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茸和周廷,在自家客厅。

    她给周廷沏了一杯茶,鼓足勇气,侧过身体,看着周廷:“昨晚的事,你都记得吗?”

    周廷知道盛茸要说什么。

    他没应,淡淡的眼神看着她,和第一次在公交车上那般。

    盛茸好几次想说狠心的话,但话到嘴边,看他的脸,不忍心说出口。

    周廷不作声,茶杯拿起,喝了一大口。

    “不记得了。”周廷冷声道。

    盛茸松了气,“那现在,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们不合适。我总会要走的,而你还有你的事业,在这里你有家人。我不一样,我不需要恋爱来维系我的生活。更多的,只想要自由和不被束缚。”

    说了一大堆,盛茸双手紧抓怀里的抱枕,难咽下说不出的滋味:“你别对我抱希望。”

    周廷无奈的,摇头笑。

    他偏着头,“盛茸。”

    “是你给我的希望。你吻了我两次,两次你都是清醒的。”

    “可是现在,你让我别对你抱希望?”

    他发觉,自己真容易陷进去。

    而她总是理智,还能随时抽离。

    “你吻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盛茸无声望他,“周廷,你喜欢我吗?如果,确定喜欢,那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

    又怎么会不确定?

    因为,十四年前,就喜欢你。

    自那以后,再无他人。

    周廷自嘲笑了笑,哑着嗓音:“你呢?”

    “你能确定,是喜欢我?”

    “还是,玩我?”

    盛茸慌乱躲避他的目光,忍着快要崩塌的心底防线:“周廷。我没玩你……”

    “那,试一试都没可能吗?”

    周廷的语气几近卑微,整个人都放低了姿态,只为得到,盛茸的肯定回答。

    盛茸紧张的,眼睛不断眨着,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怎么去解决。

    说多了,怕伤他的心。

    可不说,会耽误他。

    无论怎么做,都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我们,今后各过各自的吧。”

    周廷在盛茸未察觉时,偷抹了下眼角的泪,他站起身,留给盛茸最后一个背影。

    “……好。”

    ·

    盛茸要离开了。

    “怎么这么突然啊?你不是还说,要待到过年才走吗?也太快了吧……”

    宁秋闵坐在沙发,看着在屋内不停走动着的盛茸。

    盛茸把其中一个箱子打包好:“早点走,也好。闵闵,你把剪刀给我下。”

    剪刀递给盛茸,宁秋闵转念一想,问:“你不会,是因为周廷才离开?”

    盛茸手上动作停下,“嗯。”

    “其实茸茸,虽然我只见过他一面,但是我真的觉得,他……”

    “都不重要的。”盛茸轻轻说,“两个月前,我想过和他重逢。可是真正见到他,我才明白,倘若一直呆在这里,我要做的事,就一直不会有结果。”

    “我逃避的时间,已经太久了。”

    “闵闵。我宁愿让自己做坏人,也不想耽误他。起码,总得让我的事有个结果。在结果没到来之前,我没办法让自己去谈恋爱。”

    宁秋闵叹着气,静静看着盛茸:“那我和铭俞,会一直等你回来。”

    话落,她牵着盛茸的手,带着泣音说话:“你可不许,委屈你自己。一定要回来,知道吗?”

    “别让我明年的婚礼,没有伴娘!”

    最后一句,盛茸听得破口笑了声。

    “好,我知道啦。”

    ·

    盛茸回了老家。明天是奶奶80大寿,所有亲戚都会在。

    若是让他们看见自己,定会一同指责她。他们当中,有人爱看笑话,有人擅长泼冷水,还有人,会在所有人面前,将她的自尊践踏。

    那便是她的父亲。

    为了避免和他们撞见,所以她提前一天回去。下了客车,盛茸走了一截路。

    奶奶家在乡下。

    早些年,路不平整,每次回来都要花一个小时。而现在,道路已是平坦的水泥路,车子行驶而过,速度飞快。

    现在,也只需要半个小时了。

    盛茸走进院子的时候,就看见奶奶坐在摇篮椅上,看着天空发呆。

    她悄无声息的,放下手里东西,眼里含着滚烫的泪水:“奶奶。”

    盛奶奶缓慢转头,愣了一秒,原本呆滞的双眼瞬间变为讶然。她满是心疼,皱着眉,吱呀一声从椅子里起来,一步一步来到眼里全是水雾的盛茸面前。

    “茸茸……”

    “你怎么才回来啊……”

    盛茸任凭盛奶奶满是茧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低下头,轻声回应:“我总得,回来给你过生日啊。”

    “回来好,回来就好。”

