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被他逗得更羞了,转而变成了恼羞成怒,买完单回家的路上,一直置气不跟他说话。

    等到家门口,突然顿足,转身,恶声恶气道:“我睡二楼。”

    程昱的房间在一楼。

    他笑,“你把我当什么了?我跟你开玩笑的。”

    温柔深谙“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个道理,若是气氛正好,哪怕是程昱,在男女那点事上,她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饿虎扑食,只坚持道:“我要睡二楼。”

    “好好好,你睡哪里都行。”程昱两手都提着袋子,下巴点点,“钥匙在裤袋里,帮我拿一下。”

    温柔只得伸出手,一只手撩起他的衣摆,另一只手在他裤袋子里摸索了一番。

    夏季的裤子轻薄透气,程昱只觉得柔荑贴着他的大腿蹭来蹭去,痒痒的,叫他喉管上下一滑,不自在地别过身子去。

    “别动。”她皱眉,“没摸到。”

    程昱苦笑,“再不快点,我要怀疑你是故意的了。”

    “故意什么?”她已经勾出了钥匙,一共两把,问,“哪个?”

    程昱道:“左边。”

    “你真老派,现在的人都用密码锁了,就你......”温柔吐槽着去开门,扭着头跟他边说话边走进去,话未说完,噤声在原地。

    程昱被她的身影挡住视线,见她呆愣愣地,问:“进去啊,愣着干嘛?”

    一个并不算太苍老的声音响起,“小昱——”

    程伟达居然回来江州了。

    时间似乎十分优待他,在其身上并未留下多少痕迹,他的眉宇间与程昱几分相似,快五十岁的人了,身姿挺拔,面容俊秀,能被钟恩乐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至少在相貌上是无法苛责的。

    “你怎么来了?”程昱的声音冷了下来。

    “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来?”程伟达说话也并不客气。

    “家?你是指这套十几年你都没回来过的破房子吗?”程昱冷笑。

    “破房子?真大的口气,别说十几年,哪怕几十年,几百年,我想回便回,这是我花钱买的。”

    双方讲话都夹枪带棒,温柔连忙接过程昱手里的袋子,“我去厨房——”

    她把时间跟空间都留给了父子俩个。

    程伟达并不是无缘无故回江州的,他的母亲身体近几年来愈发不行了,疗养院的人给他电话,叫他来见最后一面,基于这个原因,他才回来的。

    “你奶奶身体——”

    “跟我无关。”程昱打断他,“我不会去看她的。”

    程伟达气得指着他,“你奶奶哪一点对不起你了?”

    “没有对不起。”程昱淡淡的,话却很直白,“我们只是陌生人,陌生人死了,你会去拜祭吗?”

    他突然勾起笑,嘴像淬了毒,“你不如先管管你老婆?怎么也不来见自己婆婆最后一面?”

    这些年,程伟达的日子并不好过。年纪大以后,保养再得到,也没办法跟娱乐圈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小鲜肉相提并论,他演技又很一般,没有老婆的扶持根本拿不到太好的资源。

    时间久了,他变成了偶尔混迹综艺节目的娱乐咖,甚至会为了钱去给一些微商品牌做代言,形象一落千丈,口碑也差了起来。

    简而言之,他现在仰着老婆的鼻息生活,看老婆脸色,老婆要去参加时装周,懒得来江城,他也不敢有二话,憋屈。

    想着在自己儿子面前,逞逞英雄,充充脸面,摆摆父亲的架子,可惜,程昱也大了,更不吃这套。

    程伟达几个深呼吸,重新坐回沙发,“罢了,随你。”

    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多年,除了往他卡里打些钱,基本没做到父亲的责任,自然是不指望他有多听话。

    气氛十分糟糕。程昱看见程伟达这张脸就厌烦,“啧”了一声,去厨房将温柔拉了出来。

    温柔正在切水果呢,匆匆忙忙的,一头雾水。

    “怎么了程昱?”

    “出去住。”他道。

    “哦。”温柔没什么意见,她明白程昱此时此刻的心情。

    不过作为晚辈,温柔还是在临走前向程伟达鞠了个躬,“叔叔,那我先走了——”

    她的礼貌让程昱更为火大,“你鞠躬做什么?起来,他也配?”

    一个玻璃杯直接凌空砸了过来,程昱下意识反应并不是躲,而是将温柔拉到身后,避免她受伤。

    “程叔叔!!!”温柔失声尖叫,见玻璃杯精准砸到程昱的额上,再跌落至地,四分五裂,杯中还有些水,亦撒得程昱满脸都是,狼狈至极。

    “你怎么能动手?!”温柔气坏了,吼他,“你怎么能砸程昱?!你凭什么砸他?!”

    “凭我是他老子,凭他流着我一半的血,凭他姓程!”程伟达指着他,“没有我,有他今天?他吃得喝得住得,不都是我掏钱?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反了天了!”

