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槿回到公主府时,叶婵已经候在寝殿外,她在廊檐下来来回回地走,夜里的灯笼被风吹的晃荡起来,照在她纤弱的身子上。

    临近了,她欠身喊了句:“殿下。”随后跟着她入殿。

    “事情办的如何了?”

    叶婵回道:“殿下放心,已按您的吩咐交代好了。”

    方梨不解,凑到她耳边问:“何事啊?”

    今日她离得远,并未听清赵槿让她办的事,此刻见二人皆是一副莫名的神色,弄得她抓心挠肝,好奇心作祟。

    叶婵同赵槿相视一笑,她道:“今日殿下让我去瞧瞧那莫大人找的哪位大夫,顺便‘提点’几句。”

    她笑的不怀好意,眼中尽是狡黠的神色,提起这事来,竟比往日表现的都要明目张胆些。

    方梨隐约有些担心,“这不会被发现吗?”

    叶婵还未开口,赵槿便懒洋洋道:“发现又如何,凡事有本宫兜着。”

    她说的理所当然,话语中透着三分漫不经心,勾着的唇角显得无情又温柔,殊不知叶婵因她这一句话心口猛地一跳,还未仔细品味话中深意,便被方梨捅了捅胳膊,饶有兴致的问:“那后来呢?”

    后来?

    她定了定心神,笑答:“后来我去看了,莫大人用了那药,手肿的跟个猪头似的,你是没瞧见,整个府里都是他的叫声。”

    她又想到那幅画面,乐的眉眼弯弯,余光瞥见赵槿也勾起唇角,点点笑意从眼中漾出,面容柔和温暖,她抿着唇笑的更开心了。

    方梨笑完后,又疑惑了,“可你是怎么入府的?”

    “是裴……”她几乎脱口而出,旋即顿住,看了眼赵槿,才道:“是裴公子,他看到我在莫府门外打转,便帮了我一把。”

    “他带你入府的?”

    赵槿也看向她,这倒是不清楚,裴浔竟还有这般闲心。

    叶婵讪讪一笑,“是拎我入府。”

    想到那时,她正苦于进不了莫府,无法亲眼看到莫崧上完药后的表现,便是一阵颓唐。

    谁知竟让她碰到了裴浔,得知他愿意带自己入府时,也是高兴极了,可结果……

    被他拎在手上跃过楼墙时,她简直哭笑不得,更别提那人一副正经的模样,理直气壮道:“我不与女子触碰。”

    若非她见过他与殿下共处一室的平情景,只怕都要信了他的鬼话。

    不过难得他会为殿下守身如玉,叶婵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

    赵槿也是一怔,不由莞尔,“他倒是不会怜香惜玉。”

    “裴公子对旁人自然不会。”叶婵抿唇偷笑,“但对殿下就不同了。”

    赵槿挑眉,“看来你很了解他。”

    叶婵忙摆手,“奴婢不敢。”

    “不过殿下,”方梨又道:“莫大人手伤一事,可会因此大做文章?您的生辰宴,他会动手脚吗?”

    自从莫谦用她的身世威胁她开始,她便知道莫家有心对殿下不利,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他们都不会放过,只是与之相关的人有谁,她们还不清楚。

    皇后娘娘遇害一事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思及此,方梨目光复杂的看向赵槿,她的脸上挂着浅淡笑容,眸中是平和的暖意,看上去与以往并无不同,可方梨却感到巨大的悲哀。

    那笑容终究变得不再纯粹,变得破碎且无助。

    她分明在笑,看上去却那么难过。

    赵槿闻言又是一阵轻笑,“其实他去与不去,都无所谓,或许本宫正能利用这一点钓出大鱼来。”

    话音刚落,殿外响起小厮的声音,“殿下。”

    方梨过去开门,小厮吞吞吐吐道:“启禀殿下,何嬷嬷她……”

    赵槿见状,蹙眉走到他面前,“舌头捋直了再说。”

    “是。何嬷嬷听闻皇后娘娘之事,几度晕过去,中途醒过几次,一直哭一直哭,奴才实在没法子了,才来禀报殿下。”

    何嬷嬷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丫鬟,从前与谢容的感情极为深厚,哪怕后来跟着赵槿到了公主府,也时刻记着谢容,对待赵槿亦是尽心尽力,只因年纪大了,赵槿身旁也不缺人伺候,才让她随意做些琐事便好。

    赵槿虽说胡闹惯了,但待何嬷嬷倒有几分恭敬,或许是在她未曾经历过背叛时,便时常缠着何嬷嬷去后花园玩,她调皮的爬到假山上,何嬷嬷一边着急,一边在下面伸手接着她,嘴里还不停喃喃,“我的小殿下,可别摔着了,您快下来吧,嬷嬷接着您。”

    而赵槿总会抱着石壁,脑袋摆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不要,这里看得远,我就要在这儿。”

    何嬷嬷拿她没法子,一刻不离地盯着她,生怕她摔下来。赵槿在上头待了多久,她便在底下伸手站了多久。

    往事如烟,本应不该被记住,可不知怎的,赵槿的脑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这些画面,清晰如昨日。

    她看着小厮,问道:“可宣太医来看过?”

