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香凝居内,

    散乱着头发的女人,颓然地坐在院中。呆板的目光执拗地紧盯着院门,微张的唇齿,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严皓思的乳名。

    她身后是三个体格健壮的嬷嬷,名为侍候,实为监视,看向她的目光里早已没有了敬意。

    李瑾宛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副场景。外面天冷,梁二婶衣着又单薄,想用这种方式反抗,真不知道该说她单纯,还是蠢。

    绛紫衣袍出现在她眼前时,梁二婶立马就朝她扑了过来,身后的两个嬷嬷一把将她拽住,押着她跪在了地上。

    “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梁二婶奋力大喊,泪眼汪汪,对上了李瑾宛那双淡漠冰冷的眼眸。

    她嗤笑一声,“我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谈的。”

    一旁的嬷嬷搬来了椅子,李瑾宛坐在上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你应该不知道,我那二叔马上就要返京了。”

    梁二婶身形一抖,瞪大的双眸中闪过一瞬惊慌,复而又亮起光彩。李瑾宛始终注视着她的神情,她带着意味不明的浅笑,缓缓开口道,

    “我本来是打算直接杀了你的,可……侯府的丧事实在太过于频繁,到底传出去对名声不好,便留下你这条命吧。”

    “你…你!!!” 梁二婶又气又怕,扯着嗓子却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他一回来,你便装病,若是多言一句,你儿子的手指、胳膊、腿、或是舌头,都可能出现在你的眼前。”

    她说得干脆利索,彷佛在她眼里,严皓思是个用木头拼接而成的人偶,随随便便就能把他拆解成一堆木块。

    梁二婶大吼:“我儿如今是世子,他若有事,皇上是不会放过你的!”

    “世子之位,我能给他,也能给其他人。如今他才刚满一岁,熟悉他相貌的人又少的可怜,我大不了偷龙转凤,找些其他的婴孩顶替了他的位置。”

    “李瑾宛!你好毒的心啊!”

    “只要能达成我的目的,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

    李瑾宛俯下身来,噙着恶意的微笑,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不信啊,要不然我现在就让人砍下他手指来,好让你安心?”

    “不要!不要!” 梁二婶急得大叫,连忙保证,“我…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这样最好。”  她迅速冷下脸来,站起了身子。“不过,你若是演技不行,坏了我的事就不好了。”

    她勾了勾手指,身后的婢女端着了汤药来到了梁二婶的跟前,将恶臭的深褐色汤药从梁二婶的嘴里强灌了进去。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了无望的恸哭声,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

    寒风凌冽,小雪漫天,京城的柳曲河,水面宽广,鳞波潋滟,飘雪飞扬,白雾升腾,两三艘游船随风摇荡,琴声悠悠,营造出雅静之象。

    李瑾宛站在河边,拢了拢鬓发,无奈地说道:“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兴致,大冷天的竟出来游湖赏雪。”

    青媱站在身侧,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么冷的天,六公主那身体,能赏雪吗?”

    “谁知道呢。” 李瑾宛眼眸一暗,谁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呢。

    一艘游船朝着她们的方向驶来,青媱连忙跑去问询船家。李瑾宛站在原地,捋了捋碎发,余光间瞥见一个小女孩,正怔怔地直盯着她。

    李瑾宛偏过头朝她打量,破烂的衣裳,乱糟的头发,脸上也是灰扑扑的一片,一瞧便是个四处乞讨的小乞丐。

    小女孩一只手拿着个破碗,又把脏兮兮的手指含在嘴里,也许是第一次瞧这般华贵妍丽之人,她睖睁着眼睛,目光呆滞,一刻也不从她身上移开。

    河风拂面,摇动着李瑾宛耳垂上的鎏金翡翠耳环。她伸手将两只耳环取下,目光淡淡,抬手朝她破碗一扔,耳环撞击着碗壁,发出叮铃清脆声响。

    小女孩急忙将它抓在手心,再茫然抬头时,只见李瑾宛身姿绰约,悠然朝着游船走去。

    这才上游船,刚刚坐稳。就听见有人踏上了船板,开口吩咐着:“船家,麻烦立马开船。”

    那人弓着身子,一把撩开轻透纱帘,在瞧见李瑾宛的那一刻,瞳孔大睁,瞬间定住了动作。

    李瑾宛目光幽幽盯向了他,随即做出一幅诧异之样,“殿下?”

