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你在灵堂后烧纸钱,你既是故意制造幻象,让我以为彩衣死而复生,又是在湖边悼念朝府众人。

    因为昨日,正好是朝太傅当年被问斩抄家之日,对么?”

    “曲姑娘......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朝府百年前早已被抄家判处,就连尚未抄斩的五族之外,男子都被流放崖州,女子为妓,无召不得归,如今这遂州哪来的朝府亲眷?”

    卫禺勾了勾唇,“你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对昔年朝府的事倒是了解的挺多。”毕竟朝府那是快百年之前的事了。

    “我......”明珞哑声,“梁府买了这座宅子,我们丫鬟私下议论些许,也是常理。”

    崔策问看了眼卫禺,见他点点头,而后从桌侧的匣子中拿出一卷泛黄的凤谕。

    “你也说了,无召不得归京,但是你,是皇后密诏归京。”崔策问手中的凤谕老旧,瞧着最起码有十年的年头了。

    二十年之前,是皇后夏合安最后一次出现在瑾都。

    这卷凤谕,也是夏合安身上最后一卷凤谕,原本皇帝是想让夏合安用于她自己危亡之际的保身符。

    没想到夏合安出了皇宫十年没使用过,却将它送到了数千里之外的崖州。

    时间回到了两个时辰之前。

    溢香楼被墨色逐渐吞噬,“公子,听说这楼主自从从大牢出来后,就再也不露面,整日将自己关在阁楼中。

    那日大牢里,卫禺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让她这么反常,该不会,真动刑了罢!”

    向白絮絮叨叨跟上崔策问进了溢香楼的后院。

    “莫要胡言乱语。”

    夏合安虽然留在溢香楼做楼主,但钟离皇帝怎么也没有废后,夏合安至今还是大瑾的皇后,谁敢对她用刑?

    向白语气讪讪认错:“属下失言,但属下也是心有怀疑罢了。

    卫禺自己领着人去找尘烟铺,怎么让公子来应付这夏皇后,得罪人的事他倒是一点也不做......”

    崔策问不言,不是赞同向白的话,而是在想卫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两人在一处阁楼停住脚步,直到屋内传来脚步声,一小丫鬟开门,低声道:“楼主请二位进去。”

    屋内灯树明亮,亮堂如白昼,崔策问一入屋中,便看见了在案边抄经的夏合安。

    他拱手拜礼,“博林崔氏崔策问,拜见皇后娘娘。”

    夏合安将狼毫置在笔搁上,暗哑的声音无喜无悲,“崔指挥使不必行此大礼,我既已出了皇宫,只是一介平民百姓而已。”

    崔策问顺势而道:“既如此,在下便以楼主相称,今日深夜叨扰芍药楼主,是有一事相求。”

    夏合安起身,为崔策问斟了盏茶,“既然是崔指挥相求,但说无妨。”

    “传闻楼主当年离开皇宫之时,带了一卷印了圣章的凤谕?”

    对面的夏合安指尖一抖,“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她的脸沉了下来,显然是有些不愿谈及。

    看得门边的向白干着急,夏合安身份特殊,要是她不想给,谁敢强求她,他家公子可真是揽了个刺活。

    崔策问笑笑,像是没看见夏合安的脸色,“都说杀人可恕,但刑法难容。下官年纪尚轻,却也听说了当年朝太傅的一案的渊源,如今数十年过去,楼主将朝太傅的后人接回故土,下官也能理解。”

    “你!”夏合安的手不自觉紧扣桌角。

    过了几瞬,她笑笑,“都是卫禺告诉你的?他还说了些什么?”

    “少司大人并未多说,只将此物交给我暂时保管,让我给楼主瞧瞧。”说话间,崔策问从袖袋中拿出一物。

    门边的向白伸长了脖子张望,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铁令,结果就是一块白玉令,上面书刻“卫禺”二字。

    夏合安眼睫一颤,垂着眼睛神色不明。

    她抖着手接过,摩挲了那令牌良久,像是透过那令牌看一位故人,她哑声道:

    “嫣冬,将宝架顶层的匣子拿来。”夏合安吩咐向白身侧候着的丫鬟。

    丫鬟应声道:“主子稍等。”

    在丫鬟去拿匣子的间隙,崔策问和夏合安都未曾开口,室内怪异的安静,又像是,他要窥见什么隐秘往事之前的宁静。

    嫣冬回来的很快,将一老旧的檀木盒子递给夏合安,夏合安将匣子打开,里面摆放着一卷上好的明黄绢绸,背面绣了金色的凤。

    这就是卫禺口中的最后一道凤谕。

    夏合安神色复杂的拿起凤谕,片刻后,递给了崔策问,崔策问双手接过,展开后神色却怔了怔。

    这凤谕不是召五族之外的朝姓人回遂州故土,而是独独召了... ...一对姐妹。

    夏合安道:“当年朝家犯了错,是我祖父告发朝太傅,才导致满门抄斩,也是我祖父令人抄了朝家。”

