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城的各位居民,你们好!清道夫工程是每个公民必须参与的项目,净化世界,你我有责。请有序参与清道夫工程,你们的成绩将决定你们的命运。请相信,伊甸园正在等你!】

    街道上的扬声器不停循环滚动着播放宣传口号,南悦慢慢地走着,心里跟着默念。

    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大家对这样的口号都不陌生。

    从南悦有记忆以来,无名城里都在循环播放着同样的话。

    就算不在街上走,电视、学校、书籍、报刊……任何地方都有同样的标语。

    “清道夫工程”。

    这是所有居民必须要参加的项目,每个居民到20岁,就会参加清道夫工程,成为一名清道夫。

    政府免费养育所有居民,供大家在“清道夫培育学院”上学,教授大家如何更好的在“清道夫工程”里完成任务,净化世界。

    南悦觉得这很正常,所有人都是这样活着的。

    今天是她20岁的生日,也是她的“清道夫工程”考核日。

    南悦拿着自己的身份卡走向“清道夫工程”项目大厅,大厅在无名城的中心区域,小小一个,永远都有人在排队。

    南悦曾经好奇过那么小一个大厅,怎么容纳那么多人。

    “你也是今天考核?”

    排在南悦前面的男孩可能有些无聊,和南悦搭起话来。

    “嗯……”

    南悦微微点头,并没有攀谈的意思,但是男孩却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开始口若悬河。

    “你说考核难吗?老师说考核成功的比例是60%,我好担心考核失败啊。”

    “我还不想死,我想去伊甸园,你知道伊甸园的吧?就是最顶级的城邦啊!听说只要在项目里赚足够多的钱,总有一天能搬去伊甸园的。”

    男孩说的都是学校里讲过的,但是南悦没打断他,她听得出来男孩很紧张。

    如果过不了考核,会死的。

    或者说只要开始参加“清道夫项目”,他们就都在死亡线上徘徊,只要一点不慎就会死亡。

    但是死在考核也太惨了,相当于学了20年,真正的战场都没进,就死在门口了。

    队伍走的很快,下一个就到男孩了,他没再说话,深呼吸一口,对南悦举起拳头。

    “加油。”

    “加油。”

    南悦看着男孩刷了自己的身份卡走进了大厅,进入的一瞬间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几秒后门口的机器就毫无感情的播报起来。

    “南悦,FCY091452.”

    南悦走上前刷了自己的身份卡,“滴”的一声玻璃门打开,就在南悦进入的一瞬间,她眼前一黑。

    她来到了一个绝对黑暗的空间,什么都看不到,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南悦,身份号FCY091452,居住地无名城,参加项目:资格考核。”

    “单人考核任务,代号04:甜蜜的家。”

    “题目:外婆病了,我要想办法逃出去……”

    “祝您考核成功,伊甸园在等您。”

    黑暗中的播报声是个女人,声音很温柔,但是南悦觉得有些诡异。

    听上去不像是人类的声音,反而像什么非人的东西模仿人类发出的,越像越让人恐惧,像是恐怖谷效应放大,有种违和的古怪感。

    南悦内心平静,她记得老师说过的,清道夫项目的目标就是净化恐惧。

    不论他们抽中什么项目,遇到的事都是充斥着诡异、血腥和恐惧的。

    所以他们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全程的冷静,只有冷静才能发现项目中的生机,才能完成净化工作。

    她是学校里有史以来心理值最高的,老师都说她是天生的清道夫,一定能在“清道夫项目”中做出一番成绩。

    但没有人知道南悦其实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

    和学校人为制造的惊吓和恐怖场景不同,那不是肾上腺素飙升的惊悚,那是被诡异和死亡时时刻刻笼罩的无力。

    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其他的事情已经很难引起她心理值的波动了。

    不过似乎进入这里以后,南悦身上永远笼罩的那股黏腻、阴冷的窒息感消失了一点?

    没等她理出头绪,周围的场景渐渐变了。

    就像是浓黑的雾逐渐散开,露出了被遮盖的场景。

    南悦所在的应该是一个老旧的居民房,她正好在客厅,对着那张堪堪能坐下两人的沙发。

    沙发有些年头了,有几个角炸开了,露出了泛黄的棉絮。

    上面铺着绣了花花绿绿图案的毛巾被,只是因为年代久远,颜色都没有一开始鲜亮。

    沙发旁边是一个掉皮的小茶几,放了一个老式的黑色拨孔电话。

    沙发就靠在窗台下面,窗台上是几盆半死不活的植物,还有一个圆形的浴缸。

    浴缸里的水都发绿了,有厚厚一层污垢,没有鱼。

    左边的墙上挂着一个圆形的钟,咔哒咔哒地走着,下面挂了一副老照片,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

