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咬着甜筒,目光望向远处摆着五颜六色糖果和桶装冰淇淋的小推车,心中后悔不已。

    早知道里面有冰淇淋车,说什么你也不会提前买了甜筒进来。相比玻璃柜里的丰富品种,口中简朴的原味奶油就显得没滋没味了。夏油杰和真由美的谈话声远远传到你耳边,具体也听不太清楚。他们把声音放小了,显然在聊些私人的话题,其中还夹杂着真由美忍俊不禁的笑声。

    气氛真不错啊,你感叹。故意让他们走在前面果然是正确的决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夏油杰也配合了你的举动,但总的来说,计划进行得相当顺利。

    把舔了没两口的甜筒丢进垃圾桶,你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决定去买眼前显然更好吃的那个。

    吃独食多少有点尴尬,你计算了一下手头的现金,打算做一次客户回馈活动。

    “真由美——你想吃什么口味的冰淇淋——”

    你把手圈在嘴边做喇叭状,远远地向他们喊着。

    她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懒得理你,总之你喊了好几遍她才颇为不耐地回了你一句:“哈密瓜草莓双拼!”

    可恶,没想到她也看到了冰淇淋车,双球的甜筒要贵很多啊!

    你颇为牙酸地又喊了一声夏油杰:“你吃什么——”

    “原味就可以了。”他的回答快很多。

    你举着冰淇淋跑到他们身边的时候,刚好听见真由美问:“杰君不喜欢吃甜的吗?”

    你心说我跟他一起那么久了怎么不知道有这事,刚想反驳她,夏油杰却颇为讶异:“你怎么这么说?”

    “刚进来的时候,杰好像吃了什么难吃的东西,一直在喝水。”真由美回忆道:“递过去的几颗糖,只选了薄荷味的那一颗。”

    “单从这个判断也太绝对了吧?”你在一边插嘴,真由美瞪了你一眼。不过她的确也没有别的证据证明她的看法,贸然提出这点,只是想在约会中加点印象分。猜不中,也是一个展开话题的好机会;猜中了,就能提高对方的好感,总之稳赚不赔。

    夏油杰倒是没料到他使用咒灵操术的后遗症被对方发现了。入园时,他发现游乐园门口的玩偶人身上附着了一只咒灵,便采取高专老师指导他的做法将咒灵祓除了。只不过由他术式将咒灵变成的咒灵玉需要吃下去才能调伏成功,那股味道每次都把他恶心得不行,才会在真由美面前露出破绽。

    对于真由美的发言,夏油杰顿了顿,没有过多解释他之前的异样:“嗯,也不算讨厌,我更喜欢清淡一点的食物。”

    真由美露出惊喜的笑容,你则是很没有眼色地嚷嚷:“我就喜欢特别特别甜的蛋糕,超多奶油的甜甜圈还有菠萝味的东西!...所以说夏油真是一点品味也没有。”

    “没有人问你!”真由美骂道。

    “好了好了,我们继续往前面走吧?”夏油杰像带队的幼稚园老师一样打圆场。

    于是你像之前一样,踢着路边的杂草,缀在那两人身后几步的距离当电灯泡。

    你没听见的的是,和之前堪称和谐的聊天气氛不同,这次却是夏油杰主动向真由美提问。

    “你是尤加莉第一次和我提到的,除了我之外的朋友。”夏油杰说,“她是个很任性的家伙,但是本性不坏,就是心直口快了一些。”

    ...你是说,她赖账酗酒和别人乱搞,但是本性不坏?

    真由美心中简直无语透顶,就算她私下里乱来你不知道,但是起码你和她还在一个学校吧?尤加莉的恶名连外校的她都有所耳闻,你是怎么觉得她还是一个好人的?

    “...但是,尤加莉也做了很多错事。”他说。

    嗯?看来还不算瞎...

    真由美被这前后矛盾的说辞搞得有点无话可说,她觉得夏油杰听起来就像是个在给绑架犯找补的斯哥德尔摩症人质...边说着“她有错,但她其实是个好人”之类的鬼话,还要拼命挡在要击毙她的警察前,让人气得想把他脑子里的水打出来。

    该死,怎么她还自动代入了拆散他俩的恶人啊?今天是她在约会吧,门票钱也是她掏的吧?

    于是真由美只能闭上嘴听着夏油杰还有什么话要说。

    “尤加莉怎么和你认识的,我大概也清楚。”他平缓地说:“三个月前她在游戏厅和不良少年比赛打游戏赢了钱,那帮人怀恨在心,撺掇她去赌了几把动过手脚的小钢珠,反而让她欠了一大笔债。刚好那群不良的首领是你的男朋友,你就把债要了过来。不过真由美大概是看你大方,又有求于她,所以把还钱改成完成你的要求,还以各种借口从你那里要了不少——这样说没错吧?”

