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你而今有孕在身,怀中抱一襁褓,却该如何。”凌云木眉头微蹙,一双晦暗而现实的眸光望向她。

    她并非大善人,可以毫无怨言,付出努力不求丝毫回报,这可不是她的作风。

    她能接受一个女子抱着怀中襁褓来她府上,却不能接受一个半脚踏进鬼门关的妇人抱着怀中襁褓来她世上。

    更何况,若生下的是个男儿,却该如何?

    男性天生好斗,杀掠,抢夺,行暴,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藏着世间的恶意。

    王大姐知其意,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便连乌苏也蹙起眉头,不知该如何是好,忽而之间,她似咬了咬牙,神情坚毅,道:“我来养她。”

    她往前走了一步,凌云木挪眼望向她,平静的眸中泛起丝丝涟漪,转瞬却被淹没在那无垠的古井之中,再也寻不见丝毫波澜。

    王大姐听了这话,吃惊不少,一时之间呆愣原地,如木鸡,不可置信般又问了句:“你说什么?”

    “我养你。”乌苏又一次道。

    “当日若非你之劳,我而今早已不知落得何番地步。”

    “而今你既已无有后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也算是报恩了。”

    说着,她又看了看凌云木,微微一笑道:“不过若非得凌姑娘相救,我却也是不得救你的。”

    凌云木并未多言,眸光浅淡,令人瞧不出思绪来。

    那王大姐似是听出了言外之意,喜不自胜,亦忙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凌云木不过淡然一笑,眸光静谧,口中却是道:“倒也不必多谢,我救她,是因为她拿命与我换。”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内弥漫着尴尬而又安静的气息,却见那当事人一副清风明月做派,似是口中吐出来的是什么君女所言般。

    “你可决定好了?”凌云木问冲着乌苏问道。

    乌苏点了点头:“自然。”

    凌云木不再多问,事情既已定下,是时候收拾那始作俑者了。

    只是凌云木不愿碰他,她嫌脏,同样也不愿用鞭子抽了他的命,因着她不配。

    这却是难倒了他。

    也就在此时,他脑海中忽而闪现出一个念头。

    既然申家联合旁人要断了乌苏日后的命脉,莫若仍让旁人断了他的命脉,若有胆敢不从者,一罪同仁。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众人一拥而上,辨不清谁是同伙。

    而众人对他的怨气,似也颇重,口中不时咒骂着,手起刀落,毫不手软。

    场面一度十分血腥,甚至许多并未听清楚凌云木所言之人,亦纷纷举起刀子,朝他插去,人云亦云。

    凌云木将二人暂时安置于凌府,又得了浮光来报的消息,称陆舒客与赵页已离开崖州。

    凌云木叹了一口气,望向那满天星光,闭上眼眸,漆黑一片,正如她的思绪那般。

    她也该走了……

    届时二者相见,不知又要闹出何等波澜。

    二人议定,先带着亲眷一道行至京都安家,而后令巾帼将陆续回京,尽量低调行事。

    这般说着,凌云木便去找了新雨,新雨彼时正在院内看书,他身旁坐着一个小男童,模样可爱,皮肤生得白皙,一双乌黑亮丽的眼眸一眨一眨,时而抬头笑看着她。

    似乎是太过于专心的缘故,一会儿是林木的脚步向来轻松,二人并未察觉她的到来。

    秋日已至,天爽气清,然不知何故,凌云木却感到心中惆怅难以排解,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涌上心头。

    凉风吹到身上,有些微冷。

    “新雨。”她喊了一声。

    然后又唤了那白小公子一声:“白小公子,又来和新雨一起玩儿啊?”

    那白小公子是个知礼数的,只是在她是无礼数的凌家,却是显得十分别扭了。

    那小公子风度翩翩,微微一笑道:“正是,新雨极好,晚辈宁日日陪她。”

    凌云木挑眉,话说那白小公子本名白卿尘,祖上曾当过大官儿,也正是因着这一次,陷入党派之争,站错了队,便被贬至崖州。

    此后再也不曾离开过。

    白家家训甚严,他父亲是个老古板,在崖州以教书为生。

    他母亲因他而难产,早已逝世,白父便又续了弦,娶得仍是他母亲族内的人,不消多少时日,便诞下一男婴。

    俗话说做了哥哥的总要让着弟弟才是。

    “只是日后,你怕是陪不了她了。”凌云木道。

    白卿礼有些疑惑的看着她,眼中稚气不减:“为什么?”