    萧元泫面露难色,支吾问道:“侯…夫人怎么会在这里?我刚才瞧见的难不成不是六皇姐……”

    李瑾宛轻笑一声,抬手示意他落座,“公主邀妾身一同游湖,没想到竟是殿下前来赴约。看来咱俩都被她给戏耍了啊。”

    游船摇荡,萧元泫只好缓缓坐下身来。青媱跪在一旁倒茶侍奉,李瑾宛的眸子在他身上四下打量,见他沉默不语,只得主动开口道,

    “殿下,今日是和六公主约好游湖?”

    “这倒不是。赵小姐她…病逝了,我是前去吊唁的。”

    “赵小姐?” 李瑾宛一惊,手上的茶杯也搁回了桌上。

    奇怪,前世赵小姐虽说也是个短命之人,但好歹是成亲三个月后才因病去世。如今,他俩都还没成亲,怎么就死了呢?

    压下心底疑惑,李瑾宛柔声劝道:“殿下节哀,人死不可复生,莫要执迷于伤痛之中,还是向远些看吧。”

    “夫人多虑了,要说伤心,我自是比不上她的血亲之人。虽与她自幼定亲,但母妃向来严苛,怕我沉迷情爱,便不许与她多加相见。她身子不好,也难得进宫拜见,这些年来到底是没积攒下多少情意。本以为成婚之后会有所改变,却没想到她就这样去了。”

    他低垂眼眸,神色忧郁,这番话也让李瑾宛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她与严白垚定亲之后,老夫人为了增进他俩感情,时常邀约她入府游玩,可她和严白垚没亲近多少,倒是跟老夫人却是一日比一日亲近了。

    突然她神色一冷,摊开了玉白手掌。可惜,这样的人,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今日倒是给侯夫人添麻烦了。”

    萧元泫语含歉意,拉回了她飘浮在外的思绪。李瑾宛缓缓收拢手掌,眼眸温润,带着清浅笑意,她问道:“殿下突然上船,这是为何?”

    “这……” 萧元泫叹了口气,“我只是打算甩掉我身后那帮太监而已。听闻皇姐说过今日打算出门游湖,所以路过这里时认错了人,这才直接上了船。”

    李瑾宛点了点头,不用多问,她也知道那帮太监是文贵妃的人。

    水流潺潺,融下翩翩细雪,窗外是白茫茫一片,峭寒冷意越风而来,寂静之音在两人之间流转。

    “夫人认为以恶报恶就真的好吗?”

    面对萧元泫突如其来的问话,李瑾宛静静地盯着他,脑袋里思索了片刻,斟酌着开口道,

    “俗话说善因有善果,恶因有恶果,以恶报恶,不就是那些犯下恶因之人该吃的苦头吗?若是以善报恶,不仅会使得他们得寸进尺,怕是到最后只会害得自己尸骨无存。殿下生在皇族,应该更明白这般道理。”

    李瑾宛注意着他脸上神情,话锋一转,又徐徐说道:“不过,以恶报恶到底是迫不得已的手段,一个不慎便是伤人伤己,若不是真伤着了痛处,谁又会愿意脏了自己的手呢?所以殿下,对于一些人,宽容几分,忍耐几分,点到即止也未尝不可。”

    “看来夫人到底还是个良善之人。”  萧元泫抬眸注视着她的双瞳,唇角缓缓扯出了一抹苦笑。他眼眸一眨,远眺向苍凉天际,“多谢夫人善言,让我想通了一些事。”

    李瑾宛笑意浅浅,不发一语,手指轻点了点桌案,微敛的瞳孔中多了些审视的色彩。

    屋外是落雪飞扬,仅隔一窗,无数寒意遮挡在昭阳殿外,灯火明晃,暖意腾升,萧姝媛的怀中窝着一只长毛白猫,看着李瑾宛突然到访也并不感到意外。

    宫女端了杯热茶,恭敬地放在她的身前,李瑾宛皱着眉头始终直盯着她,只见萧姝媛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一众宫女离开,李瑾宛这才没好气地质问道,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三次便是故意为之。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这是刚下游船便气冲冲地来找我了?这般急躁,还真不太像你。”

