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九月份的时候,秋老虎余威还在,空气中残余着燥热的气息。

    太阳迟迟不肯落山,给晚霞染上了一层橙黄色的光彩。

    采石村东南角上的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柿子树上挂了许多黄澄澄的果子,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越发显得颜色漂亮,让人垂涎欲滴。

    老百姓很喜欢在自家院里种柿子树,为的就是取这“柿柿”如意的好意头。

    然而,这屋子的主人似乎并不如意。

    长长的嗟叹声从窗户缝里传了出来。

    屋子里,一个容貌姣好的女人坐在窗下的织布机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推着织布机,头时不时转过去看看床上的躺着的人,面上布满了愁容。

    而床上躺着的人额头上紧紧裹了一层白布条,一看便知是额头上受了伤,导致得人昏迷不醒。

    好疼啊……

    钱琉璃觉得头痛欲裂,一股痛意从脑仁里钻出来,布满了她的整个大脑,疼得她压根无法思考。

    好难受,好难受啊……

    那些痛苦的字眼在她的喉咙里打转,她却无法张嘴宣泄,这在心理上越发加剧了她的疼痛。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头这么痛……

    她受不了了!

    突然间,她的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似乎是有人用着毛巾为她擦拭,给她镇解了些许的疼痛,也抚慰了她内心的暴躁。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被这一擦拭,倒是能够睁眼了。

    迷迷蒙蒙间,她就看见一个女人的声影,见着她睁眼,虽然模糊也能看清她脸上的喜色。

    钱琉璃正欲张口,却发现自己喉咙里似有火烧一般,嘴唇也十分干燥,多半是许久未进食饮水了。

    那个女人显然很聪慧,意识到钱琉璃此刻的困窘,立马端了一碗水来,先给钱琉璃润唇,然后再喂着她慢慢饮下。

    “谢谢你。”钱琉璃感觉好多了。

    “什么?”女人一愣,“怎么说这么外道的话?”

    “啊?”钱琉璃望着女人陌生的脸,有些疑惑。

    这女人看着有些年纪,但却是个实打实的美人,鹅蛋脸,白皮肤,若是她之前见过的话,是决计不会忘的。

    “这本来就是娘亲应该做的,你可感觉好一些了?”

    女人接下来说的话对钱琉璃来说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

    娘亲?!

    她说她是自己的娘亲?

    钱琉璃这才发觉自己此时所待的房间十分陌生,木制的房子,木制的家具,还有桌上的那盏油灯,以及……面前这个穿着交领古装的女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向她彰显着一个事实,她穿越了。

    她一下子被这个巨大的变故打击懵了,连头上的疼痛都没那么明显了。

    此时此刻,她还需要最后一个确定。

    “我……”她实在张不开口来称呼这个女人为娘亲,她看上去也就比自己大个五六岁的样子,“我想要面镜子看看我头上的伤。”

    “好。”女孩儿家爱惜容貌,朱元元自是懂的。

    “你也别太担心,这口子不大,又在额角上,将来梳头发的时候遮掩一下,也就瞧不见了。”朱元元取来一面铜镜,解释道。

    钱琉璃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接过铜镜,鼓起勇气看向镜中的脸。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样貌显然是随了她娘,年纪虽小,也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她再看向拿着镜子的手,明显还未长成,瘦瘦小小的。

    确定了。

    真的穿越了。

    钱琉璃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只是,自己脑海中全无关于原主的记忆,她略一思索,这头痛就会加重。

    她看向旁边女人殷切的目光,忽而觉得心中有些愧疚,这身体里面的芯儿已经换了,她的女儿……

    她应当是再也见不到了。

    钱琉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好在对方也不在意她开不开口,自顾自说道:“你前日撞了头,这两日滴米未进,我去灶上给你做些米汤来,你且先垫垫饥。”

    趁着对方离开之时,钱琉璃强忍着头上疼痛,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这处居所。

    这屋子并不很大,不过打理得干干净净,角落里的各式农具显示着这是一个农家小院。

    不过看她这个便宜娘亲的状态,这家里情况还是很殷实的,至少不用她酷夏严暑,寒冬腊月夏天去干活,不然不可能会保养得这么好的。

    看原主这白白嫩嫩的小手,便也知她平日里不做什么活计的。

    钱琉璃敛目,还好,情况尚能接受。

    “砰砰砰……”木门上传来敲门的声音,边敲还边有个男人的声音,“我回来了……”

    在灶上忙活的朱元元忙跑去开了门,钱琉璃侧着脑袋看过去,就看见一个中年汉子,身上背着几个包裹,正要进门。

    那中年汉子显然也看见了清醒着的钱琉璃,面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小璃今天醒过来了?”

    “那大夫还说你不好……”

    他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朱元元打断了:“瞎说个什么?也没个忌讳!”

    她埋怨道:“村野乡医,能有个什么医术,肯定是误诊了!”

    “对对对,”男人也意识到自己话说的不对,轻轻抽了自己嘴巴几下,“看我这乌鸦嘴,乡下大夫能懂个什么?”