    真由美心中一惊,渐渐冷静了下来。她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了解得这么清楚,但是这样没错。我没有在里面动手脚,虽然有些私心,但欠债还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是,你的说法很正确。”夏油杰点了点头:“所以,我调查了小钢珠店欺骗客人的情况,向相关人员告知了这件事。之前输过钱的人已经去那里讨要说法了,店家赔了钱,我拿到了尤加莉的那份。我希望以此赔偿她在你这里欠下的债务,不足的部分,也由我承担。作为交换,请你不要和尤加莉联系了。”

    “为什么啊...不对,你凭什么这样一副自然的样子给她做决定啊?为她好吗?虽然你做得像是没什么问题的样子...”真由美抓狂道:“说是为她好,可她根本没有接受你的想法,下一次也一定会重蹈覆辙吧?”

    “...她会明白的。”

    “装什么装,你自己也清楚她是什么人吧?”真由美冷笑:“滚吧!那点钱也用不着你还,说得好像我很稀罕一样。不知道你是真为她好还是在纵容她更加依赖你...你最好能这么帮她一辈子,要不然你一走,她那种废物随随便便就烂掉啦!”

    夏油杰保持着笑容,微微侧开身子把路让出来。真由美路过你的时候还狠狠剜了你一眼,好像你请她吃的冰淇淋其实是芥末味的一样。又怎么了啊...?你疑惑地朝夏油杰望去,却看到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为什么真由美突然跑了?”

    “在说普通的话题。不知道,也许我说错话了吧?”

    你瞪着他,心里顿时清楚了他的意图。

    怪不得他前面装了那么久,原来是在这等着呢!你就说夏油杰怎么可能顺你的意,现在看来,他估计是想趁你放松的时候搞突袭,等真由美彻底死心之后,你再怎么挽回她都没用啦!

    “你故意赶她走?为什么,我说过她是我的朋友吧?”

    “...她在利用你,她不是可以对你好的那种朋友。你难道想重蹈覆辙吗?我一直在想,要是你小学的时候没有被那群人欺负过,现在是不是会...”

    “我变成这样,和他们,和真由美没有任何关系。这么说,你是想把全部的罪责归结于小学的事,好逃避掉自己的内疚咯?”你佯装恼怒,“是你——你才是最叫我失望的人!你别想着消除掉我的心结,就可以从我身边跑掉了!”

    夏油杰疲惫地捏着眉心,你的胡搅蛮缠让他不想继续交谈下去了。但他还是对你说:

    “我不是为了逃避你才对你好的。我希望你过得越来越好,和诚实待你的人交往,改正一些习惯...是因为这样做,你才会真正地感到幸福。就算有一天从这种幸福中感到厌倦,你也不会受到伤害。你不能企图从毁灭自己中获得持续的快乐,尤加莉,你还是人类。你会死在这上面的。”

    “我也不能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他说:“就像我要离开你去高专上学一样,你也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更不用说,人总是要工作,结婚,生小孩的。到那时候,就算再怎么不情愿,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会越变越少,慢慢地就分开了。”

    伪装出来的表情,渐渐从你的脸上消失了。

    啊...为什么人不能像狗狗一样,就算在外面再怎么开心地啃着骨头,□□生小狗,在电线杆上尿尿,也会保持忠诚地回到主人身边舔手掌心呢?

    你不介意夏油杰跑出去啦...去工作也好,谈恋爱,生宝宝也无所谓。只要他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对你好,为你做事,就足够了。

    你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甘心的感觉。

    你对他这么宽容,为什么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难道只要他和你分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他就会忘掉负罪感,开开心心的活着吗?

    那你怎么办呢?

    “我们结婚吧?”

    你挽着他的手臂,玩耍般地摇了摇。

    “我要戒指。钻石的,铁的,糖的,都可以。快给我买!”

    这是你把脑中出现的人类可以缔结的关系过了一遍之后,找出的最优解。

    没错,幼驯染,或者债主的关系,已经不够做狗链了。你还想过能不能被夏油家收作养女,不过,虽然你的亲生父母死掉了,也不能无缘无故地更换监护权。打断他的腿的话,一是你打不过他,二是你没耐心照顾残疾人。所以,综上所述,还是结婚最棒了。

    你觉得他一定会接受求婚的。反正到现在,除了违背道德或者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外,他几乎什么都答应你。考虑到他还只是学生,连戒指都让他随便买买算了。

    再说了,结婚也不是什么很难做到,或者很大的事情吧?不过,为了婚姻关系夏油杰肯定不会随便跑掉,还会继续供着你。

    计划通!

    他的眼睛瞪大了,被你挽着的手臂也僵硬起来。你觉得他这副表情超级好笑,那种好像看见企鹅在猫咪头上拉屎一样的表情在他脸上太罕见了。不是一直很淡定,很喜欢讲道理吗,怎么突然什么话都不会说了呢?

