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槿垂眼看他的伤口,“你受伤了,如何去?”

    男人急着证明自己,想站起来走两步,却因小腿剧痛而东倒西歪,赵槿板着脸,冷硬道:“你别动了,不然你的腿可就保不住了。”

    “长公主殿下。”男人被一个女子扶着,几乎半身都压在了对方身上,“我妹妹生死未卜,我怎能安心养伤?若她有任何不测,我的腿要与不要,又有何所谓?”

    赵槿没说话,看到他眼中的倔强与不妥协,分明连脚都站不稳了,却依旧执着,这让她想起一个人来,一个同样倔强的人。

    她们相识于微时,见过了对方最狼狈的模样,可以说那是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无论是她还是阿昭,都曾迷茫困惑过,可阿昭与她还是有所不同。

    她长于深宫,天潢贵胄,出行总有万人拥护,一声令下,莫敢不从。

    比起她来说,阿昭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她深知女子立世之艰,有好几次从恶人手中脱困,后无意中得了一味药,改变了自己嗓音,从此不再真面目示人。

    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足以将人折腾个半死,可她却出乎意料的活了下来。

    无人能理解她的遭遇,也就无人能感同身受。

    实际上她们见过的次数不多。

    一见,她遭人追打。

    二见,她遭背弃。

    三见,她的催眠术小有所成,而她亦练就了一颗琉璃心。

    此后几年,二人甚少碰面,却对对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赵槿思绪回笼,看着面前的男人,松了口,“让一人陪着你,这一路总要有人照应。”

    男人怔住,随后反应过来,立即道:“多谢殿下。”

    他望着赵槿的身影,心中无比惆怅。

    原以为世上有权有势之人都一样,看不起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他们的命就是如草芥,一文不值。

    他们住在两国边界,本就极其危险,说不清何时就会开战,大魏瞧不起他们,大夏驱赶他们。

    只有这一方园林供他们居住。

    那些大人打破他们安宁的日子,将他的妹妹抢走,他求告无门,只想鱼死网破。

    大夏害他们无家可归,大魏公主竟然还想去大夏和亲。

    可没想到,最终能为他们讨回公道的,竟也是她。

    这位长公主殿下,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男人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跟上去。

    赵槿似是想起什么,戳了戳裴浔的手臂,笑问:“方才你怎知本宫要你做什么?”

    她那时一句话没说,可裴浔只是看了一眼就懂了。

    裴浔感觉手臂微麻,步伐微不可见的顿了顿,神色颇有些不自然。

    对于赵槿的主动攀谈,他看似平静如水的面孔下,心中已泛起淡淡涟漪。

    似乎无论何时,他总能忘却先前发生的一切,再若无其事的对她好。

    “殿下心里所想,臣都知道。”他声音低醇温和,望向赵槿的目光亦是柔和的。

    她那时的刻意忽视,此刻,又因为她一句话而心情甚好。

    赵槿眨眨眼,眸中星光点点,又问:“那你可知本宫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两人对望片刻,裴浔勾唇,“知道。”

    赵槿微微睁大双眼,还没等她问出那句‘什么’,便见他促狭一笑,“但不告诉你。”

    “……”赵槿气急,想好好说他几句,但马车已在眼前,将士们都在等着,江以游面露疑惑,朝这边看来。

    她敛去眸中神色,又是一惯的面无表情,踩上脚凳,弯腰进了车厢。

    那个男人被安排在了后面的马车里,随行的还有一位姑娘,似乎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夏人对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快但又不能说什么,若是再像王子殿下一样鲁莽,又不知会出什么变故。

    他们都是大夏重臣,也对王族子弟有些了解。

    只是听他那么一说,便大概知道那人是谁了。

    几位王子里只有那么一人,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生性风流,喜好美色。

    把这二人带入大夏境内,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所有人顿时头疼不已。

    他们所处位置已是大魏边境,众人马不停蹄,终是赶在落日前到了大夏皇城。

    马车粼粼而动,车轮轧过地面的声响消失在嘈杂纷乱的人声里。

    赵槿掀帘朝外看。

    前方不远处的阁楼下围着许多人,人潮汹涌,摩肩擦踵,整条长街万人空巷,每个人都拉长脖子往前眺望,口中喋喋不休,面色潮红,激动不已。

    马车一时间驻足难行,将士们上前驱赶人群,动作粗辱蛮横,推搡间,有好几人都被推倒在地,紧接着无数只脚从他们身上踩踏而过。

    惨叫声此起彼伏。

    哀嚎声不绝于耳。

    赵槿注意到角落里的一个女孩子,她看上去约莫七八岁,小小一个,被挤到了一旁,父母不在身侧,她小脸一皱,顿时啼哭起来。

    赵槿吩咐方梨下车,把场面控制好。

    这头又想对裴浔说些什么,可一转眼,裴浔已经下马朝着人群走去。

    一阵闹腾过后,江以游已然将闹事之人押解在一旁。

    那群人一开始还不服气,可在看到大夏武卫的服饰时,蓦地脸色骤变,一个个都低着头不吭声。

    赵槿朝几人看去,问道:“他们为何拦路?”