    凌云木淡然一笑,向前走了几步,坐到石凳上:“我们一家要迁往京都。”

    “所以,你日后自是陪不了她了。”

    白卿礼听了这话,白皙的脸庞瞬间有些发灰,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新雨:“姨母,我们去京城干什么?”她睁着大眼睛,问着。

    “你愿意一直在崖州这苦寒之地呀?”凌云木咯咯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

    新雨笑眼看着白卿礼,又问道:“小白,那你什么时候也来京都呀?”

    被唤做小白的人抬头,眸中思绪不定,若摇曳的灯火,闪烁不停。

    终于他似下了决心那般,道:“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那我们拉钩。”新雨高兴极了,迫不及待勾起小拇指来。

    白卿礼微微一笑,也伸出小拇指来,牢牢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会儿杏丫来帮你收拾行囊,姨母还有事。”说罢便转身而去。

    话说三日三夜后,陆舒客到了京都,一路舟车劳顿,加上神疲倦怠,早已颓败无能。

    赵页在一旁看着,心中着实担忧,又有一股子恨铁不成钢之感。

    “大人,现今已至京都,未免夜长梦多,应当将这罪证速速递给圣上才是。”赵页着急,如同火锅上的蚂蚁。

    他近日心中总觉得不安,好像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但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陆舒客一怔,顿了顿,仿若悟到了什么一般。

    “你说的对,我要将这罪证速速递给圣上,而后我便辞官,去找她。”

    赵页:“……”

    他只觉得头昏脑涨,孺子不可教也。

    不过先走一步算一步吧,到时候他再劝他也未尝不可。

    二人便径直入宫,不曾去过他处。

    位居东宫的太子早已在京都遍插眼线,在他二人刚刚进入都城之际,她便已收到消息。

    太子眼神示意:“陶秋,按计划行事。”

    陶秋点了点头:“遵令。”

    于是,那条凤树街便上演着这么一幕,陶秋带着手下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在大街上你追我赶,弄得整条街鸡飞狗跳。

    口中还振振有词:“贼人!哪里逃!!”

    一时之间鸡飞蛋打,菜叶子漫天翩飞,众人惊呼,整个凤树街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而这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只见那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眼睛如刀一脚踹在马腿关节处,马背上之人狠狠摔地,陆舒客五官凝成一团儿,赵页本想去救,却是自顾不暇,不知打何处窜出一只冷箭,他险险躲过,却亦是擦伤了耳后。

    那厮唤做谢寻,为人狠辣,手段铁板,是陶秋的得力助手,年仅十多岁时,便杀了一卖肉的壮汉,将肉分给贫苦人家,后为官府通缉。

    又因着他祖上曾救过陶家性命,便投奔至此,改名换姓,做起了这般营生,为太子做事,干了不少阴地里的勾当。

    虽是脾气火辣,残忍酷虐,却耐不住生得白面小生,生得俊美秀丽,倒似是个女儿家。

    也因着他这一张皮的缘故,但凡出面,定会惹得不少人瞩目,也因着此故,陶秋不到万不得已之际,不会用他。

    便是用,也是糊上一层丑陋假皮来。

    谢寻偷梁换柱后,即刻奔逃,陶秋见陆舒客跌于马蹄之下,好心好意的俯下身来,笑看着他:“陆大人,您怎地来了?”

    “来来来,快起来,那厮真是个嚣张玩意儿,竟也不瞧瞧撞得是谁。”说着,还好心的把手递了过去,陆舒客扯出一抹笑来,却是避开了他的手,自个儿撑地而起。

    “陆大人,您不是在崖州吗?怎么忽而回来了。”陶秋呵呵笑着,脸上细小的皱纹堆叠,瞧起来除了幸灾乐祸,便是乐祸幸灾。

    陆舒客悄咪咪翻了个白眼儿,也扯出一抹笑来:“陶大人怎地不在太子跟前,却是上这大街上抓贼来了。”

    “陆大人却是不知道,那厮仗着自己生得俊俏,竟要勾引我家小女。”他说着,当真是常常叹息一口,眉宇之间尽是忧愁,好似烦恼极了一般,真真是个好父亲。

    “得亏我及时发现,否则不知要闹出多大祸事呢。”

    陆舒客点了点头,仍是疏离而礼貌的微笑:“本官有要事在身,不可久留,先行一步。”

    陶秋点了点头:“陆大人慢走。”

    二人相错而行,同时变了神色。

    陆舒客心中冷哼,当日他被贬崖州一事,他可是出了不少气力。

    陶秋心中却是冷笑,又得逞了,回头可以去找太子邀功了。

    赵页担忧道:“大人,你可无恙?”

    “无事。”

    由此,二人来至巍峨宫门前,二人说明来意,门禁自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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