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程昱在学校的时间益发少,通常只能在电视上看到他了。

    国内外大大小小的比赛,他冠军拿遍,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线下开始有追拍他的站姐,微博也组建了超话粉丝团。

    温柔搞了个小号,经常学习之余偷上网看他的日常,有机场,有训练馆门口,有比赛现场。他多了很多的女粉,经常宝宝宝宝地喊,好似他真是三岁儿童。

    得知他意气风发,一切安好,温柔渐渐也走出失去好友的愁绪,变得开朗起来。

    高二那年,文理科分班,王思晴以优异的成绩分去了理科一班,跟周泽明成为同班同学。她似乎保持住了打壁球的习惯,与周泽明经常共同出入壁球馆,在学校也时常作伴吃饭,两人的绯闻传遍校园,连老师都默认他们是金童玉女的组合,不干涉,不打扰。

    温柔的暗恋就这样无疾而终了,被孙晓岚无情的调侃过,怎么样?伤心吗?人家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温柔却摇头,真的很奇怪,她居然没有太多的感触。

    也许人在经历过大悲大喜之后,其他小小的挫折,都能一笑了之了。

    她忆起某一天的某一晚,她跟秦美丽在家里看电视,调到体育频道,恰好是程昱登场,那时他们失联近半年,秦美丽深深叹一口气,温柔跟着叹一口气,秦美丽再叹一口气,温柔接着叹一口气,一口接这一口,直到秦美丽掏出手机,咕哝着劈里啪啦打字,“死小孩,训练再忙,家总要回啊……”

    那是唯一一次,温柔从妈妈嘴里听到关于程昱的讯息,再之后,秦美丽也不提了。温柔偶尔问起,她只感慨说,不知道啊,他都不跟我联系。哎,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温柔因此黯然,是自己的错误决定,将程昱推向远方,她伤害到他了。

    高三那年,王思晴要转回户籍所在地学习,等候高考。

    临走前,她约了周泽明一次球,两人拎着拍子,你一拍我一拍,打满整一个小时,王思晴居然也只是微微气喘。

    周泽明开玩笑地竖起拇指道:“很厉害,你现在的水平快超过我了。”

    王思晴乜他一眼,“是当我不知道吗?你一直让着我。”

    周泽明笑着看她,“几时走?我送送你。”

    “等期末考结束,我也不知道,没定。也许哪一天夜里,也许哪一个周末,别送了,我不喜欢离别的场景。”

    她说得感伤,周泽明听得心情亦低落起来,勉强自己打起精神,“那好,一路顺风。”

    王思晴点头,把球拍塞进包里,又从包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他,“给你。”

    “什么?”

    “帮我转给温柔吧。”

    周泽明了然收下,问道:“自己怎么不给?”

    王思晴沉默。

    周泽明伸手,在空中滞停了一秒,想去拍她的头,最后却换了方向,转而拍拍她的肩安慰道:“这些不愉快都会过去的。”

    “也许吧。”王思晴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他们之间,一直王思晴是最先转身的人,她从不迷恋跟周泽明相处的时间。

    “思晴?”踌躇片刻后,周泽明还是开了口,他知道自己再不说,真的就来不及了。

    “嗯?”王思晴抬眼。

    “我——”周泽明开口。

    “嗯。”王思晴神色淡淡地听着,她隐约知道周泽明想说什么。

    周泽明摒着气,故作轻松道:“我想问你,你要不要考北城的学校?”

    王思晴却笑,“怎么办?江大是我的第一目标。”

    聪明人讲话,往往是不用言语太多的,一个眼神几个字,什么含义,彼此心中都会有数。

    周泽明纵然心中失落,依旧强打着精神,露出祝福的表情,“这样?江大也很好,你一定能考上的。”

    王思晴抬手拍拍他的肩,“你也加油,祝你得偿所梦。”

    ***

    说来巧合,秦美丽的恋爱对象,竟然是周泽明的父亲。在稳定恋爱一年后,两人决定结婚,一个高级五星级餐厅的包厢内,双方亲属见面。温柔当时差点没惊得魂飞魄散,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搞什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关键是秦美丽女士从未提过恋爱对象有个与她同校的儿子。保密工作未免做得太好。

    问秦美丽,她一副体贴模样,“我怕叫你知道,你太过自卑。人家年级第一兼竞赛头奖,你要是被打击到,反对我恋爱,我左右为难。”

    ……

    她是真的从不晓得,自己的妈妈原来如此恋爱脑。看来她找到了真爱。

    温柔在秦美丽女士的二婚现场,喜极而泣。

    婚后,秦美丽一家,便搬去了周家。

    两百平的大房子,在江城亦算是豪宅。周泽明十分绅士,让出自己带厕所的大房间,让新来的“妹妹”住。温柔笑纳,毕竟有个可以单独使用的厕所,对她而言要方便许多。

    全家四口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几乎没怎么磨合,相处的意外和谐。

    这般幸福的日子,她总会想起程昱,也不是没试着给他发信息,他没有拉黑她,但也从不回复。每当他不回复,温柔心里又会多一层难受。有时候也会埋怨他,怎么气性如此大,真要从此与她们分道扬镳吗?