    盛奶奶说着说着,转身就进里屋,还一边喊盛茸和她一同进去。

    盛茸无声失笑,好一瞬,她才看着盛奶奶的背影,跟上她。

    听着盛奶奶不断的招呼声,她不禁回忆起自己的母亲。

    她是,很温柔,善解人意的母亲。但运气差了点,遇人不淑,她的父亲抽烟酗酒,不问家事。他待盛母并不好,哪怕是还未结婚,就总是让她独自一人在家,自己在外面潇洒。

    他在结婚的前一天,和另一个女人,上床。小三很快就怀孕了,在他们结婚半年后,挺着肚子,来到老家,和不做反应的盛父站在一起,那架势,是势必要把盛母赶出去。

    盛母没有指责盛父,她默默把泪水含着,在小三和盛父面前转身离开。

    盛母没有父母,他们去世得早。

    唯有可依靠的弟弟。

    被赶出去后,她不愿意去麻烦已经有家室的弟弟,独自一人去到城市,等快到生产期时,她随意找了家小医院,在那里,盛茸带着哭音,出生了。

    同一天。

    江昕在市中心医院,也出生了。

    盛母生下盛茸后,一直郁郁寡欢,无人照顾,她也没地方去。勉强熬了一年,最终,她没了生的念头,把盛茸送到盛父那里,就轻生,跳河自杀了。

    这些事情,都是奶奶告诉她的。

    尽管对于盛父,她无可奈何,但她到底是个明白人,知道谁对谁错。

    盛茸和江昕一起长大,从小就看得出,江昕好胜心强,嫉妒心也强,什么也都要抢盛茸的。但作为奶奶,她不能骂,唯独能做的,就是把她仅有的偏心,都在盛茸身上。

    盛茸的回忆戛然而止,因为一阵说笑声,在她身后传来。

    其中一道娇羞腼腆的声音,令她不适。

    是江昕和盛父,一同的还有江昕母亲,和其他亲戚。

    他们快到大门时,才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人。江昕和她母亲对视一眼,没说话。

    倒是盛父,他眯着眼,很快认出是谁,带着厉斥声说话:“盛茸!”

    “你还敢回来!”

    盛茸冷着眼,没应声,也不转身。

    盛父哪里有忍耐心,看盛茸这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大步向前,一把拽过盛茸。

    “啪”的一声。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这道巴掌声很响。

    可盛茸只是默默承受,依旧冷眼。

    盛父手指着她的鼻子,“辞职?是谁让你辞职?那么好的工作,你干不到江昕那个位置就算了。你居然还随便就真的辞了职!消失两个月,现在,你知道回来了!”

    江昕上前拦住盛父再次扬起的手。

    “爸,别说了。”

    盛父哼了一声,把手放下,没再指着盛茸:“你也知道明天是你奶奶80大寿,所以回来,是吧?算你有良心!”

    “那行,这几天就哪里也不准去!等江昕给你谈好后,你就回去上班!”

    盛茸看了眼江昕:“我说了,我不会回去。我也不会留在这里,一会就走。”

    江昕不作声,默了会,说:“可我已经跟老杨说了,她也同意了。”

    “她同意是她的事情,我不回去是我的选择。再说一遍,我不会回去。”

    最后一句,无非是和所有人说。

    盛父一下子来气,上一秒的火蹭蹭往上涨:“江昕帮你,你就是这个态度?盛茸,你在外面脾气是越来越大啊。我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这个家谁脾气最大!”

    说完,就去厨房拿了一个木棍。

    走出来时,还没有准备下手,盛奶奶就已经挡在了盛茸面前,用她瘦弱的身躯,护着盛茸。

    “盛林!我看你今天,是要每个人都打一顿,你才好过是不是?你也知道明天是我80大寿,茸茸回来也是为了这个,所以,你是要毁了这一切!让每个人,都因为你,每天就鸡飞狗跳的,是不是?!”

    一连串的话,盛奶奶说的又急又快,一下子急促喘着气,瞪着盛林。

    盛茸手放在盛奶奶肩膀上,眼里滚烫的泪水打转:“奶奶……”

    “这么多年,你还是不知悔改,也从未对茸茸母亲半句道歉,对茸茸你也是不管不顾。现在她已经长大,是成年人,她自己做什么样的选择,是她自己的事情。”

    “今天,你要是一定要打她,那就先打我!打啊!我这老人家身子是弱,但是我可不怕你!”

    亲戚们纷纷劝着盛林,让他收手。

    盛林扔下木棍,呵斥一声:“别吵了!”

    “我可以不打她,但是今天必须留下!刚才可都听到了,她说她要走!”

    盛奶奶脸上淌着泪水,她挥手,让盛茸退后:“走!去过你想过的生活!你奶奶我啊,把你送出去就是熬出了头。现在,你别管我了。走!”

    盛茸鼻子酸着,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想上前,可也明白,奶奶在让她,和这个家再也没有关系。

    “我什么时候不在了,你再回来就是!快走!走啊——”

    盛父看出盛奶奶要把盛茸送走,急忙跑过去,盛奶奶依旧挡着。

    盛茸抹了把泪水,双眼湿红:“奶奶,你要一直好好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盛茸无形中,已然和这个家,再也没了关联。

    大家都没吭声,目送着盛茸离去。

    ·

    周廷一直萎靡不振,在家里喝着闷酒。

    谢胥来到他家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周廷两条大长腿大剌剌地在沙发上敞着,他人一半身子在沙发上,头是倒着在地上。

    他闭着眼,一直没动弹。

    谢胥没好气拍拍他的腿,“我请问,你这什么鬼姿势?起来。”

    周廷没动。

    “喂!你该不会,要为爱寻死吧?”

    周廷还是未动。

    谢胥坐在沙发,赶忙用手放在周廷鼻子前,幸好,有气。

    他松口气:“大早上的,别装。”

    周廷的睫毛微颤。

    谢胥心里叹气,转身从文件包里拿出几张纸,放在餐桌上:“证据已经拿到了,你已经可以翻身了。所以,可以起来了吗?”

    周廷坐了起来,纸张翻动,他的眼里多了些狠厉,又很快消失。

    “那我就可以,把属于我的。”

    “都拿回来了。”

    谢胥勾了勾唇,这才是周廷啊。

    自信,带有锋芒。

    “周廷,感情这事,你本来也藏了这么多年。作为朋友,自然想你过得好。但是盛茸和你,的确不适合。”谢胥斟酌一下,才说出来,顿了顿,“但也只能说是,当下。你还有你的事业,她有她的追求。”

    “未来的事,我们都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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