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可见远处火光冲天,来来往往的内侍宫婢手里都提着一桶水,行色匆匆,自缭绕烟尘中来,滚滚浓烟模糊了她们的面颊,水桶中的水四处飞溅,洇湿了衣裙,她们的唇一开一合,声音却被风抹去。

    赵槿顿在原地,双脚如同在地上扎根,僵硬地难以再往前迈步。

    她忍不住想,或许母后此刻并不在宫里,或许她去了后花园,或许她去皇祖母那了……

    只要不在宫里便好。

    耳边是吵吵闹闹的喊叫声,她抬头望向浓烟之处,咬紧牙关,拼了命地冲过去。

    “殿下,危险——”

    才至宫门口,便有宫婢拦住她。

    从外看去,只能看到大火弥漫,侵蚀了整座宫殿,里头有横梁化作焦炭砸在地上,发出‘砰’的响声,火星四溅,滚滚尘烟弥散开来,她们离得近,宫婢把她往后拉,“殿下别靠太近,火势太大了!”

    赵槿想将她的手扒拉来,一次不成,又来一次,反反复复惹她又急又气,“我母后呢?她在里面吗?”

    她紧盯着她的嘴,渴望从她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可宫婢却只是战战兢兢,迟缓地道了句,“奴婢不知……”

    “什么都不知,要你有何用!”赵槿急得双眼发红,声调突然扬起来,将宫婢一把甩开,就要往里冲,她几乎像是失去了理智,任谁来拦,都听不进去。

    “殿下,不可啊!”

    “火势太大了,您不可以身犯险!”

    赵槿浑身都被人按着,怒的踹了他们几脚,骂道:“连本宫也敢拦,狗奴才,放手!”

    几个人合力险些都没按住她。

    前方是熊熊大火,烟雾浓得难以穿透,将这整片天都染红了。

    每每靠近,赵槿便觉得似有火星在身上跳跃,这场大火想要将她也吞噬,四肢百骸都钻心的疼。

    不知何处来的风,将这大火吹的往一旁倾斜,若是别的宫殿也遭了殃,只怕是会引起更多人伤亡。

    宫人们动作更快,一个接一个的灭火,眼看着火势小了点,不远处登时传来一道声音。

    “好端端的,怎会起火?”赵陵面色严肃,问一旁内侍,“可有找到失火原因?”

    “回陛下,还未找到。”

    赵陵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又看向赵槿,走上前来安抚道:“阿槿,别担心了,或许你母后不在里面。”

    这一句话令赵槿刹那间回神,倏地扭过头,眼眶通红,嘴唇翕动,眼里的痛苦与无助几乎要溢出眼眶。

    宫里忙作一团,各宫嫔妃都闻声赶来,此刻正站在后头眺望。

    瞧着火被一点点扑灭,整座宫殿的外观展露在人前,焦黑如碳的红柱,门扉与窗子半截都化作了焦土,实难想象里头要是有人不知得成什么模样。

    只余零星火苗还在跳窜,殿中并无遮挡,能一眼望见里头浓烟势大,奢华富丽的寝殿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是外头所见实在有限,赵槿不想再等,提裙准备跑进去,却被一人抓住。

    她回头看去,方梨忧心忡忡道:“殿下,里头烟大,奴婢先进去瞧瞧。”

    见她没说话,方梨便拦了一个提着水桶的宫人,将她手里的水桶接过,往寝殿走了几步,只见她将水桶自头顶浇灌而下,身上瞬间湿透,在这秋日里泛着冰凉的冷意。

    等待的这几息里最是难熬,赵槿面色焦急地望向空洞幽黑的宫殿,不知想到什么,回头问赵陵,“父皇,可有派人去别处寻过母后踪迹?”

    她期盼能听到宫人回禀,母后在别处歇息,此间是地狱,是深渊,是噩梦……

    也许是她心中念着事,没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异色。

    赵陵道:“已经派人去寻了,相信很快便有消息了。”

    适时,火已彻底熄灭,殿外围着的宫人不计其数,各宫妃嫔亦是不安的望着这座突然起火的寝殿。

    方梨从寝殿中出来,看上去灰头土脸的,衣衫上亦是污渍遍布,她一出来,便是一副惶恐忐忑的模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但她只看向赵槿,嘴唇动了几动,不知是觉得真话太过残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面露难色,竟好似失了声一般,“殿下……”

    “里……里面没人,对吗?”赵槿盯着她须臾,像在回避,脸上浮现一抹笑容,嘴角却有些僵硬,紧紧抓着方梨的胳膊,固执的说:“母后不在里面,对吗?”

