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少爷,栎洲离京城大约两日的路程,马匹最快也得六个时辰。”家仆作答道。

    “这么偏远?”秦继宗挑了一下眉,那这岂不是哪个山角旮旯出来的女人,纳她为妾有失身份啊…

    家仆附和道:“是啊少爷,唐家就是个小门小户。”

    主仆一人一句,那语气中透露出的轻蔑,唐为珠自是感受到了,笑容定在脸上,袖子下的手绞在一起,手指渐渐泛青。

    “永安哥哥想不起来没关系,小女姓唐名为珠,家父与秦大人是同胞兄弟,少时我曾来过府上,与永安哥哥和惜梅妹妹一起玩耍过。”

    闻言秦继宗似乎想起来什么,思索道:“你这么说,好像是有这一回事…”一时醍醐灌顶,并打量她道:“那个土里土气的小跟班,就是你啊。”

    唐为珠浅笑道:“嗯,许久没见,永安哥哥可好?”

    秦继宗这时才露出惊艳之色,朝她走近几步,惊喜道:“没想到是你,怎么可能呢,你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

    记得小时候是有个小女孩一直跟着他,只是模样土气,不讨人喜,怯生生的又不敢说话,是个无趣的木头。当时他和妹妹只当是有了一个能逗的乐子而已,随意使唤。

    没想到如今竟变得这般….

    “多谢夸奖。”唐为珠莞尔一笑,可抬头却看他呆愣在原地,不禁嗤笑几声。

    一旁的家仆见自家少爷看的入神,便低声唤了好久,但还是不管用,对面的小棉见状不禁捂嘴偷笑,漏了笑声出来,这动静拉回了秦继宗的思绪。

    他尴尬的咳了几声,找补道:“没想到是为珠妹妹,从外洲奔波而来,一定累了吧?”转头立马吩咐下人去端茶点,要好生招待,若是怠慢了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用力推了一下家仆的脑袋,催促道:“人家都站在这这么久了,还不快去啊,这么没有眼力见。”

    “是,是!”

    两副截然不同的脸色在她面前呈现,唐为珠嘴角上扬,眼里闪过一抹不可察的得意之色,抬手抚了抚鬓角,身为丫鬟的小棉扬起下巴,挺直了腰杆。

    秦继宗此刻满眼装着唐为珠,殷勤笑着邀她坐下,可唐为珠却在座椅前停下。秦继宗两眼不解问道:“怎么了?”

    “….为珠突然想起从栎洲带来的特产要给伯母送去的,一时竟给忘了,真是粗心。”她欠身行礼,语气带着歉意道:“实在对不住,我得回厢房去取了赶着送去伯母那儿,改日再与永安哥哥叙旧吧。”

    说完起身将要离开,却被秦继宗一下喊住,他忙道:“那小爷陪你一起去,反正小爷无事可干,不烦走这一遭。”

    说着就要跟着同去,一旁的家仆见状欲言又止,唐为珠又道:“永安哥哥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厢房所处之地有些….”

    故作不堪出口,踌躇几番才道:“为珠自己去就好了。”

    这一番下来,秦继宗自然要问怎么回事,而唐为珠正好顺水推舟,将事说了出来,以他这种人必然怜香惜玉,换得一个好的住处相当容易。

    果然,秦继宗听完后起了怜惜之心,他道:“为珠妹妹,我娘定不是有意让你搬去那里的,你可是客人。兴许是搞错了,我这就去找娘问问,让她重新给你安排个住处。”

    说着就要去找自家母亲,唐为珠拦他,故作为难道:“还是不要去了,我相信伯母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原因,何况我身份低微,确实不应该有那么好的待遇….”说到最后声音逐渐变小,实则突出了话里的重点所在。

    闻言秦继宗一下就怒了,他梗着脖子质问道:“是不是有哪个爱嚼舌根的说你了?是谁?你跟小爷说,小爷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甚至还抓着周边的下人质问,给众人吓得摇头如捣蒜般迅速,而他的这个反应,唐为珠很满意,抑住嘴角的喜悦,上前一步安慰道:“永安哥哥莫生气。”

    “为珠怎么样都不要紧,还是不要因为我而让伯母为难了。”分明是安慰的话语,可事实的作用却把火拱的更大,更激起秦继宗的保护欲。

    秦继宗放下狠话,他道:“你放心,有小爷在秦府一天,就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他环顾一圈,沉声道:“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身边的下人纷纷低头害怕的应声,这下有大少爷在,谁也不敢在背后说三道四了。小棉见这场面,眼里的欣喜若狂都快溢出来了,小姐真是太有本事了!

    “娘那边我去说,她也实在太过分了,怎么能让你一个如此柔弱的姑娘去住那等杂间,若是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秦继宗埋怨着母亲,平日里母亲治家有方,怎的如今却这般对待为珠妹妹。

    无论说什么他也得去一趟,唐为珠实在拦不住,只能无奈目视他离去,可人走了之后,眼里的锋芒才显露出来。

    待人都走光了之后,小棉才终于敢开口,她激动道:“小姐,没想到您三言两语就将秦大少爷耍得团团转,实在是太厉害了!”