    这是,自己的爹?看着这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钱琉璃在心中暗忖。

    “那我今天杀个鸡,熬个鸡汤给小璃补补身子。”他又说道。

    “你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朱元元帮着他将身上的包裹卸下,“今天都什么时候了,还杀鸡?何况小璃刚醒来,也不能吃这些油腻的,明天再忙也不迟。”

    “好,”男人憨笑着,“都听你的。”

    “东西都卖出去了吗?”朱元元收拾着包裹问道。

    “柴火都卖完了,这每日间都要用的东西紧俏得很,”男人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些碎银,“你织的布也卖了一半出去,得来的银子都在这儿了。”

    女人掂了掂银子的重量,面上神色松泛了些,又问道:“那些绣品呢?”

    说到这个,男人犯了难:“看热闹的人不少,但是能出得起银子买的人却没有,你又不准便宜卖,这不,都还在这儿吗?”

    他从怀中掏出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东西递与朱元元。

    “这价格已经很低了,”朱元元叹道,“这蚕丝原料价格不菲呢,若再低了,那岂不是要亏本?”

    “咱们这小地方没有识货的人,白费了你这一片心。”男人安慰道,“横竖咱们挣得这些钱也够用了,兴许哪天来了个财主,把你这些绣品都买了呢!”

    朱元元扑哧一笑:“承你吉言。”

    钱琉璃看得有些牙酸,能够确认了,这男人就是自己的便宜爹。

    不过,她这娘还会织布刺绣呢,钱琉璃心内有些好奇。

    她上辈子就是纺织专业毕业的,这不碰巧了吗?

    她斟酌着开口:“娘,我想看看你的绣品。”

    二人正说着话呢,被钱琉璃这一打断,都转过头来,惊讶地看向她。

    小璃平日间对针织女工并不感兴趣,倒是喜欢舞枪弄棒的,平日里还跟着她爹学了些招把式,这次摔到了头,就是因为胆子大,爬高下低的,为此,朱元元还埋怨了男人许久。

    钱琉璃不知二人心中所想,看着二人惊讶的眼神,试探地叫了句:“娘?”

    朱元元这才回过神来,笑着道:“好好好,横竖放在我这儿也是白放着,你想拿去玩就玩吧!”

    说话间,她便走到钱琉璃面前,将那包未卖出的绣品递与她。

    钱琉璃只顾着摩挲观察,并未听见二人避着她的耳语。

    “这可真是奇了,往日她最烦这些女工之事,我若是提起一嘴让她学些基本针法,她便各种不耐烦,今儿个倒是转性了?”朱元元悄声对钱锵说道。

    “孩子嘛,今天爱这个,明天喜欢那个的,”钱锵不以为意道,“没个定性儿,都是常有的事,不稀奇。”

    朱元元看着钱琉璃专注的神情,心内暗自期盼着,但愿这回定个性儿才好。

    钱琉璃此刻正在观察一块素底的兰花样式的绣品,这绣品底子是未染过色的素蚕丝,结拜光滑的绣面让人一眼便能瞧出它的金贵。

    确确实实是真的蚕丝,钱琉璃将绣品凑到鼻前,轻轻嗅着,确实是蚕丝特有的味道,这古代处理技术落后,动物蛋白的味道还隐约残留着。

    细看这丝线虽细,却还是能瞧出有些粗细不一,这便是养蚕时候出的问题了,要么是驯化蚕的时候对蚕的驯化不够,没有使蚕的种类、吐丝技能高度统一,要么是在养蚕的时候没有悉心照料,导致蚕的身体状态有起伏,蚕吐出的丝受身体状态影响,故而也是粗细不一。

    再看这上面绣着的兰花,倒是有些出乎钱琉璃的意料。

    这绣兰花的丝线竟是要比这绣品底子的丝线还要细上许多,显然是将原有的丝线劈成多份,这样才能有几分之一的视觉效果。

    在前世,这都是从事这个行当多年的熟手绣娘才有的本事。

    还有,这刺绣针法看着也非凡品。

    小小一片叶子就用了平针法、回针法、劈针法、缝边针法等六七种针法,她摸着处理过的背面,竟已是有了些后世双面绣的雏形。

    这样的绣品,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绝对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她爹说这小地方没有识货的人是不对的,好东西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是这东西实在珍贵,非王公贵族、富商巨贾,谁能用得上这样的好东西?

    有价无市,这也是没有办法。

    只是,她娘竟有这般的手艺?

    钱琉璃看着朱元元在灶间忙碌的背影,心里头的疑惑越发深了,这样美貌又有手艺的女人就蜗居在这样一个穷乡僻壤?

    旁的不说,这手艺怎么看都是有过名师教导的。

    她娘背后有秘密。

    至于她爹,那农具堆里放着的枪棒已然彰显了他并非普通农户,再加上她爹帮她娘卖绣品那个习以为常的态度,很明显,他也不普通。

    这一家子……

    钱琉璃又觉得自己脑子开始隐隐作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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