    周泽明回到家,正是晚饭时间,他洗过手后,把信递给了温柔。

    温柔接过信,信封未写名字,她疑惑,“谁的信?”

    “王思晴。”

    “呃。”温柔意外,她跟王思晴自打闹掰后,再未说过话,她也放弃了解释,放弃了这段短暂的友谊。

    周泽明看出她的犹豫,其实女生间的事情他一个男生,不该插手,可他还是替王思晴说了句话,“我想,她应该是跟你道歉的。”

    温柔把信放在一旁,“知道了。”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看。

    吃完晚饭,周飞缚起围裙在厨房忙前忙后,一大学教授沦落至“美娇娘”,他倒是心甘情愿。  秦美丽惬意地坐在沙发上调电视频道。

    她收起了半辈子都直立的毛刺,曾经她为了生活,披荆斩棘,如今她受老公疼爱,受爱情滋润,眉眼的锋利褪去,脾气竟是越来越好,如此,对女儿的学业反倒顺其自然了。

    温柔拿着信回屋。

    干干净净的奶杏色信封,用洁简的白色胶带封了口,薄薄的,轻飘飘的,很难不引人好奇。

    温柔挣扎了一番——她不知道自己在挣扎什么,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一时怀念三个人在学校里牵手绕操场的场景,一时想到在壁球馆,她骂自己的情形,一时觉得自己亦有过错,一时觉得谁不犯错,你王思晴没有错吗?

    总之挣扎了片刻,她还是拆了信封,这个结果是注定的,从她接过信封开始。

    撕开胶带,她从中掏出一张正方形的便利贴纸。

    温柔无语,这么小一张纸,至于这么隆重地塞进信封里吗?她以为,至少要满满两大页,声情并茂的八百字小作文吧。

    温柔深吸一口气,展开便利贴纸。

    王思晴的字跟她本人的气质十分接近,娟秀清新,她没有写很多内容,只写了几句话。

    “对不起,温柔。”

    “我不会忘记转校的第一天,你是第一个与我说话的人,你这么好,全世界都应该爱你。”

    “我要走啦,你一定要幸福,好好的。”

    几句话,就惹得温柔泣不成声,她心软的一戳能沁出水来。

    王思晴走得那天,周泽明还是坚持要去送她,她没辙,把时间跟地址都告诉他了。

    到时间的前一晚,周泽明问温柔,“要一起吗?”

    那一晚,温柔辗转反侧,没睡好,在去与不去之间反复挣扎。

    次日,她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敲开了周泽明的房门。

    周泽明,“……”

    他给她展示了一下时间,“温柔,现在才六点,太早了。”

    温柔幽幽道:“我不去了。”

    周泽明点头,情理之中,“好。”

    “你帮我跟她说,祝她一切都好。”

    “嗯。”

    王思晴是有过期待的,期待温柔能来,可惜只等到了周泽明。

    她“唰”红了眼眶,却觉得丢脸,背过身去,抹了抹泪。

    “你同学?”王思晴的爸爸问。

    她点头。

    她爸爸扬扬下巴,“那你去吧,跟你同学告个别。”

    王思晴沉默地走过去。

    周泽明见她一脸伤心,为调节气氛,玩笑道:“怎么?见到我很失落?”

    王思晴深吸一口气,冬季的江城潮湿阴冷,她的鼻尖冻得通红,抬起水雾朦胧的眼睛,问:“我很自私对吧?我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却指望一封信能让我们重修于好。”

    周泽明太息,难得伸手,亲密地拧了拧她的脸颊,“人都是自私的,不必苛责你自己。”

    他又说:“朋友,合则来,不合则散,有缘分的话,总有机会和好的。”

    王思晴扑哧笑出声,“周泽明,你好像耶稣圣父。”

    周泽明皱皱鼻子,“可不是?你就是虔诚教徒。”

    “是的,我是做错事的教徒。”

    “那罚你每日向我忏悔祷告。”

    开过玩笑,周泽明正色,摸摸她的头,“走了也要常联系。”

    王思晴突然伸手抱住他,“你太好了,周泽明,我配不上你。等你考上城大,会有大把好姑娘等着你,我会一直祈祷你幸福。”

    说完,她松开手。

    周泽明几欲揽上的手最终落下,苦笑,“啊,被发了好人卡。”

    “不是好人卡。”王思晴郑重地看着他,“我是认真的。”

    周泽明目送着王思晴上车,地面湿润,前一天刚下过小雨,如今又有寒风,天色亦阴沉沉,很有离别气氛。

    周泽明吐出一口气,白雾沿着吐气的方向扩散而去,如同愁绪。

    他转头,走几步路,拐进一个小巷子里。果真,温柔抱着腿,蹲在地上失魂落寞。

    周泽明觉得好笑,“来都来了,躲着干什么?”

    温柔嗓音轻轻的,讲出一句很有哲学意味的话,“来祭奠下逝去的青春。我当然是原谅她了,但我也知道,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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