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的都城比平时更繁华些,即使是腊月严冬也磨灭不了百姓逛夜市的兴致,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翟赫来到一家小食摊前,这里生意最好,人人面前都有一碗面食,三三两两坐在一处,有说有笑。

    “小二,给我来一碗。”他指了指别人桌前的东西,小二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来碗饺子!”

    “诶,翟公子,你怎么也在这儿?”

    霍元夫刚收了摊子,想找个地方吃饺子,刚好又遇到了翟赫。

    “逛了半天,打算吃些东西。”

    “那你可就来对铺子了,冬至就是该吃饺子……”霍元夫地简单给他解释了一下冬至吃饺子的由来。

    “这里又大又热闹,一不小心就会走错路。”

    “哈哈哈,我也是呆了十多年才认路的,要是过几天还想逛就来找我……”

    两个人聊的正起劲,远远地走来几个熟人。

    翟赫定睛一看,两男一女,不就是谢载舟,孙从和何映灯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在隐蔽在暗处,几人一时没察觉到他,想到这儿,他又朝着阴影覆盖的地方挪了挪。

    “小二,三碗饺子。”

    三人找了个干净的桌子坐下,何映灯的正好背对着他,翟赫看不清她的神情,不过谢载舟正对着他,若是他眼神不错,自己可能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发觉。

    “翟公子,那边有你认识的人吗?”

    “嗯。”他压下声音带上帷帽,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朔,“兄弟,你能不能先帮我看着这几个人。”

    “啊?好。”

    虽不理解翟赫为什么要让他这样做,不过见他一脸严肃不像在开玩笑,出于对这位一见如故的朋友的信任,霍元夫还是点头应下。

    翟赫不多作停留,赶紧去两人分别的客栈找赤那朔,心里面美美想着他这次可算是立大功了。

    何映灯埋头吃饺子,沉默着一言不发,谢载舟越看越心疼,味同嚼蜡。

    鲜活的,狡诈的,热烈的何映灯,仿佛死在了那场大火里,留下了一个光有外在的空壳,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舍不得放手。

    “殿下,时辰差不多了。”

    宫内有夜禁,今日谢载舟出来太久了,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发觉。

    “映灯,你想去逛逛夜市吗?”

    何映灯没说话,谢载舟只能苦笑,问不问都一样,她鲜少能给出回应。

    “孙从,过会儿你跟着映灯去逛逛吧。”

    “是。”

    “算了,直接回府。”

    谢载舟不放心,觉得外面不安全,又对着孙从叮嘱了半天,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回宫。

    “何姑娘,我们回府吧……”

    吃完了饺子,孙从去付钱,一个转身,人就不见了。

    “何姑娘?何姑娘?”

    看何映灯刚才的样子,应该还是在走神,怎么可能会突然想起来到处乱跑?

    是去追殿下了吗?还是被公主和孟相的人抓走了?

    无论是何种情况,他现在一定要去先禀告殿下,不可擅自行动。

    幸好谢载舟刚走没多久,他此刻去追也许还能赶在入宫之前追上。

    “绑架”何映灯的不是别人,正是赤那朔与翟赫,他们原打算和她说说话,只是何映灯一见到他们就跟见了鬼似的。

    即使是现在,她也只是躲在一边,埋着脑袋,浑身颤抖。

    “映灯。”

    赤那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蹲下去想拍拍她的背安慰一下,何映灯受了惊,像头小鹿似的猛的把他撞到一边。

    由于没有防备,何映灯又使了大劲,赤那朔的头狠狠磕在墙上,一时间头昏眼花,等他缓过神来时,何映灯早跑开了。

    “翟赫,别追!”

    赤那朔扶着头,制止了翟赫想要追上去的冲动,自己蹲在地上,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不知是泪还是血,顺着脸颊滑落。

    “我们先回客栈。”

    “好。”翟赫心疼地扶着赤那朔往客栈走,一路上都沉默着不说话。

    等到了客栈厢房,赤那朔简单擦拭了一下头上的伤口,这才把自己的猜测娓娓道来。

    “那灯不是映灯做的。”他指了指那盏孔明灯,声音冰冷,“我从客栈老板那里买来的,粗看相似,但并非出自映灯之手。”

    “这你都看得出来?”

    翟赫几乎都要把这盏灯翻烂了,也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今天亲眼所见,何映灯的模样,确实也不想能做出孔明灯的样子。

    “她和谊嘉小姐一样,中了毒。”

    “毒?什么毒?”

