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晓本以为一杯奶茶下肚,晚上估计会亢奋的睡不着,结果放下手机没一会儿就睡得昏昏沉沉。

    意识朦胧之际,沐晓隐隐约约听到一声猫叫,画面逐渐清晰,是小时候的她在外婆家逗猫。

    在农村,为了防治鼠患,每家每户养猫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外婆家里也有一只黑白相间的中华田园猫。

    每到下午的时候,那只猫就会准点在沐晓房间外喵喵叫着挠门,沐晓小跑去开门它便大摇大摆进来。等她坐回床边,猫便迫不及待跳上沐晓的膝盖,熟练的盘着身子开始呼呼大睡。

    偶尔电视里的情节逗笑了沐晓,她也只能憋笑,生怕睡着的小祖宗赏她一爪子。

    美好的时光似乎总是短暂,大雨滂沱,电闪雷鸣,夜半时分撒娇蹭睡的小猫在外婆家门外叫着声嘶力竭,它的爪子拖着捕兽夹,雨水、血水混着泥水,凄惨极了。

    农村的家始终没有城里的精贵,名字都只叫做猫咪,受伤之后外婆估摸着喂了几颗人类的消炎药,好吃好喝供着它。但取掉捕兽夹的小猫似乎变了个模样,瘸腿,懒得动,抗拒接触,叫声尖锐不再温顺,终于在某天离开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沐晓看见小猫一瘸一拐,动作不再矫健,但目标明确,走进深山的最后一刻,蓦地回头喵了一声,似乎再说别难过。

    “别担心。”突兀的男声在沐晓的耳畔响起,那声音带着几分安抚。

    正当沐晓疑惑这声音哪来的时候,那边继续说:“手机在签到处,你可以现在来拿。”

    “快快快!沐沐崽,咱先把你的走失的女儿认领回来!”

    徐欣说着就着急忙慌拉着沐晓往回赶。

    沐晓:“……”

    她可是黄花大闺女!

    不过看在徐欣急她所及的份上,沐晓大度地没有反驳这污她清白的言论。

    回程的路出奇的短,签到处就是几张桌子拼接而成,上面铺了一块横幅,放着签到表,笔,矿泉水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桌后坐着两个男生,隐约可以看见他们笑着再说什么。

    沐晓上前,摆出一个模式化的微笑:“同学你好,我来领手机。”

    “哦。”男生映着,从桌上掏出手机,“给。”

    接过手机的沐晓客气地道谢:“麻烦你们了,谢谢。”

    “这有啥。”男生被几句话勾的不好意思地挠后脑勺。

    沐晓本想客套地告辞,突然倾身上前用手捏住男生的下巴,左右端详,有些眼熟紧接着恍然大悟:“杨,叙,白。”

    男生闻言绽放出一个盛大的笑容,他没带眼镜,寡淡的五官笑起来的时候,狭长的眼尾溢出几分别样的风情。

    杨叙白身上发出耀眼的白光,衣服渐渐没了支撑,沐晓再次恢复视力的时候,只看见一只猫咪,跟杨叙白的微信头像一模一样,它泰然自若地蹲在桌面上,不紧不慢舔舐着爪子。

    这只猫抬头,天真地歪着脑袋,口吐人言:“主人,不要难过。”

    杨叙白声音从一只猫身上发出,这简直就是虎狼之词!

    沐晓猛地睁开眼睛,宿舍里拉着窗帘昏暗得分不清时间,还能听见室友睡着的呼吸声,她眯着眼唤醒手机屏幕,7:26,还早。

    今天早上没课,本来是睡懒觉的好时机,沐晓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做那么可怕的梦。

    碰巧的是,微信里联系人是杨叙白的对话框已经躺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昨晚临睡前的晚安,一条是刚不就的早安。

    沐晓烦躁地揉着自己的睁不开的双眼,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早安晚安的戏码,杨叙白的目的呼之欲出。

    她噼里啪啦打字,力度之大似乎要戳爆屏幕,在发送的最后一刻手指移到键盘的右下角,那些话语被删得干干净净。

    沐晓想:算了。

    杨叙白好歹帮自己捡回手机。

    两个人只在三四月前见过一面,对方怎么可能没来由地就追她,99%的概率又是她的自作多情。

    沐晓最后只回复:早安。

    她想至少不出错,就当普通朋友之间的简单问候。

    没睡醒的清晨总是容易乱想,说来也巧,她们班上就只有杨明和她一样,来自临城。

    她的性格闷不擅交际,而杨明是天生的社交达人,自我介绍后杨明知道他们是老乡,就主动加上她好友,早安晚安,聊着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

    人可能跟飞蛾一样都具有趋光性,这光就是心底的渴望,杨明的社牛属性就是当时沐晓眼中的光,所以哪怕有些观点相左,沐晓也顺着杨明的意愿,只怕失去一个作为目标的朋友。

    后来两人又进了学院学生会的同个部门,交集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多,只有它越陷越深。