    小厮道:“奴才请过大夫,只说嬷嬷是忧思过度,开了方子便走了。”

    “药煎了吗?”

    小厮点头,又一脸为难道:“嬷嬷不肯喝。”

    “本宫去看看。”

    几人往后院去,偏僻之地,风雨之势令处在某处的屋子更显凄冷,赵槿扫视一眼,下意识皱起眉头。

    方至门外,便听到里头传出的切切哀哭,即便是风雨也没能盖过她的声音,赵槿心底动容,轻声道了句:“你们先退下。”

    她推门入内,‘吱呀’一声响惊动床榻上的妇人。

    屋内陈设简单,案上摆放着两根烛台,烛火就要燃烬,发出微亮的光。塌边放着未做完的针线活,桌上摆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此时正往外散发着苦涩的味道,却是分毫未动。

    走近了,何嬷嬷才抬起通红的双眼,见到她时,愣了下,撑着床起身,还想下榻,“……殿下。”

    赵槿上前按住她,“嬷嬷不必起身。”

    何嬷嬷盯着她沉默片刻,哑声道:“殿下怎么来了?”

    赵槿却捧起药碗,碗上还冒着热气,她道:“为何不喝药?”

    “老奴无病。”

    “骗人。”赵槿轻描淡写,“嬷嬷还和以前一样爱骗人。”

    何嬷嬷怔然,等着她再次开口,赵槿手执汤匙,幅度不大的转了两圈,笑道:“还记得那年我因为贪玩掉进池子里,太医开的药太苦,我也不肯喝,嬷嬷便哄我,说这药和别的不同,它是甜的。结果我喝了一口,明明是苦的。”

    这事都过了好久,“殿下还记得啊……”

    “当然记得了。”赵槿的眉眼在昏暗的烛光下温柔的不可思议,“嬷嬷不肯喝,莫非也想喝甜的药?”她又叹了口气,“可再甜的药也治不了心中的苦,嬷嬷,我已经没有母后了。”

    她盯着眼前垂垂老矣的妇人,神色专注且认真,“我不想连你也失去了。”

    赵槿从未说过这些话,或者说许久未说过这种话。

    在暴乱还未发生时,她也容易亲近他人,也曾对她说过,‘嬷嬷你要一直一直陪着我,就和母后一样’。

    恍然间,巨大的痛苦没过心头,她伸手轻抚赵槿的脸庞,伸到一半又生出退意,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赵槿凑近了,将脸送到她手边。

    原来殿下从不曾变过。

    “小殿下。”口中喃喃,道出了先前的称呼,掌心的温度是热的,她的眼中隐隐有了泪光,少女在笑,可这笑容令她心疼。

    她接过她手里的碗,哽咽道:“老奴自己来。”

    赵槿没说什么,只是将目光望向窗外,这才感受到寒意,似乎此处更冷些,她起身关了窗,又坐回床旁,垂眼看向塌上的被褥。

    很薄,没有厚度。

    等药碗见了底,赵槿才移开眼道:“嬷嬷,过些时日,你回乡去吧。”

    早些年谢家念着何嬷嬷伺候谢容多年,早已过了适婚之龄,便为她寻了门婚事,男方为人本分,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她成了婚,随着夫家去了别的乡镇,婚后不久便生下一个男孩,日子也算安逸。

    可她心中始终念着谢容,在谢容出嫁前又回到了她身边。

    后来她只回过两次乡,一次是儿子成婚,一次是孙子出生。

    她这前半生几乎都在谢容身边,如今乍一听到这话,立马便道:“殿下要赶我走?”

    赵槿无奈一笑,“难道嬷嬷就不想和亲人团聚吗?”

    “那殿下呢?”

    赵槿愣了下,“我什么?”

    “殿下不也是老奴的亲人。”何嬷嬷道:“我现在就在亲人身边。”

    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她,赵槿渐渐红了眼眶,她偏过头,默了默,“可我待不久的。”她平复下来,将所有的伤心与难过往肚子里咽,“嬷嬷,我要离开了。”

    前些日子,朝堂上发生的事,早就传遍街头巷尾。长公主殿下自请赴夏一事令一城百姓震撼,人人称赞她大公无私,心怀天下。

    他们似乎都忘了曾经是如何贬低她的,好话坏话全让他们说尽了,竟也脸不红心不跳。

    她做了一件好事,便引得一时传颂,他们究竟是在赞叹她的舍己为人,还是变相的讽刺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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