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儿里,洪太太正和钟母还有一众官太太说笑,见她来了,笑道:“快来,我正和你母亲说呢,如今琅儿回来了,你们小夫妻也要快些安排圆房,也好让我抱个大胖孙子,听说你二哥家的小子特皮实,我听着可羡慕。”

    钟晴面上提起笑来,垂首柔声道:“婆婆……”

    一副羞涩腼腆的模样。

    钟母听着宛若剜她的肉,老二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她亲生的老大家里只两个小丫头片子!

    不禁横眉倒竖,气得直朝孔玥翻白眼。

    孔玥喝茶装作看不见。

    一官太太笑道:“听说……洪将军还带了新夫人回来?”

    另一官太太接话,笑道:“哎呀,听说那大小姐家里可不得了,还请了那位出面证婚的,你瞧瞧,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哪!你们说说,在外,有新妇帮衬着洪将军,家里,有钟晴这样的好儿媳帮忙打理内宅,怎么这天底下的好事,全给你洪家占了去啊。”

    洪太太笑着谦了几句,

    官太太们哪位不是久经后宅争斗的人,眼明心亮的,瞧瞧那钟夫人气得呼哧呼哧的像个大风箱的模样,谁心里不是门儿清的,定是洪家,攀上了贵亲,不敢叫人做妾,现下,钟晴的地位可够尴尬的。

    现在那可时兴得很,外面一个自由恋爱娶的,家里一个父母之命娶的,都是妻。

    官府也管不着重婚不重婚的。

    现社会上的人,都以追求自由恋爱为荣,谁搭理这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来的旧妻。

    心里如此想,面上却仍喜庆洋洋恭贺。

    那秦夫人当初也曾去钟家相看过,因被洪家抢了去,此时心里不满,便直言道:“到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怎样,越过父母成亲的……”

    另一官太太怕她说得过了得罪上面,忙笑哈哈地打圆场。

    钟晴附耳对洪太太汇报,只说院子已收拾妥当。

    洪太太笑道:“还是你妥帖。”

    钟晴只脸红不语,羞涩状站洪太太身后。

    待众人散,钟母还想单独留下,洪太太说了句:“钟夫人,钟老爷做的事我是知道的,而且,我想,他定也是不想让琅儿和钟晴和离的吧?”

    钟母一激灵,赶忙跑了。

    怂恿亲家公侵犯自个儿女儿,这事儿说出去,虽说洪家钟家谁都讨不了好去,只到底钟家名声更臭。

    她的三儿现在南洋读书,还未议亲,待留洋回来好生相看,定不会比洪家差,若受到影响,却是得不偿失了。

    现到底明媒正娶过去的,赖不掉,若钟晴被休回去了,那可真没人要了。

    待她回到钟家,果然老二钟时和钟老爷已等着她,钟老爷已在席上听洪老爷提过夏家的事儿,正气得在家破口大骂。

    老二明着安慰,暗地里点火。

    老大只愁眉叹气。

    孔玥看不过去,拎了包就走。

    在众人散后,洪太太一直笑着的脸陡然落下,下巴愈发尖酸刻薄,冷道:“那女人是什么人?”

    钟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并非问她的。

    洪太太的心腹黄嬷嬷道:“听跟着爷的小子们说,是庆城夏家的大小姐,才刚留洋回来的,刚从渡口下船,就被卷进混战里,乱里被我们大爷救了,就嚷嚷着要嫁给大爷,自个儿家都不回了,只要跟大爷走,那夏爷是个宠女儿不要命的,大爷也是实在没法子,才被逼着结了婚,把人带了回来。”

    洪太太轻哼一声:“也是狐媚子一个!”

    眉梢微动,右手手指刚动,一杯温度适宜的茶已端至她手边。

    洪太太叹了口气:“你如此贴心,怎惹得琅儿那样不喜?那大帅军令再急也是给了婚假的,怎就让琅儿新婚之夜里带兵跑了出去?!现琅儿回来了,我不管他带了谁回来,今日起,你便搬回去,必要趁琅儿还在,生下一男半女,这才是你傍身的倚靠!管家的事儿暂时不要你操心了,那新妇我瞧着不是个安分的,也不可能在这洪府里过日子,迟早要跟着琅儿走,所以,你要趁早哄着琅儿留下血脉来!”

    钟晴温婉一笑,温声应喏,眸里瞬时死灰一片。

    而洪太太说到气处,怒火冲天,更是叫黄嬷嬷立着人收拾东西,立带着钟晴踏进了洪琅的院子里。

    已酉时,洪琅恰巧在,正和那夏家大小姐说笑,见了黄嬷嬷笑道:“嬷嬷好。”

    黄嬷嬷施礼道:“大爷好,大爷看着瘦了点,想是下面的小子们不贴心照顾不好大爷。”如此说却看了眼夏景秋。

    “太太想念大爷得很,大爷得空去给太太请个安吧。另外,奉太太的命,送大奶奶回来,太太说了,大爷好容易回来一趟,趁早和大奶奶圆房留下子嗣才是正经。不知大爷还有其他吩咐不曾?”

    洪琅嘴角挑着笑,漫不经心的:“嬷嬷,母亲的意思,我知道了,回头我空了给她请安去。”

    黄嬷嬷叹了口气道:“大爷,夫人年纪越发大了,您又常年不在家……唉……”

    夏家大小姐指尖转着珍珠耳坠,闻言眉尖轻蹙,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洪琅。

    黄嬷嬷说着福了一礼,带钟晴进了东厢房,将夏大小姐的东西全送去了西厢房,自将东厢房打理布置了。

    钟晴全程垂眸不语。

    眸子里空洞灰寂,宛若两潭死水。

    夏家大小姐盯着钟晴看,眼神奇特,得知自己被挪去西厢房,也不做声。

    日薄西山,钟晴找出《女诫》,烛灯下盯着昏黄陈旧的书页,发呆。

    深重的屋子宛若一个无门无窗大铁盒子,憋闷,窒息,眩晕,恶心。

    钟晴眼前昏暗起来,额间开始沁出冷汗,恍惚间,似听到有个声音,冷淡得很:

    你看,你做这么多有用吗?

    你看,你受那么多苦楚有用吗?

    你看,洪琅一回来,你就只有一件事—生孩子。

    你看,你能改变你父母吗?

    你能改变洪家吗?

    怎么办?

    不知道……

    声音消失了。

    久久,久久。

    仿佛从寥远的原野里穿出来的苍凉悲苦却柔嫩的声音:“不然,认命吧。”

    钟晴放下《女诫》,仰头,透过四四方方的窗,看向那四四方方的天。

    三年啊。

    三年了,好容易能清静点,好容易过得安稳点……

    认命么……

    她却没瞧见,对面窗下,夏景秋也在好奇地盯着她细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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