    由于他应对你的经验足够丰富,很快,夏油杰就明白过来你的意思了。

    果然,他在沉默后,还是像以前一样温和地向你微笑着。

    那种仿佛可以包容你的一切,无限次回应你的任何恶劣与不合理要求的笑容,让你本就确定他会如何回答的心更加飘飘然了。

    他摸了摸你的头发,像对待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轻声细语地回应你:

    “不可以哦。你不能用想要一只金鱼的态度,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会生气的。”

    ......

    对于自己在小学被霸凌的遭遇,你和夏油杰有不一样的看法。

    因为,从始至终,你没有向任何人求助。

    你认为这是你应得的。

    通常来说,追溯一个人犯罪的开端,人们都会将他的异常行为归结于童年的不幸。

    不过,你的童年并不悲惨。

    相反的是,你有着极其幸福的家庭以及充沛的爱。

    这种爱把你包裹得过了头。在母亲第一次带你去拜访夏油家的时候,你并不情愿和他们打招呼。你天性对人冷淡,讨厌与周围人应酬的氛围,虽然在年龄的掩饰下,可以将其解释成小女孩的害羞,但了解你的母亲还是在回家后,担忧地向你发问。

    “尤加莉是不喜欢他们吗?还是因为第一次出门拜访,太过紧张呢?”母亲问你。

    她并没有责怪的你的意思。不如说,你从来没有在她身上感受过类似的情绪。母亲是个永远都像春日水波一样柔和的女人,身上时常萦绕着淡淡的黑方香。时至今日,这种温暖的印象仍然让你因为闻到类似的香味,就会情不自禁地落泪。

    “不,我不想见人,也不喜欢打招呼。”你说。

    “那以后都不要去了。”她怜爱地将你抱进怀中。从来都是这样,只要你表现出拒绝的事情,她不会问你为什么,不会纠正你,也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她只会把你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你的名字,用芳香的嘴唇亲吻你的额头。

    你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这种源源不断的爱就像空气一样供你呼吸着,让你愈发适应不了离开它的环境。如果家就是你温暖的鱼缸,那么当你必须要出门,去到学校和其他地方的时候,你总会因为无法适应而产生抗拒逃避的心情。

    你需要供你凭依的树木作为家的替代品,同时,你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在身边的同龄人中,只有夏油杰拥有一种极具同情心的本质。

    被溺爱的你是一个十分自私自利的人。对于夏油杰本身,你既没有兴趣了解,也不把他当做同伴来尊重。你就像闻见腐味的苍蝇一样本能地纠缠上了他,在你的刻意接近下,他确实渐渐地把你当做了需要照顾的对象。

    于是,你如愿在家外又有了一个小小的鱼缸。

    不被豢养就活不下去,母亲常常这样评价你。

    你可以永远依靠我们,父亲也说。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你从同桌的女生那里偷窃了一只笔。

    那只粉红色,顶端拴着可爱小兔和白色绒球的圆珠笔是同桌的父亲在国外出差时为她购买的礼物。说实话价格并不算昂贵,你也有不少类似的文具。只是同桌时不时拿出来炫耀的行为,与将它珍而重之地使用的态度,才让你将这支笔视做了难得的宝物。

    在你所受的教育中,所有物品的价值都比不上你,所以即使你拥有了再好的衣服和玩具,你也是想丢就丢想摔就摔,从没有要珍惜它们的意识,反正也不会有人为此责备你。因此,好奇驱使你偷窃了那支笔,可拿到手之后,你反而失去了兴趣。

    吸引你的其实是同桌的态度,你并不明白这一点。但那支被你随手塞到书包角落的笔,还是被整理书包的母亲发现了。

    她没有给过你零用钱,也不记得给你买过这样一支笔。因此,在第二天早餐时,她温柔地问你:

    “这支笔是怎么来的呢?是朋友送给你的礼物吗?”

    “我从惠美的文具盒里拿的。”

    你平静地回答她。

    “快还回去吧,这么漂亮的笔,惠美君弄丢了会很伤心的。 ”

    “我不想还。”你觉得向惠美解释笔的来历很麻烦,也懒得花力气找时机放回去。毕竟自从上次丢了笔之后,惠美就把文具盒看得更紧张了。再就是你觉得她拿着笔得意洋洋的样子很烦人。把这些理由和母亲说过之后,她也露出苦恼的神色。

    “既然是这样,那就放在你这里吧,惠美君以后一定会买到更好的笔。”她笑眯眯地说。

    你隐约知道这是不对的。

    在学校和同学交流过之后,你才发觉有这样事事依从你的父母是多么难得的事情。更别说你从未受到过一丝反对,就算是家长的开明,也已经到了很不正常的地步了。

    但你毕竟还小,在得知这种特殊后,只会为此骄傲。

    你不知道做错了事会被斥责,也不知道学会反省自己的错误,才能形成正确的处事观念。没有人教育你这种人人遵循的准则。

    你轻飘飘地赞同了母亲:“那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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