    闻言唐为珠勾唇一笑,淡淡道:“一条恶狗罢了。”朝哪边扔骨头,他就咬哪边,总有一天会低伏在她脚边摇尾乞怜的。

    小棉得意道:“这下在秦府里没人敢看轻咱们了。看那个秦夫人怎么办,自己的儿子不好应付,估计要气的火冒三丈了。”

    唐为珠依旧面色平静,她道:“秦继宗也就仗着是嫡出,父母宠爱,自身却一无是处,仰仗不了多久,我们要看的更长远些。”

    小棉点头应道:“小姐说的有道理,奴婢明白了。”

    是夜,黑云遮月,寒风凛冽。

    片刻间便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落在屋檐,青砖瓦片之间,顺势而下,敲冰戛玉。

    而这雨声中夹杂着人声,像是被雨声打碎,依稀听出是个男子声音,“大人,宫中各个角落,上下所有宫人全都搜查完毕,并无可疑之人。”

    随着他禀报完毕,屋檐下,一滴雨打在放在木栏上的那只手背上,骨节分明的手动了动,那人最后出声,“不,还有一个地方没查。”

    “什么地方?属下这就去查。”男子将头抬起,露出斗笠下的面容,原来是霍轻。他一身着黑,与黑夜融为一体,而此刻宫里的各个角落,皆是他们的人。

    赵瑾予抬起头,如夜色一般的眼眸看着他道:“栖渠宫。”

    霍轻一愣,正是大皇子的寝宫,宫殿修于偏僻之处,是皇上为了让大皇子静养所建,旁人不得靠近,若是惊动了大皇子就寝,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难辞其咎,还需得请示皇上。

    看出霍轻在想什么,赵瑾予将斗篷取下递给他,冷淡道:“我去去就回,你带人分头再搜查一遍,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一个时辰后玄庸门汇合。”

    “是。”霍轻接过斗篷,明白他是要自己去栖渠宫探查,只能心中祈祷快去快回了。

    赵瑾予戴上斗笠,脚尖一点跃上屋檐,消失在了雨夜中。

    腊月初三,冬宴。

    昨夜一更时下起了牛毛细雨,日旦才停雨,外面湿气颇重,冷风如刀子般割在人的脸上,宫人却排成排走动着,面无表情,他们各司其职,互不干扰。

    尽管楚攸宁缩紧被褥,可冷意犹在,随后便被自己的一个喷嚏彻底打醒了,本就睡眠浅,夜里下雨更是让她难以入眠,三更时方入睡。她抱着被褥坐起身,朝偏屋喊她们进来。

    春桃夏荷应声出现,春桃端着备好的热水进屋,关心道:“今日比以往冷了许多,公主殿下定要好生注意,千万别再受风寒了。”

    “是啊,公主殿下的身子可经不起第二回折腾了。”夏荷蹲在炉炭旁添上新的萝碳,让它烧着驱散房间里的冷意。

    看着她们两个各自做各自的事,嘴里还念个不停,楚攸宁心里一暖,她哪有那么娇气。从床榻上下来,春桃自然的帮她穿鞋,来到水盆前伺候她洗漱。

    询问现下是何时辰,春桃回答卯时三刻,因为今日冬宴,所以即使公主没喊她们,到了时候她也会进屋叫醒公主的。

    春桃比对着簪子,最后拿起了旁边的一根并蒂玉粉海棠簪,觉得很衬人便欢喜的将簪子插上发髻,笑道:“公主殿下,今日的装扮可还满意?”

    楚攸宁瞧着铜镜中的人,因着装扮正式,此时此刻倒是有了几分长大后的韵味,她摸上眉心的花钿,笑道:“画的真好,此前还从没见你给我画过。”

    “也是最近才开始练习,怕画不好就一直没给公主殿下展示。今日是冬宴,奴婢说了一定要让您惊艳四座。”春桃羞涩笑着解释道。

    夏荷看呆了,忍不住夸赞道:“公主殿下今日实在是太美了,简直艳压群芳!春桃你真厉害,若是奴婢给公主殿下打扮的话,怕是不能出席了….”提到梳妆打扮,她是抓耳挠腮,一窍不通的。

    楚攸宁被她逗笑了,看向春桃道:“你有心了,我倒不是太在意这些,只是今日的冬宴…”想到这,她眼神一沉,缓缓出口,“是个重头戏。”

    两人不懂公主在说什么,冬宴确实很重要,楚攸宁抬头看着两人,严肃道:“这次宴会就让春桃跟着我去。等会儿宴席上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离开我半步,明白了吗?”

    陈云起说冬宴上有刺客混入,也不知那个赵瑾予能否将人揪出来,到现在也没有传给她消息,也不知事情如何,一直让她提心吊胆,实在磨人。

    但在这宫里还能信谁,也只能信他了。

    春桃见她说得异常认真,忙道:“奴婢谨记。”

    夏荷得知又是春桃跟着公主同去,心中难免有些失落,楚攸宁随后看她道:“夏荷,你就留在宫中,有任何情况及时通报。”

    “是,奴婢知道了。”虽难掩失落,但也不能不听公主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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