    “严启垣即将返京,我实在没功夫跟你周旋。”

    萧姝媛轻叹一声,手指轻抚过白猫额头, “你不觉得,萧元泫他挺不错的吗?容貌俊朗,人好心善,是个能被拿捏的主。”

    李瑾宛目光疑惑,等待着她的解答。萧姝媛对上了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

    “你就真甘心守一辈子的寡?不如去做个王妃,有丈夫呵护疼爱,有亲生儿女膝下承欢,一个人还真不如两个人的好。我可是真心疼你,才会这般替你着想。”

    李瑾宛面色一暗,冷冷说道:“赵家小姐是你杀的?”

    萧姝媛浅浅一笑,娇弱的身子靠在了椅背上。她的手指朝那只白猫背上摸去,轻轻说道:“什么是我杀的啊。我不过就是在萧元泫打算赠给她的毛领上,放了几根猫毛。结果她哮喘一犯,就这么死了,也让我很惊讶呢。”

    “我与你自小相识,你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了。” 李瑾宛握住她搭在桌案上的手,悠悠说道:“殿下何必跟我绕圈子呢?还是直说吧。”

    萧姝媛笑意柔柔,清减容颜上增添了一点光彩, “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向文贵妃报仇。”

    “对啊,为了向文贵妃报仇。” 她重复着这一句话,尾音上扬,甚至带上了点俏皮之意。

    紧接着她面色一冷,双眸中迸发出一阵寒意。“当年,若不是文贵妃给怀有身孕的母后下毒,我哪里会一生下来就体弱气虚,受尽病痛折磨!”

    她情绪只是稍一激动,立马就剧烈咳嗽起来。李瑾宛赶忙扶住了她,另一手朝她背上轻拍,似在安抚。

    她看着萧姝媛发白的面容,只是冷哼一声,在她耳畔轻语道:“我就知道,你跟萧元泫亲近,是没安好心。”

    萧姝媛低低一笑,“确实没安好心,文贵妃最在乎的不过是她那独子。如今我虽暗地里挑拨着萧元泫与她的关系,但……也不过是让他们稍有嫌隙,母子情谊却是难有裂痕。”

    “所以你想让我把控住萧元泫,让他彻底执迷于我,借此让这二人关系破裂。以文贵妃的性子,绝不会允许其他女人掌控住自己的儿子,更不会允许萧元泫和我这样身份的人扯上关系,所以他们势必会发生争执。”

    她说着便笑出了声来,“殿下,你报复人来的方法竟是这般可笑。”

    萧姝媛也笑着抬起眸来,柔柔弱弱地说道:“那你倒说说看,怎么报复她才是不可笑呢?杀了她还是杀了萧元泫?我身居后宫多年,真有这个能力我早就动手了。可我能活到今日,尝了多少药,受了多少苦,要真和她同归于尽,那才是真的可笑。”

    “我只要文贵妃和萧元泫离心,让她日日过得不舒坦便够了。” 她话锋一转,又盈盈看向了李瑾宛,

    “况且萧元泫心悦于你,相貌家世相当,生性纯正温良,他背后家族强盛,至少能保你今后安稳无忧。”

    “心悦?”李瑾宛只是一声冷笑。

    萧姝媛盯着她,缓缓答道:“他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我前去看望他时,听见他昏迷时念叨着你的名字,所以才生出了这么个主意来。”

    李瑾宛一愣,眼眸里闪过一丝困惑。随即站起身来,轻哼一声,摇了摇头道:“如今我被琐事烦扰,实在没这个功夫再去掺和别的事了。殿下,你就别再给我添麻烦了。”

    见她打算离开,萧姝媛倒也不急,只是轻轻捏住她的衣袖,柔声说道:“这事不急,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衣袖轻拂,李瑾宛不再回话,大步离开了昭阳殿。这才刚回到侯府,就见碧云捧着锦盒上前,说是七殿下萧元泫派人送来的。

    李瑾宛打开一瞧,里面放着一对晶莹剔透的水晶耳坠。她眼珠一转,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耳垂,看来他是瞧见了啊。

    窗外朔风凛凛,阴云布天,下了一天的小雪,如今终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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