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家做得是盐商生意,世代经商。河父河母本欲让他做接班人,然河乐志不在此,他偏好脂粉生意,河乐父母一听,这还了得,日日劝说,终于,他离家出走了,一走便是三年。

    到了崖州,他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凌家,寻了凌云木。

    少年脸庞比之三年前,显得更为稳重,凌云木看着他略有陌生,然那一头飘逸的卷发,与记忆中的身影逐渐重合。

    河乐一见她,便咧嘴笑道:“凌姐姐,三年不见,你可有想我!”

    一如幼时那般,他张开双臂,一下子扑在她怀中,可三年的功夫,少年个子长得高高的,看起来倒像是凌云木把头埋在他怀里似的。

    “河乐,你要闷死我!”凌云木一边儿控诉一边儿推搡着他。

    听了此话,河乐忙松开怀抱,揉了揉脑袋腼腆一笑,吐了吐舌头:“那不是看见姐姐太兴奋了嘛。”说着又拽着她的手来至桌旁坐下,那神色模样好似回了自家一般。

    “凌姐姐,三年前我走之际,你说你明年便要离开,怎地现在仍在此处?”河乐眨巴着那双清脆的杏眼,眼珠如清澈见底的湖水,一览无余。

    凌云木没有吭声,她当时也以为可以离开了,谁料,只是她以为罢了……

    二人刚落座,河乐便自袖间取出一精巧细腻的盒子,散发着淡淡脂粉清香,将它递于凌云木。

    凌云木接于鼻尖微嗅,味道清雅,倒像是兰花香,只可惜她用不上,只得婉拒。

    “难为你还惦记着我,不忘给我带礼物来,只是你姐姐我啊,一向不爱涂脂抹粉,你可是送错人了。”一边儿说着,一边儿让杏丫递来帕子,与他擦拭额间汗水,少年生得白净秀气,嘴巴又甜,很是讨人喜欢。

    “好姐姐,这我自是记得的。”他比女子还要秀气三分的眉毛略略皱了起来,苦恼道:“只是小弟做得脂粉生意,自是要送上一份来的,姐姐不收,接下来的礼可该如何送去?”

    凌云木失笑摇头:“你莫惹伯父伯母生气,便算是送我一份儿厚礼了。”说着将那脂粉盒子推了回去。

    河乐撇了撇嘴,叹了一口气“莫非三年不见,你我二人生疏了,却连一盒脂粉盒子亦不愿收下,当真让人心寒!”

    凌云木叹了一口气,心道怎地还是个孩子心性:“非是我不愿收,只是浮光与我二人皆不爱红妆,若是送于旁人,依你的脾性,只怕你又要恼了去。”凌云木拍了拍他的手,解释道。

    “也罢也罢!”河乐挥了挥手道“那胭脂任你处置,我绝不过问。不过我还有一礼,此物姐姐定会收下。”他神神秘秘说着,引得凌云木忍俊不禁。

    “姐姐便不好奇是什么物什吗?”

    “什么?”凌云木应付道,却是不曾抱有什么希望来。

    “稍后姐姐便知。”他眼眸笑得弯弯,冲门外打了个响指,便见一小厮便怀中抱一狭长木盒而来,长约两丈,宽约二寸。

    再看那木盒,毫无光彩,资质平平,该是杂木而作。

    似是猜的凌云木心中所想,河乐道:“莫看此盒平凡,其中物什却是姐姐求不得的。”

    “不妨猜猜这是何物?”

    凌云木摇头不知,却见河乐摩拳擦掌已是迫不及待:“姐姐猜猜。”

    凌云木稍作思索,眼眸绕着那盒子转了一圈儿道:“此物狭长,莫非是个兵器?”

    “说的不错,姐姐可再往下猜猜。”河乐笑意吟吟道。

    “你说此物乃是我求不得之物,莫非是长鞭?”她望着他秀气好似女儿般的眉眼,说着。

    “说的不错!“当即便将木匣抱来,小心翼翼放在桌上,催促着凌云木拆开一观。

    “还望姐姐亲自拆开来看。”

    凌云木抬头望向他,眸中一抹疑惑,河乐冲着她点了点头,她指腹摩挲再三,方才打开,却见其中一红鞭赫然沉眠,在白昼下闪耀着灼灼光华,好似江中揉碎的日光,熠熠发光。

    凌云木浑身一震,嘴唇轻颤,不可置信的抬眸望向河乐,接着又将眸光投在那一抹红上,眷恋缱绻,已是言语不能形容。

    当年,就是因为这道红鞭,她与师兄决裂,已有多年未见。

    而今旧物重归,心头又喜又哀,发着些苦,带着点儿咸,真真好生复杂。

    河乐却是浓浓笑意挂在脸上,微昂起下巴颇有些自傲,并且察觉到凌云木的变化。

    凌云木声音不觉间有些发颤,缓缓抬起下巴问道:“此物……你如何得来的?”

    河乐便将那日之事一一道于她听,说来也是一番机遇。那天河乐在京城做买卖,有个赖头坡脚和尚拦了他的去路。只见他手中揽一长长木匣,木匣笨拙沉重,看不出来里面装了什么宝贵物什。

    河乐问他有何贵干?

    只听那和尚发出一连串似人似鬼的笑声,道:“都说你手下的脂粉最是好物,拿来与我瞧瞧。”

    说着,他便把手摊开,河乐打量他不似个会买卖胭脂的人,然秉承着多年来买卖的诫言,还是递给他一观。

    那和尚细细把玩着,凑近轻嗅,却是雅致。

    末了,那和尚问此物贩多少金银?

