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槿出了庭院,就见裴浔立在门边,他的目光是往这儿瞧的,这不禁让她想起相逢之时的画面,那时的裴浔还有几分少年气,却不似别家少年郎般明媚和煦,若说别人是光,那他便是风,看不见,触不到,却又无处不在。

    他总是给人一种随时都要消散于天地间的错觉,只淡淡勾唇,温和笑着,便将她所有的目光吸引了去。

    彼时,裴浔的视线并未落在她身上。

    此刻,他正认真的看着她。

    仿佛穿越了时光,所有的隔阂与阻碍尽数泯灭,他们遥遥相望。

    赵槿走上前,视线在裴浔脸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眼。阿昭已戴好斗笠,站在她身旁。

    “回府。”

    “殿下。”裴浔才出声,赵槿便头也不回道:“先回府,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幸而此处没什么人,待他们走后不久,夏国王子和他的一干武士就醒了。

    武士先是茫然一瞬,想起什么似的,慌得连滚带爬冲进门去,“殿下——”

    只见对方正不解的盯着自己的手看,眉头微蹙,眼中困惑又茫然。他们小心翼翼道:“殿下,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

    他一派云淡风轻,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脸上的神情似乎很嫌弃,而后又将帕子丢给旁边的人,“不过是出去杀了个人。”

    “啊?”

    武士惊的瞪大眼睛,面面相觑几眼,又觉不可能。

    “这么惊讶做什么。”男人斜睨着他,“本殿杀人是什么惊奇事。”

    平日里杀人固然不惊奇。

    可方才长公主还在,二人有说有笑,他哪来的时间去杀人?

    他们满肚子疑问,最后只问了句,“您杀的是谁?”

    “好像叫……莫什么的,”男人摇摇头,“记不清了。”他扭了扭脖子,懒洋洋道:“杀都杀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武士也不敢再问,见男人面露不耐,未再提长公主一事。

    原以为长公主欲对殿下不利,可眼下看,殿下什么事也没有,难不成那人真是和他们切磋来的?

    ……

    回到公主府后,赵槿便嘱咐方梨,“带她去休息。”下巴朝阿昭那抬了抬。

    虽带着斗笠,但能看出阿昭最后的视线是落在她脸上的,那明晃晃的揶揄之意,令赵槿一阵脸热,不再理她,转身对裴浔道:“进去说。”

    裴浔沉默跟在她身后。

    到了别院,赵槿突然停步转身。

    同样的猝不及防,她再次撞到他怀里,被他揽腰护住,额上隐隐作痛,一片微红,她气急,愤然抬眸,“你……”

    话未说完,裴浔就抢先一步开口,“殿下怎么又主动撞上来?”

    太坏了。

    赵槿下意识想回怼,但又想到自己在他这似乎总讨不到好,便干脆闭上嘴。

    没听到她的声音,裴浔心底疑惑,这可不是她的性子。见赵槿一副不想与他多说的模样,一时慌乱,疾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低头认错,“我说错话了,殿下可否恕我无礼之罪?”

    赵槿神情冷淡,抬头,“你错哪儿了?”

    裴浔想说,哪儿都错了,但这话怕是会引得赵槿彻底暴怒,便低声道:“惹殿下不快,便是我的错。”

    赵槿从前最讨厌油腔滑调的男人,觉得他们说的总是比做得多,漂亮话张口就来,却从未做到,偏偏还有一堆姑娘心甘情愿上他们的当。

    她以前见过的那些男人,哪个不是油嘴滑舌,得了赏赐便将她一通夸,夸的天花乱坠,没几句是走心的。

    她曾以为是自己不喜欢,如今才知,原来听到这种话还是会忍不住心动。

    温润眉眼近在眼前,低沉语调撩动心弦,清冽香味扑鼻而来,俊朗男子眉目如画。

    一切都美好的不似人间烟火。

    时常令她招架不住。

    这是第一次,她忍不住在心底问自己,她喜欢的究竟是这样情话,还是……说情话的这个人?

    赵槿眼底动容,注视着他的目光微微闪烁,退一步,道:“不想知道四夷馆之事了?”

    她偏头,心中很不平静。

    一种名为紧张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似乎生怕对方揪着那个话题不放。

    好在裴浔只是低头注视她片刻,便笑着与她拉开距离,“想。还请殿下告知。”

    赵槿转身往前走,走到桌旁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仍觉喉中干涩,浑身燥热无比,心口发闷,她背对着裴浔,道:“阿昭是我很久之前认识的,她的催眠术极好,寻常人难以破解。”

    听她如此说,裴浔瞬间明白过来,不由暗自唾弃自己的小心眼。

    “很久……”裴浔轻声问:“有多久?”