    遂安侯因为检举有功,由遂安伯进爵遂安侯,侯爵的封号一直延续下来。

    “在抄家之时,我祖父动了贪念,将朝府的旧籍字画等物暗中据为己有,被朝府一守籍的小厮发现,他便顺势杀人灭口。也许他觉得,朝府早已血流成河,多死一个,少死一个,都无所谓。”

    崔策问神色严肃了起来,朝太傅当年名噪江东遂州,近乎坐拥天下名籍名画,那是比金银还宝贵的存在。

    夏合安讽笑了一声,“但是,那看守字画的小厮根本不是什么小厮,他是朝太傅老来的私生子,没人知道这小厮的身份,私生子的妻子还有身孕,阴差阳错的一起发配到了崖州。”

    崔策问道:“所以,这两姐妹身上,留着朝太傅的血脉,是朝太傅的直系亲眷?”

    当初朝家四族之内不留活口,五族之外流放百越和崖州。什么人这么在意朝家有没有冤屈,只可能是朝太傅的直系亲眷。

    “那两姐妹呢?楼主可知在哪?”

    夏合安:“祖辈做的错事,我将那两个孩子接回来,不过是为了尽力弥补,可她们不愿我的帮助,我也没想到......那姐姐在五年前,染了瘟疫死了。”

    他皱了皱眉,有些没听懂夏合安话里的意思,‘祖辈做错事’,难道不是指贪墨字画古籍,还另有隐情?

    不自觉的,他想到了曲颜书屋中那一排血字:“在地府,为朝太傅伸冤。”

    当年的案子,另有冤情?

    可为什么,死的会是梁悦?

    “下官还有一事想问,梁知府,梁习大人,与朝家有何关系?”

    夏合安幽幽笑了笑:“梁家与朝府毫无关系,不过......梁习的父亲,是我父亲老遂安侯的的书童。”

    梁习的父亲文武双全,当初老遂安侯给盘缠,让梁习的父亲入瑾都赶考,这才入朝做了官。

    ... ...

    “又是遂安侯,又是梁悦,明珞,这是你的报复?”颜书反问明珞。

    明珞神色呆愣,一见崔策问拿出那明黄色凤谕,才明白如何辩驳都是枉然。

    “是,是我的报复。”明珞仰起脸,

    “是我,当初曲颜书被爨仙居关押,我将辑定司一行人带去了僰仙居,乘你们在僰仙居日夜查案的时候,我借机换了梁悦的脸,打算借由梁悦,来警醒警醒梁习!”

    “你撒谎。”卫禺冷然出声。

    “这些光凭你一人,绝不可能办到。”卫禺幽沉的眼盯着她,无端压迫:“听说你还有一个姐姐?”

    “我根本就没有姐姐。”明珞眼眸里没了伪装的天真,她冷笑道:

    “我祖辈父辈皆死了,就连我的姐姐,几年前也死了,大人,你们不是号称大公无私么,你们也和梁习一样,不敢翻了朝家的旧案吗?!”

    “... ...你们猜猜,我为什么无父无母,这一切,都是拜遂安侯所赐!”明珞像是想到什么,冷笑道:

    “都说朝太傅贪墨赈灾银,可当初,是遂安伯与朝太傅一起合伙吞并赈灾银!怎么遂安伯举报了上去,就加官进爵!朝府就满门抄斩?!”

    崔策问脸色一变,之前去见夏合安,他便觉得夏合安脸色奇怪,怪不得......

    颜书反驳:“既然你觉得你有冤情,为何不直接告发遂安侯府?要杀了梁悦这个小姑娘?她比你大不了两岁,你怎么下得了手?”

    明珞看向颜书,语气平静却有些疯厉:“我当然是,要给梁习一个代价和警告啊......”

    “当初,姐姐直接到知府告发了遂安侯府,你猜怎么了?梁习不仅将姐姐扔了出来,正巧,梁悦的马匹避之不及,从我姐姐的脸上踏碾了过去.......

    呵,一个姑娘,脸上血肉模糊,容貌尽毁......而那养尊处优的知府千金,差人送银钱补偿的时候,连我姐姐的脸都不敢看!”

    “所以,你才摘了梁悦的脸,甚至将丫鬟的脸缝在她身上,让她埋入地下也没有自己的容貌?”

    明珞嗬嗬笑起来,“不然呢?”

    颜书接到卫禺的示意,再次问道:“你说你姐姐死了?那你既没有轻功,又不会分身,那日怎么就能从我屋中逃脱呢?”

    “曲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那日会轻功,和你里应外合的人,是你的姐姐。也就是你的姐姐被梁悦毁了脸,才会想着用梁悦的脸皮装神弄鬼才更有意义。”

    “我早说了,我的姐姐已经死了......就葬在东山,不信我自然可以带你们去看看?”

    “好啊。”卫禺冷冷一笑应声,“不如,我们先去一趟溢香楼认认人,看看那个是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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