    这应该就是题目里的外婆,她看着镜头笑着,但南悦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老人嘴角是翘着的,眼神却没有笑意,阴森森的。

    一台小小的电视机和沙发对着,上面搭着白色的布,电视柜里放着些小的摆件,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昏黄的光线从窗户照进来打在沙发上,在布满灰尘的茶几上拉出几道光影。

    南悦看着茶几上的果盘,里面有两个苹果,看上去很干瘪,但莫名和这个房间很契合。

    现在应该是傍晚,黄昏的光线原本应该让人感觉温暖惬意。

    但是南悦并不觉得,她觉得那光和这间屋子一样,陈旧泛黄,有种腐烂木头的味道。

    光线下的尘埃漂浮的满满当当,南悦觉得这是一个荒废很久的屋子,这里只有她和屋子里的灰尘。

    “阿敏啊,站在那里做什么,来啊,来坐啊。”

    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骤然响起,南悦回身,身后站着一个矮小的老人。

    老人长得和照片里一样,小小的,有些干瘪,脸上带着笑,眼睛却瞪得有些大,正死死盯着南悦。

    这就是外婆。

    南悦敢肯定刚才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那外婆是从哪里出来的?

    南悦并没有被突然出现的外婆吓到,她微微退后一步让开路。

    “外婆,你坐。”

    外婆笑着点点头,梭着步子往沙发走。

    “看电视吗?”

    南悦的态度很温和,仿佛这真的是她外婆,但这不可能。

    他们所有人都是政府养育,没有亲人,更没有外婆。

    但是她在学校学习过,“清道夫项目”里会出现的各种社会体系,亲缘关系,人际关系……

    虽然她没有经历过,可南悦成绩好,这些知识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看。”

    南悦动作自然的撩开白布,微凸的电视屏反射出南悦有些变形的脸。

    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外婆坐在布沙发杀,一动不动像个雕塑。

    南悦心里微微一跳,她通过电视屏看到,外婆还保持着刚才的笑容,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背后。

    南悦打开了电视,“刺啦”一声黑白灰的格子颤抖着出现,像是无数扭在一起的虫子,在屏幕上蠕动。

    南悦转动着那个调解频道的圆形转钮,所有频道都是一样的。

    她皱了皱眉,这意味着电视收不到信号或者坏了。

    南悦搜索着脑海里的记忆,老师说话这种情况要么打电话让人来修,要么就物理解决。

    于是下一秒,南悦举起手试探着拍了拍电视机的侧面,花纹没有丝毫变得清晰。

    “阿敏啊,就看这个,正好是我喜欢的。”

    外婆突然说话,南悦转头看她,外婆的目光已经转到了花屏的电视上,似乎那里真的有什么精彩的节目。

    南悦想了想,坐到了外婆的身边。

    外婆枯瘦的手握住了南悦,南悦下意识就想把手抽走。

    太冷了,冷的像冰一样,南悦觉得自己大半个身子都冷了。

    但是她没有,她一动不动任由外婆握着,两人一起看着闪着的屏幕。

    “……一缕幽魂无依傍,星月惨淡风露凉,耳听得花园内悲声大放,孤灯寂寂照纱窗……”

    外婆一双眼睛瞪得很大,一眨不眨地看着电视闪烁的花屏。

    不多时,她逐渐轻轻唱了起来,曲子抑扬顿挫,歌词却听不太清,就像是跟着电视里不存在的旦角在唱戏。

    外婆的嘴角咧开,露着笑容瞪着眼睛,手还有些僵硬地打着拍子。

    “……恨只恨阴阳难聚鸿沟挡,咫尺天涯各一方……”

    南悦坐在外婆身边,饶是她胆子大心理值稳定,此时也觉得毛骨悚然。

    黄昏的光已经渐渐昏暗,黑夜即将来临,眼前的景象都因为光线模糊了起来。

    旁边坐着个古怪的老人,看着一个花屏的电视,唱着曲调诡异的曲子。

    南悦突然才真真实实有了进入考核的感觉,这里真的只有她一个活人了。

    南悦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她甚至都没感受到自出生以来就紧紧环绕着她的那种浸透肺腑的恐惧。

    这对她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南悦微微转头打量着所谓的外婆。

    外婆年纪很大的,皮肤发黑松弛,有很多老年斑。

    眼睛也浑浊了,倒是还有一口好牙,半露在嘴皮外面。

    “阿敏啊,你在看什么啊?”

    原本正在轻轻哼着歌的外婆突然转头看着南悦,速度之快完全不像是个老人。

    不,南悦心想,完全不像是个人。

    她甚至不自觉的看外婆的脖颈,怀疑刚才她是直接把脑袋转了90度,脖子都没跟上她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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