    赵槿转身,被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给吓得人往后仰。

    裴浔含笑的语调落在耳畔,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令她顿觉浑身酥酥麻麻,腰间的这只手滚烫无比,薄红慢慢爬上脸颊,“殿下此次,又是无意的?”

    赵槿慌得退后一步,站稳后将他推开。

    可他一步步靠近,逼的赵槿不得不后退,腰背抵在桌上,她抬眸盯着他,似乎一次又一次的在妥协,总是不停地对他卸下心防,连如今他以这种带着侵略的靠近,也不抗拒。

    真是要命的节奏!

    他继续方才的话,“有比你我相识的久吗?”

    那自然……

    见裴浔一脸认真的模样,赵槿便有意逗他,“有啊。”

    裴浔不言,赵槿又自顾自道:“我和她的情意不是什么人都能比的。”悄然瞥他一眼,“几年没见她,倒是变了不少。”

    赵槿一副怀念的口吻,仿佛真如她所说,和那个男子有深厚情谊,任谁也无法插足。

    裴浔的神色暗下来,他没给赵槿逃离的机会,将她拦在自己的方寸之间,紧盯着她的眸子。男子身量很高,将赵槿眼前的光亮彻底挡住,一片阴影落下,映入眼帘的唯有此人。

    她有片刻慌乱,却又故作镇定。

    “你要如何?”

    “虽说挺难以启齿的,但我还是想问一句,”裴浔一顿,弯腰低头,神色专注,“我和他在殿下心中的地位,究竟谁轻谁重?”

    “?”赵槿怔愣须臾,几乎要被气笑了,原以为他会问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谁曾想……

    也亏得他问的出口。

    “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无人能比。”赵槿眸光发亮,话里有话,可无奈裴浔并未听出她的意思。

    “是吗?”裴浔俯身,双手撑在两侧,将她圈外自己怀中,看着她眼中的防备愈发浓烈,便忍不住笑起来,只是这笑容里多了几分恶劣玩味的意思。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骨子里的傲气与占有欲,在不确定心意时,他尚且懂得隐藏与忍耐,可某些事一旦有了苗头,便不受控制的疯狂生长,将他卑劣的心思尽数抛出,到了那时,他担心的就不再是赵槿是否会惧他、怕他,而是她还愿不愿意利用他。

    明暗无法共生,他的心意见不得光。

    可偏偏他的光朝他而来。

    “他既然有那么好,那殿下觉得此刻,他能及时赶到吗?”

    赵槿蹙眉,“你什么意思?”她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瞬间冷下来,眼角眉梢再也不见平日里轻描淡写的姿态,她看着眼前的男子,望见他深不可测的眼眸,如幽谭一般欲将人吞噬。

    她偏过头,搭在桌上的手无意间碰到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动静。

    “你信不信,只要本宫喊一声,你便插翅难飞。”

    裴浔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淡淡的神情,唯有听到这句话时,陡然一笑,那笑声里透着几分不为所动,他的指尖划过赵槿的脸庞,缓缓挑起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了回来,眼波流转间,声调变得极其危险,像是压抑的野兽,等待着猎物露出最脆弱的一面,低声凑近,压抑的、未知的,“那殿下也不妨猜猜看,在你的人到来之前,我能不能将你从这里带走?”

    赵槿被他压的很紧,桎梏的感觉令她浑身不适,狼性的眼神盯的她毛骨悚然,她以为这一年相处,她已足够了解他,知他秉性,懂他为人,到如今才发现,自己所知不过冰山一角,此人比她所想更加危险。

    他的尖锐若是对着旁人,便会让人感到心安。但若是对着自己,后果便不可预料。

    眼下,他所露出的每一分神色都是极为陌生的,淡漠孤傲、阴戾冰冷,似乎这才是真正的他。

    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一个踽踽独行的少年,一袭黑衣行走在皑皑白雪间,漫天大雪不会为他停留,周遭风雪毫不留情的往他衣袖里钻,他迎着寒风,冒着大雪,从最初的眉眼青涩到如今的淡漠孤冷,那是他短暂的前半生,是她永远窥不见的人生。

    温润柔和的裴浔仿佛是她所幻想的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她渴望得到什么,便会彻底失去什么。

    看懂他眼底难以抑制的情愫时,赵槿的神色稍稍冷却,但依旧防备,“你想做什么?”

    “殿下这么聪明,怎会不知?”

    裴浔勾了勾她的耳坠,轻轻低喃,他嘴里无比虔诚,行为却十分冒犯,“面具戴久了,差点忘了自己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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