    河乐道:“十两。”

    和尚咯咯笑道:“那可是不少,够普通百姓家三四年的活计了呢!”

    “此物原料难得,20万藏红花才取得一两,人力物力财力是极其损耗的。”河乐与他解释道。

    和尚大手一挥,将那狭长木盒递给河乐,道:“我以此物换你一盒胭脂,如何?”

    河乐正要摇头,那和尚却是轻抬指尖,便将木匣半开半合,让河乐瞧得真切。

    盒中所承,正是那灼灼红鞭!他立时便想到了凌云木。

    再抬眸时,那和尚已不见踪迹。

    凌云木若有所思:“哦……原是如此。”复又将那红鞭细细瞧去,本以为再无源缘,却不曾想竟是缘分未尽。当年以火葬之,而今红鞭却比从前更加精致亮堂,好似淬了烈火,浴火重生。

    “凌姐姐,这礼物你可不会不收了吧。”他揶揄的看着凌云木,眸中神采灼灼,凌云木亦半开玩笑道:“此物便是你不给我,我也要找你抢了去。”

    河乐话锋一转,又道:“姐姐,听闻崖州粮价高,不少粮商纷至沓来,身后粮食堆积如山,要在崖州大赚一笔。”说着,他觑着凌云木的神色,却见她只是微微挑眉,轻吟出声:“哦?”

    “此事可当真如此?”河乐问道。

    凌云木却轻笑道:“你怎地对此事如此上心?”

    “莫非是谁托你来问的?”她虽是笑着,却不免掺了些冷冷的怀疑。

    河乐垂眸思索,良久,方才苦味般的望向凌云木:“姐姐,你是我的好姐姐,我一直尊你敬你,只求姐姐帮我一次。”

    凌云木来了兴致:“到底是何事?”

    河乐将事情一股脑全抛了出来,原来他与一乔姓女子相恋,乔家而今着急用钱花,家中恰又是做粮商声音,闻听崖州粮价颇高,欲前往贩粮,心中却又举棋不定担心是个坑来。

    河乐为得乔姓女子欢心,称自己本家在崖州,倒可前往一问,这才有了这事端。

    “你与那乔姓女子进展如何?”凌云木瞥了他一眼,悠然问道。

    河乐眸光微垂,连声音也沾染了一抹忧愁:“我二人情投意合,亦是多亏了她,我在京都才能闯出名堂来。”

    “既是天作之合,怎地你看起来这般愁苦?”

    河乐长长叹了口气,故友相见之欢被他溺死在这一口气中:“她家里……哎!”

    说着,他挪了挪身子,将双臂整个放在桌子上,把头垂得底底的,凌云木看着他这幅熟悉又陌生的模样,好似回到了几年前。

    “三年了你还是老样子,快说说吧,扭扭捏捏的,真当自己是小姑娘呢。”

    河乐撇了撇嘴:“我要真是个小姑娘就好了,也能扭扭捏捏了。”

    凌云木闻言失笑:“你若不说,我可要走了。”

    河乐叹了口气,将事情一一道来:“她家中父母欲使她攀个高枝儿,到那权贵之家,不同意我二人婚事。”

    “所以你此番来是讨你岳丈岳母欢心的。”凌云木觑着他,心道果真是岁月不饶人。

    河乐点了点头。

    “依我来看啊,你莫若求个官儿当当。你方才也说了,乔家欲择一官婿,哪怕你再费心力也不过是为旁人做嫁衣罢了。”凌云木提醒道,此般事情,她游走江湖时亦见了不少。

    “我自也想过,然书黛只愿潇洒江湖,却是不愿丈夫做官。”河乐秀眉间凝起一抹愁思,苦笑道。

    凌云木心头微叹,这小子何时变得这般痴傻。

    凌云木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便是现在要带她浪迹天涯,她也是情愿随你离开的。”

    听了这话,河乐却是恍然大悟。

    “你既已有了名声,发了家,只望你好生待她。”

    河乐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只是姐姐可有心悦之人?”他眨了眨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

    “没有。”凌云木果断摇头,可是心头却莫名浮现出陆舒客的身影来。

    “真真可惜!”河乐叹道:“姐姐竟不知爱着一人有多么欢乐。“说着,她面上的愁苦之色瞬间变得甜蜜起来,凌云木有些讶异道:

    “你且与我说说。”

    “那自是到何处都有牵挂之人,再苦再累只要想到她,瞬间都轻松了呢。”

    这次换做凌云木撇嘴了,还以为是什么呢:“自欺欺人罢了!”

    “不过话说崖州今年可又是旱灾?这一路上可没少瞧见乞儿来。”

    凌云木:“年年旱灾,年年如此。”

    七日后,一处茶室内,两绰身影并立。

    “在下凌云木。”

    “在下钱莱。”

    “……师兄?”

    这不是她师兄叶古今吗?

    “叫我钱莱。”

    “哦。”

    “合作愉快。”

    半个月后,崖州灾情渐息,乃凌云木意料之中之事。

    凌家为民称赞,而陆舒客则为人唾骂,凌云木为陆舒客求情,更是博得一宽宏大量的名声。

    不过,这对她无关紧要,因为她根本不在乎,不过是因为他现在还不能死。

    二人在案前相对而坐,凌云木亲自给他斟了杯茶,道:“这几天委屈陆大人了。”

    陆舒客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道:“确是委屈我了,凌姑娘该如何补偿?”

    “给大人官印作赏赐如何?”她呵呵笑着,眉宇之间透露点算计,却是话锋一转:

    “……不过,在次之前,你与我签订一份契约。”

    陆舒客挑眉道:“契约?”

    他就知道她不会那么轻易便遂了他的意。

    “什么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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