    方梨垂着头,肩膀微颤,想到自己方才看到的场景,更是说不出话来,见赵槿如此,她的心仿佛被人揪着一块,险些喘不上气。

    “你说话啊——”赵槿嗓音微哑,仔细听还能听到她的尾音在发抖,抓着方梨胳膊的手越发收紧。

    忐忑、不安、惊慌、无措……

    未听到方梨的回应,她当下也不知怎么了,双手松开,径直越过她朝前走去。

    “殿下。”她在身后喊道。

    赵槿脚步一顿,面上的神情说不出是难过还是悲痛,又好像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平静的有些吓人。

    分明方才还是一副要哭要闹的模样,下一刻便能将所有的情绪收起,稳定的不似常人。

    方梨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忍,“您当真要看吗?”

    回应她的是赵槿继续向前走去,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她的身影如此单薄,于众人眼中前行之际,显得孤立无援。

    这一条路明明很短,却像是走了很久,往日里最熟悉不过的地方,竟也变得陌生起来。

    方梨跟在身后,越是靠近便越是忐忑,她观察着赵槿的状态,竟有一瞬的害怕。

    承安宫真的很大,大到一时间看不清全貌。

    赵槿的目光四下逡巡,桌椅都成了灰土,母后平日里最喜爱的花瓶也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什么也没留住。

    方梨看了眼屏风后头,又看向她,伸手想要扶她,“殿下……”心口窒闷,眼中酸涩。

    赵槿抬手,示意她没事,方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缓缓迈步往屏风后走去,每走一步,她的心就紧一下,到最后她竟干脆瞥开眼,不忍直视。

    许久都未听到动静,她担心赵槿出事,扭头轻声喊了句:“殿下?”

    屏风后的女子站着不动,形如雕塑,也不知看到了什么,身子竟细微的发起抖来,更教人心慌。

    方梨自然知道屏风后有什么,她也一度不敢相信,可事实却由不得她不信。

    她绕过屏风,见赵槿呆立着,而在她眼前的软榻之上是个化作土灰,尚余些骨架才得以辨认这是一具已然烧成灰的尸骨。

    床榻被烧的只剩几块木板,帘帐亦是不成模样,四处皆是残垣断壁。

    画面太过残忍,方梨匆匆一瞥便及时扭头,担心赵槿承受不住,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见她一步一顿地往前走去,俯身拾起挂在塌上那一块玉佩。

    若说她方才还心存侥幸,直到此刻见了这块玉佩才彻底死心。

    玉佩纹路极其精美,华而不俗,母后常戴在身上,她记得儿时她还趴在母后膝头把玩过。

    眼前渐渐模糊,她的视线慢慢地从手中玉佩挪到塌上的一抔黄土上,眼前像是再一次燃起漫天大火,滚滚硝烟席卷而来,窒息与疼痛交织,锥心刺骨,仿佛置身冰窖,彻骨的冷令她不自觉的颤抖着。

    是绝望还是麻木?

    是茫然还是无助?

    她身子一歪,倒在方梨身上。

    桃花眼被血丝填满,喉间涌起一股腥甜的液体,嘴唇几次嗫嚅,却只能于颤抖中发出一阵类似幼崽的哀嚎,声音极轻,带着凄切的悲哀。

    打击太大,她的意识彻底消失前,她听到耳边是惊慌失措的叫声:“殿下!殿下——”

    随着她脑袋一偏,一滴泪顺着脸颊滚落。

    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留恋。

    是她孩提之时,趴在谢容的膝上,她轻声为她吟唱一曲歌谣,嗓音温柔,那时的谢容尚且年轻,样貌亦是出众,她低头在女孩子的脸上亲了一下,慈爱的抚着她的脸,低哄着她入睡。

    是她被敌军抓到大殿之时,小小的身子被蛮力丢下,她赶忙接住,紧紧抱在怀里,拍一遍遍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抚。

    是她骑马骑到满身是伤,她便眼中含泪,亲自为她上药,几次想出声,却因不忍斥责而将所有的话咽了回去。

    她还看到后花园里的花开的旺盛,她在其中奔跑,欢声笑语,手中拿着孩子才玩的竹蜻蜓,绕在谢容周围,她笑的眉眼弯弯,竹蜻蜓高飞,谢容低眸浅笑,一切都美好的不可思议。

    画面一转,眼前只剩破败宫殿,窗台上残枝落叶,风吹过,黄土飞扬,凄清寂寥。

    什么也不剩下。

    幼时的竹蜻蜓从窗口飞入,落在黄土让,竟也燃起了火花,同她的母后,她的至亲一起消失在这世间。

    “母后……”梦境往往能伤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人禁锢在方寸天地间,醒不得,睡不得。

    困于己心,无法脱身。

    她听到有人在耳边喃喃,“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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