    无人回应。

    江以游眼一横,声音沉沉,“殿下问话,还不快答!”

    平日里他就是一副一板一眼的模样,仿佛生来不近人情,任谁在他这讨不到好。如今更是气势汹汹,那几人不禁抖了抖,互望几眼,一人应道:“不是拦路……”他仿佛在回味,脸上神色瞬间变得痴迷,“是他,他出来了。”

    他?

    赵槿听的云里雾里,见他一脸陶醉的模样,更是不解,“他是谁?”

    最初说话的人久久没有回应,他身旁的同伴接替他道:“贵人有所不知,他是这天云楼的招牌,五湖四海不知有多少人慕名而来,只为见他一面。”

    赵槿讶然,什么人值得这一声赞誉,瞧着他们眼中神情,显然对此人极为欣赏,往深了说,便是喜爱。

    如此喜爱一人,看来这女子不仅相貌出众,才艺也是绝佳。

    她有些好奇问:“你们围在这,也只为了看她一眼?”

    “是。”那人接着道:“他极少在人前露面,即便有,也是面纱覆脸,见过他的人屈指可数。可只要见了他,便会为之倾倒,魂牵梦萦。”

    如此夸张的说辞,实在难以想象这女子的容貌该是多么的倾国倾城。

    赵槿低声喃喃,“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美的姑娘。”

    “贵人说错了。”那人听到她的话,忍不住出声提醒。

    “哪里错了?”

    “他并非姑娘,而是男子。”

    瞬间,赵槿双眼瞪得溜圆,她脸上闪过错愕与惊讶,以至于一时失声,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漂亮的……男子?

    她更想象不出来了。

    赵槿神色复杂的在几人脸上扫过,似乎感受到什么,忽地探出头,朝阁楼上望去。

    一片青色衣角一闪而过。

    她只看到那转瞬即逝的艳色,哪怕是匆匆一瞥,也足以教人浮想联翩。

    阁楼下的喊声愈渐热烈,她听出他们话音里的狂热与躁动,心中暗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无论男女老少都堵在一座阁楼之下,对一个男子如此追捧,实在是人生一大奇景。

    过了好一会儿,热闹渐渐散去。

    赵槿还能听到他们从马车旁经过时,感叹的那几声:

    “他怎能生的如此好看?为何我不是个男子,真是可惜了。”

    “别说你了,我每次见他都心痒痒。”

    “他怎么能长得比女子还漂亮。”

    赵槿被他们这么一说,对那个男子更加好奇了。

    “殿下。”方梨上了马车,向赵槿禀报,说是她交代的事已然办妥,前方人群散去,路也让了出来,随后询问可要启程。

    赵槿想了想,朝前方看了眼,见裴浔正骑马而来,扬声道:“裴将军,能走了吗?”

    裴浔点头。

    大队人马继续朝前行进。

    等众人回过神来,注意到马上一脸凶神恶煞的大夏武卫,他们忙往一旁躲,神情惊慌,眼中躲闪,恨不能离他们越远越好。

    赵槿并未看到这一幕。

    接下来的路畅通无阻,再无人敢拦路。

    赵槿时不时掀帘看一眼,街上百姓纷纷好奇的探头,却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陡然一变,连摊子都顾不上了,忙躲到里间去,诸如此类的事情总在陆续发生。

    她大抵知道他们在怕什么了。

    车马陆陆续续停下,方梨撩开车帘,往前看去,而后钻进车厢里,同赵槿禀报,“殿下,来了不少人。”

    不等她们说完,外头立刻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三分薄凉,三分漫不经心与四分挑衅,“小王在此恭候公主多时了。”

    赵槿一听这声音,就莫名的反感,但也不好继续待在车厢里,正要弯腰出去时,骤然听见一声怒不可遏的嘶喊,“是你!”

    赵槿动作一顿,接着又听到,“你把我妹妹弄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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