很快打斗起来,德勒如同被激怒的困兽,发出悲痛的嘶鸣,刀刀迅猛致命。

    赤那朔见招拆招,只做防守,连连败退,看上去虽落了下风,其实是游刃有余,每一次进攻都被他轻松躲过。

    “怎么?不敢打?”

    起初,德勒还有力气讥讽,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的佩刀镶金饰玉,挥动久了十分吃力,反观赤那朔随手拿过的大刀,朴实无华,倒显得灵动轻巧许多。

    “德勒,你有多久没挥过刀了?”

    不等他回答,赤那朔突然发力,大刀破空,发出阵阵低鸣之声,游龙走蛇,身形矫健,众人立刻退得更远,生怕被伤及无辜,德勒力竭,再做抵抗已经无济于事。

    寒风吹,雨雪纷纷,不一会儿便落了满地,火也灭了,剩下焦黑的帐子,渐渐被雪掩盖,随着德勒的佩刀被振飞脱手,德勒也放弃了最后的挣扎。

    “我其实从未赢过,只是心有不甘。”

    他闭眼求个痛快,赤那朔偏不让他如意,杀人更要诛心。

    “赫者,日也,光明有力;德勒,幸福吉祥。首领对你一直放任纵容,愿你不失骄傲,又能够获得美满。月盈则亏,过骄则负,只是你没发觉罢了。”

    “只有我当上首领才能得到美满。”德勒不知有亏,毫无悔意,“阿朔,你猜的没错,何映灯的确不在我手上,但我送了你一份大礼,定让你铭记今世今生。”

    见他冥顽不灵,赤那朔气得手抖,但还是扔掉了夹在他脖子上的大刀,转身离开。

    “你的命,不该我亲自动手。”

    “说得没错,我只甘愿死在我自己手上。”

    赤那朔本想关着他,等着找回映灯,送他上路,德勒不如他所愿,与其阶下为囚,慢慢等死,不如自己一刀来得痛快。

    话音一落,他挣脱束缚,拿起自己的佩刀,毫不犹豫自刎。

    解脱了。

    他泪中带笑,宁死不跪。

    德勒一死,那些下属群龙无首,有的反抗,有的投降。

    反抗的未必不怕死,投降的未必真心实意,赤那朔觉得无所谓,毕竟他又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对他心服。

    阿尔泰得知德勒的死讯,整个人佝偻了几分,好在班布尔还活着,能聊以慰藉。

    在各个部落使者的见证下,赤那朔终于上位,成为赤狼部落的新任首领,但有不从,皆被驱逐或者绞杀,一时之间,威名赫赫。

    事情结束之后,赤那朔独自一人来到他们之前为映灯爹爹立的坟前,认认真真上了香,磕了头,虽然只见过短短一面,但他能看得出何明承是个朴实善良的人。

    “我与映灯虽未礼成,但在我心里,经历坎坷,已是夫妻。那我就随她叫您一声爹。

    两地交战,百姓受害。我额布虽不是大战的发动者,但也间接导致了您异走他乡,与妻子分离二十余载。

    现如今,因我之故,映灯三番五次被害,伤痛不断。

    在此,向您赔个不是。”

    不日他就要以新任首领的身份启程去覃朝拜见。既为规矩也有私心,此次一去,一为和平,二为映灯。

    恐多生变故,赤那朔特意留下叮嘱。若他陷入囹圄,不幸身死,德莫几人立刻拥护班布尔,固守草原。

    赤那朔前脚离开,后脚尚良和尚心推着个人出来放风,仔细一看,那人正是久未露面的谊嘉,她和何映灯一样,面容呆滞,目光空洞。

    冬雪寒胜雨,谊嘉衣衫单薄,却浑然不觉。

    这雪从草原一直落到覃朝,都城也下了雪,街上仍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孙从在织乐坊附近买了间铺子,取名映灯斋,专供各式各样的孔明灯。

    之所以在这一片,一来这里胭脂水粉、金银首饰铺子密集,最是女儿家爱逛的去处,在这里做生意定然兴隆;二来这也是孙从堂弟巡守的辖区,能够及时保护何映灯的安全;再三,谢载舟也有心拉拢那些世家子弟,在这人烟稠密之处,更容易隐蔽踪迹。

    原本他以为,自己是父皇唯一的皇子,皇位向来是父死子继,争权夺位这事不需要他过分操心,不过许久未回,谢思水倒是有些小动作了。

    他与思水,一母双生,他为兄长,思水便是覃朝唯一的嫡出公主,身份尊贵。

    即便是他日后登基称帝,思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上的长公主。

    不过他这位妹妹,野心倒是不小呢。

    若不是他临走前在宫廷内外暗里留下了密探,他也不知道思水竟然胆大到与孟相暗度陈仓,勾结朝臣,妄图取他而代指。

    先不说他们父皇对子嗣争权夺位深恶痛绝,所以才只留下他这一个皇子,就论那孟洵,能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年近四旬的鳏夫,平时里没少做些下作勾当,夫人早亡,虽没具体查探,想来府里也是妾室无数。

    就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他千娇万宠的嫡亲胞妹?

    好不夸张的说,孟洵的年岁,几乎可以生个谢思水那般大的女儿了。

    父皇必然也知晓此时,不过是想看他如何处置罢了。处置好了,谢思水生死由他,他还能暗中放过;若是处置不好,父皇亲自动手,定不会念舐犊之情,到时不仅是谢思水性命难保,就连自己恐怕也会沦为弃子。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初父皇是如何眼也不眨地摔死睿姬的儿子,只因睿姬家世显赫,若有皇子,必然会引起皇权争斗。

    而那些家世单薄的妃嫔,更是连诞下子嗣的机会也没有。

    “殿下,放炮仗了。”

    孙从的声音将谢载舟从思绪中唤回,他们躲在暗处,雇了佣工,正在为映灯斋开业大喜放炮仗庆祝。

    侍女小鱼贴心地给坐在椅上的何映灯捂着耳朵,经过这段时日的悉心照顾,她已经能对外界事物给出一些简单的回应了。

    痛了会流泪,冷了会颤抖,虽然还是呆呆的,但谢载舟相信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东家,开业了。”小鱼眼睛里亮晶晶的,等到鞭炮放完了,凑到何映灯耳边开心地说。

    没得到回应她也不恼,哼着歌推着她回了柜台,铺子里面全是谢载舟连夜拉着孙从一起做的孔明灯,大大小小的都有,有些还特意题了诗做了画。

    都城里的人少见这新鲜玩意儿,又不缺钱,被鞭炮吸引,都过来看,爽快的人直接找店里的佣工问价付款,小鱼把何映灯安置好了,就出去跟他们介绍起来。

    一时间,映灯斋里生意兴隆,孙从远远看着,忍不住骄傲起来。

    “殿下,我突然发现我在做孔明灯这时上天赋异禀,无师自通了。要不我干脆做个商贩算了,以后多开几家分店,在都城里卖孔明灯。”

    “是吗?爱做你就多做。”

    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跟着他做了几盏灯就开始苦不堪言,叫唤连天,还天赋,要不是他一步步指导,做到天亮也做不出几盏好的。

    “那算了,还是殿下更胜一筹。”孙从现在还有些手软。

    想起今日还约了人在茶楼见面,谢载舟冷哼一声,拔脚离去,孙从赶紧跟上。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这片喧闹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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