    程昱不顾自己青肿的额角,抹了一把脸,冷冷一笑,“你最好别惹我。”

    “?”程伟达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你最好别惹我。”程昱慢条斯理道:“我不怕破罐子破摔,你也不想别人知道你还有个私生子吧?”

    “你——”程伟达手都在抖了,“你在威胁我?”

    “威胁?”程昱点点头,“你也可以这样理解。”

    “你别忘了,你也有自己的事业!”程伟达不可置信。

    在程伟达的理解里,男人的事业凌驾于一切之上。

    程昱是一个相当知名的国家级运动员,一旦他私生子的身份曝光,势必引来非议,这对他的事业也一定有不小的影响——他不至于为了报复自己,而把自己也扯下水。

    “又怎样?”程昱勾唇,“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说完,他拉着温柔离开了。

    两人什么都没带,好在车钥匙在裤袋里,坐上车,温柔道:“要不回我家吧。”

    程昱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我把你送回去。”

    “你呢?”

    他指了指自己的额角,“肿成这样,秦老师看见了要担心,再说你家我现在也不方便去住了——到底是周教授的房子。”

    温柔道:“那我也不回家了,我陪着你。”

    程昱坏笑,“不然去开房间——”

    话音刚落,胸口挨了温柔一拳,嗔怪,“说什么呢?再说,我也没带身份证……”

    “怎么?你还真想过?”

    温柔一本正经,“我相信你。”

    相信你此时此刻,是没心情的。

    程昱却无奈摇了摇头,“别那么信我。”

    在这种事情上被相信,怎么也不觉得算一件好事。

    最终他将车子开到家附近的山顶,从山顶望下去,能窥探城市夜景。

    “居然还有这种地方!”温柔兴奋,“好漂亮!”

    程昱靠着车,交加手臂,懒洋洋地笑,“喜欢吗?”

    温柔猛点头,“喜欢!”

    夜晚灯光绚丽璀璨,山顶寂静万籁无声,奇异的融合,叫人抛去任何乱七八糟的纷杂念想,沉浸在感受世间美好的气氛当中,两个人都没说话,静静站着。

    不过再好看的景色,也有看腻的时候,站了约莫半小时,温柔“啪啪啪”拍死了三只趴在她小腿上吸血的死蚊子,苦笑道:“不行了,被咬死了,我进去了。”

    程昱给她开门,又从手套箱拿了瓶花露水,给她喷了喷腿。

    温柔坐在后排椅子上,“你这车仿佛百宝箱,什么都有。”

    程昱笑,“因为你招蚊子,我给你备着的。”

    温柔竖起大拇指,“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周全的男人。”

    程昱抬手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是只对你。”

    他垂身帮温柔把后排座椅放平,放了首轻缓的钢琴曲,又掏过一直搁置在车里的薄外套,批在她身上,“睡会儿吧。”

    温柔仰面,伸出手,轻轻摁了摁程昱额角的青肿,眼里有怜惜,“痛吗?”

    程昱捉住她的手,“还行,不痛。”

    “明天给你弄个鸡蛋滚一滚。”

    “好。”

    虽然睡在车里必定是不安稳的,好在程昱的越野车,空间宽敞,座椅也很柔软,整体来说,温柔睡了一个不算太糟糕的觉。

    醒时睡眼惺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披在身上的衣物滑落一半。

    她扭过脸,看见程昱睡在她旁边,比较起她来说,程昱要高大壮实许多,唯一一件外套还盖在她身上,程昱只得一直保持环胸侧身睡的姿势,一定是算不上舒适的,因此一直皱着眉头。

    外头天蒙蒙亮,他的脸融在其中,像调了灰蓝色的滤镜,让人不自觉忆起岩井俊二执导的电影《情书》中的男主角——藤井树。

    一样叫人心疼。

    温柔忍不住想,要是我能叫你不再皱眉就好了。

    她将衣服轻轻披回他身上,又轻轻开车门,蹑手蹑脚下车,呼吸新鲜空气。

    山头的气温较低一些,又是清晨,温柔仅着一件短袖,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自顾自抱着臂搓了搓。

    眼下城景都蒙上一层薄雾,再高再新的建筑,都若影若现,这个城市尚在沉睡。

    突然,温柔的肩头披上外套,身后有人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

    温柔起先吓了一跳,紧接着便放松下来,侧了侧脸,“我吵醒你了?”

    程昱把脸埋进温柔的肩窝里,深吸了一口气。熟悉的味道叫他十分有安全感。

    再侧着脑袋,在她脖颈落下一吻,闷声道:“做梦梦见你离开我了。”

    “那是梦——”温柔知道他坚硬外壳下的脆弱,赶紧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大脑袋安抚,“我不会离开你的。”

    顿了顿,加了时间单位。

    “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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