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寝屋靠近楼梯,可人流被辑定司的护卫全部集中在正堂候审,会是谁还在屋中?

    颜书右手搭在剑柄上,做出防御的姿态,小心的往前挪步,寝屋正好对着院中高大的桂树,树冠挡住了月光,黑洞洞的屋中阴郁又带着熟悉的香味。

    “嗒嗒——”颜书走入屋中,脚步踏在木板上的声音格外明显。“谁在那?!”

    蓦地,昏暗的灯光打在颜书的脚下,如鬼魅的烛光随着主人进屋,往颜书的脚前延伸,直到照亮了屋中的某处.......

    “啊!鬼、有鬼——死人了!”少女惊悚的声音从颜书的身后传来,在少女灯笼落地的前一秒,颜书总算看清了眼前榻上的景象!

    “!”颜书连忙抽出长剑,突然,榻中窜出一只白猫,猫嘴上血淋,血腥味浓重。至于榻上的“东西”,更是模糊骇人。

    ... ...

    夜半三更,康乐坊灯火通明。

    “快快快!全部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走!”一声粗壮的中年音传来。

    “太守到!闲杂人等避让!”

    琴楼大堂本来就拥挤,穿着甲胄的护卫蛮力将宾客推搡出一条道来,不顾宾客的抱怨,“让路!让路!太守到!”

    颜书见卫禺等人都站在楼梯上,左挤右塞的上了台阶凑过去,“公子。”

    “叶公子呢?可见到了?”望追侧头看向她。

    “估计还在楼上呢。”

    颜书和望追低声说话的间隙,门口传来不小的动静,只见几个护卫和一个和湛蓝官服的人簇拥着太守而来。

    她眯了眯眼,隔着人群总算看清这太守甲兰的真实样貌,络腮胡、粗眉方字脸,身形略微魁梧,看着是个习武之人。

    “拜见太守!”湛蓝官服的人在一处弓着腰:“太守,这里就是琴楼了。”

    “嗯。”甲兰粗粗哼了声应答。

    他双眼锐利,目露精光,上下扫了眼堂中所有宾客和花娘,声音抑扬顿挫,官腔十足:

    “今夜,接连二人死于琴楼,其中一人,还是芙蓉县的县丞!官员被害,在座的脱不了干系,若是现在自己出来认罪,还自罢了,若是被我查出来,可不只是律法处置这么简单!”

    颜书等人神色平淡,与底下惶恐的百姓的形成对比,甲兰身侧的长史何鑫弓腰道:“太守,就是那几人先发现了县丞的尸身!”

    说完,何鑫觉得眼神示意犹嫌不够,手指指了过来,“你们几人,还不速速拜见太守,见太守来了,还这般闲散站在楼梯上,速速下楼!等会儿就先审你们几个!”

    “公子。”望追看了眼卫禺,得到了卫禺肯定的眼神,望追从怀中拿出那钦差令,气势十足的往前跨步,冷声反嗤,“放肆!朝廷钦差在此,谁敢造次?!”

    “啊?这、这......”何鑫一愣,两群人于空中对望,望追一行人的气势可真是做不得假,何鑫擦了擦额角的汗,看向一侧愣住的甲兰,他斟酌言语:“太、太守、这真的假的......”

    甲兰越过人群,眼睛才正式的扫向那一行人,却不料在人群中见到一个熟悉人,好啊,这卫禺谎称太医院院判亲戚去他府上吃酒,原来竟是朝廷的钦差!

    ... ...

    五更天,芙蓉城官衙。

    “少司大人,叶大人已经做了详细的验尸,下官已全部记册,可要现在听禀?”扁良复跨进厅中,拱手禀告。

    厅中乌泱泱的聚满了人。

    坐在主位左右的,分别是卫禺、太守甲兰,客位居首位的是崔策问、长史何鑫等人。

    “甲大人,可要听听?”

    甲兰兀自饮茶之际,身侧的卫禺冷然出声,他手一颤,放下茶杯:“自然,自然!”他“诶”的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朝廷官员无故暴毙,当真不是件小事,也怪下官御下不严,管教无方,芙蓉城如今流言四起,是下官的罪过。”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说了出来,他身侧的卫禺还是不啃声,甲兰不甘心的干咳一声,“呃......”

    “案情为先,甲大人若是有话,不如等揪出幕后黑手之后再说不迟。”

    甲兰抬袖擦了擦虚汗,“是是是,少司大人所言极是。”

    卫禺抬眼示意堂中站着的扁良复,扁良复开口道:“下官先说今夜的洪大人。”

    “洪大人全名洪不全,扬州人士,三年前被调任芙蓉县县丞,无儿无女。”

    扁良复顿了顿,“昨夜亥时,崔指挥命洪大人前去寻记载失踪人口的司民官,之后洪大人便未归,直到今晨三更天,辑定司的侍卫曲颜书在二楼的厢房发现洪大人的尸身。”

    “尸身发现时全身光裸,未着片缕,仰卧榻上,身有异香,但被琴楼中豢养的白猫啃食,尸身还剩一半完整,头部头皮和毛发丢失,只剩下边张脸能认得出洪大人的身份。”

    这话当真让人恶寒从心上来,尤其站在卫禺身后的颜书,听到扁良复这话,脑子里又不自觉的响起方才在琴楼空屋中看见的那一幕:

    三更天夜色洞黑,被刘妈妈叫去问话的筱筱侍女路过二楼时,听到了颜书在屋中的警惕喊声,举着灯笼过来查看,却借着昏黑的烛光看清了榻间那骇人场景——

    几个时辰前还穿着官服大摇大摆的县丞,如同翻了肚皮的死鱼一样僵直在榻上,散着异香的身体连着迅速产生的腐肉一起,全被白猫撕扯进肚。

    颜书见状当即去告诉了卫禺,可消息不胫而走,县丞丧命琴楼,引起不小的轰动,甲兰听到了动静更是带着人赶到琴楼,遇到了卫禺一行人。

    一边坐着的长史何鑫捏着袖子擦了擦冷汗,神色有些恍惚。

    “继续。”卫禺沉声开口,打破了凝滞又各有所思的氛围。

    “严大人之前还有一琴楼女子也丧命琴楼,此女名唤筱筱。出身籍贯不详,被刘妈妈收入琴楼亲自调教,后为琴楼的第一花魁。”

    扁良复翻了一页,“筱筱年方十七,是醉酒的宾客在琴楼的后墙小巷发现的。发现尸身时,筱筱身穿芙蓉冥衣,头戴芙蓉花,与昔日芙蓉城所为的“芙蓉仙显灵”一案中,少女尸身的装扮一致。”

    “诶,”长史何鑫插话:“既然一致,那这筱筱是不是也是芙蓉仙显”

    “何大人!”甲兰蓦地打断长史的话,眼神示意他看看身侧脸色阴沉的辑定司众人,要是因为两句话丢了官,蠢货一个。

    扁良复讥讽一笑,“这筱筱身上并无异样,但与寻常女子在湖里发现的尸身不同,筱筱被发现在暗巷。”

    “被发现在暗巷,还穿着芙蓉冥衣,按照何大人所说,是芙蓉仙显灵,鬼神凭空变出一件冥衣,给筱筱换上的?”一边安静的崔策问冷声开口,责问的目光扫向何鑫。

    “不不不不,下官方才是一时顺嘴,一时顺嘴。”对于崔策问的身份,何鑫明显忌惮得很,当朝的崔宰相,那可是这位崔指挥的亲祖父。

    咽了咽口水,何鑫再次组织措辞:“我只是芙蓉城的长史,这查案缉凶的职责,一向是这洪大人负责的,洪大人言辞凿凿,说这些丢失的少女就是芙蓉仙显灵,我......下官也是没办法”

    “哼”颜书站在位于身后,当真是越听越想笑,百姓念书少,听信陋习传说便罢了,竟连这朝廷官员也信了显灵的说辞,荒唐得过分。

    “既然辑定司到了芙蓉城,那审案定罪,当全权由辑定司负责,甲大人,天色不早,还请早些回去歇息。”

    甲兰张了张嘴巴又闭上,欲言又止。这卫禺瞧着气度不俗,昨夜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是个官差呢。他讪讪笑了两声:“下官作为芙蓉城太守,疏忽其职,当真难辞其咎,大人就在县衙住下,若是查案需要差使的,尽管吩咐。”

    卫禺颔首,神色沉冷,“这是自然。”不过,他自然也没忘记,这县衙的井底还连着芙蓉酒楼和芙蓉湖呢。

    县衙里的内应,到底是谁?

    甲兰和何鑫刚走。向白就一脸菜色的走了进来,拱手道:“少司大人,琴楼的宾客闹起来了。”

    原本卫禺深夜到琴楼是要亲审宾客的,谁知道临时发生了洪不全的事,耽搁到现在,被扣押的宾客自然人心惶惶。

    “嗯。”卫禺好似早已猜到,吩咐道:“将人带到正堂候审。”

    ... ...

    “我当真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真让我第一个候审......”随着一阵抱怨声,颜书抬眼就见被望追带上来的熟人。

    呦,这不是那出口不耐的商人么?

    这粗眉厚唇的商人正是颜书和望追才进琴楼就出言质疑的人。

    她身侧的卫禺原本坐姿闲适,见人来了也正襟端坐,配上那不苟言笑的脸色,颇有审案的气势。

    “我叫青隆、小的就是一个商人,当真不是什么谋害筱筱的凶手,更不会胆大包天的谋害朝廷命官呐!”

    “哦?”

    “大人您不信?!”商人激动的跪直了身子,语气激动:“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失踪了一个多月,说是芙蓉仙转世才把她带走的,我要真是什么芙蓉仙,怎么连自己的女儿也害呢!”

    “你的女儿失踪一个多月?”颜书先是讶异,后语气也不对劲起来:“失踪一个多月,倒是不见你这父亲去寻。”

    反而去了琴楼这温柔乡、销金窟寻乐子,谁能看得出他是女儿失踪一个多月的人,呵。

    “我......”颜书的脸上对情绪毫不掩饰,商人看出了颜书的鄙夷和不屑,他一时语结。

    卫禺问:“何时何地失踪?可曾报官?”

    “大概就是一个多月前,我都不记得了,当时并未租赁屋子,我们一家都住在芙蓉酒楼歇脚,但不知道那丫头是偷溜出去还是怎么了,第二日起来,酒楼就不见她人影。”

    颜书一怔,又是商人,又是芙蓉酒楼失踪,她立马想到了在井底遇到了少女,“你的女儿可是名叫青茶?”

    “是是是!”商人将信将疑,“你、你怎么知道我”

    颜书启唇,正要告诉商人实情之际,卫禺出声打断,“你报了官,失踪人口记册自然有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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