    沐晓下意识拍自己额头作为警醒,真没出息。

    _

    沐晓趴在床上,看着手机上面和杨叙白的聊天界面叹了口气。

    自从加上好友之后,杨叙白简直把她这当成打卡点。

    沐晓想让杨叙白知难而退,只回复寥寥几个字,甚至不回复,但杨叙白也丝毫不怵。

    如果发生在聊天开始之前,他便充分发挥自己身为学生会长的必备的技能——能说会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放着钩子,每次都挠在沐晓的心上。

    如果发生在聊天快结束时,他识趣地在沐晓彻底厌烦之前告退。

    有时候被沐晓的话噎得慌,他也总能妥善处置。

    杨叙白不愧是能成为校学生会会长的人,在他的刻意引导下,两人从鸡毛蒜皮的生活小事聊到荦荦大端的人生理想,彼此契合的观念让两人的聊天频率直线上升,现在勉强算得上朋友。

    既然是作为朋友,杨叙白也没表露出更进一步的念头,沐晓逐渐放平心态和杨叙白正常交流,加上隔着网络,沐晓反而更能敞开心扉,这果然顺利把她的注意力从杨明身上移开。

    这不,今晚两人不知道怎么的,就从学校改革打算提前安排师范生见习聊到了理想型。

    沐晓之前被问过很多次类似的问题,她有着一整套完善的答案:比她高不要胖,不丑不要太帅,性格好谈得来,比她大对她好,上进靠谱有前途。

    她按照惯例把这一套言论作为回复,礼尚往来追问杨叙白的理想型。

    杨叙白的回复一向来的很快,这次也是如此。

    杨叙白:空白

    杨叙白:我觉得理想型的描述更像只是单纯从心理层面出发,愉悦刺激堆砌成的条条框框,而激素的分泌才是感情的开端,到时候要真喜欢,哪还管当时定下的理想型

    沐晓若有所思,摸着鼻尖,一下子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缓解躁意,动作之大甚至引来徐欣的侧目。

    她想起之前有个男生追她,知道对方比她小几天的一瞬间,她被恶心到生理性干呕。

    自那以后沐晓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只站年上。

    不可避免地,沐晓想起杨明这个意外,她没打算在大学谈恋爱,杨明还比他小几个月,但她还是懵懵懂懂不可抗拒地喜欢上对方。

    沐晓第一次明白,喜欢真的会让人打破一次次所谓原则,或者原则从来只针对那些没有得到偏爱的人,她憧憬过小说中相濡以沫的恋情,但其实她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只尝到喜欢的酸涩和自以为是的甜。

    在沐晓的愣神之际,微信上又弹出新消息。

    杨叙白:这算我们第一次意见相左?

    沐晓知道杨叙白说的是关于理想型的看法,但被点明的她莫名地就是不想承认,他与她此时有着一样的态度,于是她顺着对方的话头回复:so?

    杨叙白:值得纪念

    杨叙白:/手舞足蹈

    明明是正常的中华汉字还有微信自带的表情符号,沐晓结合上文横看竖看,哪哪都不得劲。

    她啃着指甲盖,这是它她解题是钻进死胡同时的陋习,但管用的让她迅速抓住脑海中的一丝灵感。

    沐晓:是值得纪念

    沐晓:你的65个字完美地避开了我的31个字

    沐晓:连标点符号都只重了一个,

    杨叙白意料之中只回了一个标点符号:……

    这又奇妙得戳中沐晓的爽点,她觉着手机仰躺着,嘴角渐渐勾起,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

    “沐沐崽,你在干嘛啊?”

    沐晓一惊,手机砸在脸上,她吃痛地“嗷”了一声,揉着脸,侧眸看向隔着过道,右手边床上的徐欣,没好气道:“干嘛。”

    “一脸姨母笑。”徐欣嫌弃道:“没眼见。”

    沐晓张嘴就来:“温润如玉太子*纯情霸王小侯爷,你值得拥有。”

    一个“哦”字在徐欣嘴里转过几十个调子,“嘿嘿嘿,有车车吗?”

    知道闺蜜尿性的沐晓扶额, “脖子一下全砍完,你说有没有?脖子以上还要酌情,你说有木有?”

    徐欣哭唧唧道:“这可造孽啊。”

    徐欣被沐晓顺利地忽悠过去,但她的话让沐晓不得不再次考虑一件事情。

    这是不对的。

    长时间的聊天,尤其是对方不断给予正向刺激的情况下,会形成习惯,很容易滋生出自以为喜欢的情绪。

    一开始杨明不就是这样子,让她逐渐成为习惯后,最后有各种理由抽身,只有她在怅然若失。杨明的事情就像一根揪着沐晓心尖的麻绳,一旦她放松警惕,绷紧的绳会毫不留情地揪得她发疼。

    到点断电,突然而来的黑暗,沐晓蓦然睁大眼睛,手机屏幕闪了一下。

    杨叙白:晚安

    沐晓盯着看了几秒,将手机塞到枕头下,第一次主观意识上没有回复对方的消息。

    她想,这才是正确的。

    她不能把杨叙白作为她失恋后情绪发泄的代偿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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