    赤那朔也不知道,只是这模样,像极了之前的何明承,两眼空洞,神情麻木,不过,要更好一些。

    “何姑娘明显就是不认识我们了……”翟赫小声嘟囔道,“我们在草原的时候还是好朋友呢。”

    当时他们还在草原一起喝酒吃肉,多么快活,现在呢?形同陌路。

    他也没想到谢载舟是这种人,趁着何姑娘中了毒,偷偷地就把人给带走了,也不同他们说一声。

    覃朝人就是狡猾。

    “好了,明日我们找时间去映灯斋看看。”

    总之人是找到了,他们来日方长。

    何映灯难得会心慌,虽然自己也不理解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她一直跑一直跑,到了孙从府邸外才停了下来。

    方才那两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抓她?

    入了冬的都城本就寒风冷冽,何映灯又冷汗直冒,现在整个人又冷又怕,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等到谢载舟带着侍卫找到时,何映灯已经晕了过去,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眉头紧锁,仿佛正在经历什么不好的事情。

    “殿下,回宫吧。”

    人既然已经找到了,谢载舟理该回宫去,今夜调用了一些守卫,还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发觉。

    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事,刚开始时何映灯整个人呆呆的,不爱动,后面好一些了,就喜欢无缘无故地乱跑,整个人就像几岁的孩童一样。

    所以他们白日让人在店里看着她,到了晚上又领着她回府里,时时刻刻都要有人盯着,是他方才疏忽了。

    谢载舟也不是没动过带她回宫的心思,只是宫外尚且危险重重,宫内更甚,到处都是陛下或者公主的眼线,还不如这集市之中来得隐蔽。

    “照顾好映灯。”

    “是。”

    孙从叫了侍女过来扶何映灯回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谢载舟才疲惫地朝宫里走。

    看着谢载舟沉重的背影,孙从忍不住叹气。

    他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带何姑娘回来是好是坏了,原以为到了覃朝,就能保护好何姑娘,现在看来,还不如草原的时候自在。

    如今,公主和孟相勾结夺权,陛下又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他们可谓是腹背受敌,举步维艰。

    殿下白日里忙完宫里的事,与世家子弟,官员们交涉完了,闲下来又要操心何姑娘的一日三餐,喜怒哀乐。

    这段时日,谢载舟肉眼可见地消瘦,孙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听闻那赤那朔已经统领了赤狼部落,其他部落也纷纷臣服,现在情景倒是反过来了。

    草原比这皇宫,安全得多。

    思索再三,孙从还是擅自决定,修书一封,告诉德莫他们真相,希望他们能派人来带何姑娘离开。

    只有这样,才对大家都好。

    殿下没了后顾之忧,赤那朔和何姑娘又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何映灯又做梦了。

    梦里有片竹林,她穿过去,发现了一间小屋,院子里有个男人,看见她来也不意外。

    “你回来了。”男人笑着说。

    “废话吗这不是。”她也笑着回答道,“今天竹子砍了吗?晚饭吃什么?”

    “这不是吗?”

    她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地上有好多孔明灯,一眨眼,全都变成了熊熊烈火,朝她围了过来。

    “救我!”

    男人始终面带笑容,即使被火焰吞没也还是那个表情,渐渐的,看不清了……

    “啊!”

    何映灯尖叫一声从榻上坐起,外面的侍女听到动静赶紧开门进来,点了蜡烛,走过去安抚她。

    “小姐,怎么了?”

    小鱼一边轻拍着她,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着头上的冷汗。

    何映灯抿着嘴不说话,刚才的梦又被她忘记了。

    “天快亮了,小姐,我们去铺子里吧。”小鱼安抚着,给她换衣裳准备出府。

    冬来日头升得迟,此刻已经是卯时了,街上有零零散散的早饭铺子和卖菜的小摊。

    平日里她们都是到了辰时才出门,不过今日何映灯醒得早,正巧也遇上了孙从上朝的时间,正巧能一起出府。

    借着孙从的马车到了铺子处,小鱼开始招呼着小厮开门,新的一日又开始了。

    孔明灯是谢载舟早就做好了堆着的,每隔两日就要送一回,何映灯只用坐在铺子里发呆,有人来买就找他们这几个小厮说话。

    这铺子记在孙从名下,不知是出于对他的巴结还是怎的,生意好得离奇,那些客人也不讲价,接二连三地涌进来买。

    小鱼是看不懂的。

    这何小姐每日呆若木鸡,对这些孔明灯也恍若不识,为什么孙大人一定要为她开一家孔明灯店呢?

    不过她们这些为奴为婢的,只要照顾好何小姐就够了。

    今日开门早,没什么人,小鱼叫小厮跑腿去买些包子当早饭,自己则是按例清点那些孔明灯和昨日的进账。

    “这位姑娘,孔明灯是在这里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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