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间,电梯门打开,叶至诚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他的脸色很差,呼吸有些急促,像是从那里匆匆赶来的。

    “妈!”叶至诚走过来,伸手抓住了沈岚的胳膊,“妈!你又在自作主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叶至诚脸色铁青,瞧见一旁脸色苍白的沈鲜鲜,情绪稍稍压下去些许,“不好意思鲜鲜,你进去早点休息吧。”

    沈岚的胳膊被叶至诚紧紧箍着,闻此言直接挣扎起来,一向优雅端庄的脸上罕见露出几分狼狈狰狞,歇斯底里,“你松开我,我现在人就在这里,你现在就当着我的面儿跟鲜鲜谈,谈明白,谈清楚!把什么事儿直接放这里说……”

    “妈!”叶至诚盯着沈岚,一贯的好脾气消失不见,一字一句,眼底透出几分凌厉,“你是不是要把我们都逼疯了你才满意?”

    说罢,将沈岚半扶半拖着进了电梯,沈鲜鲜愣愣看着二人,电梯缓缓合上,她听见叶至诚说,“我妈最近状态不太好,什么话你别放在心上……”

    沈鲜鲜怔怔的,呆立半晌,机械地开了门。

    进屋里,像被抽干了力气,贴着门板瘫坐在了地板上。

    房间里没开灯,很黑,沉沉如墨,她睁大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空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她整个人挤压到喘不过气来,她抱膝坐在那里,清醒地感应着一颗心被硬生生揉碎、碾压……

    有一些她故意闭着眼睛不肯看的事情,似乎已经极尽丑恶地在她面前摊开,她好像已经避无可避了。

    所以上次的事,会是姑姑的手笔么?

    如果是姑姑的手笔,其他人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还是说,她所谓的这些至亲——其实都想她死。

    沈鲜鲜头痛得厉害,胃里向上翻涌,突然有些恶心。

    第二天下楼的时候,赵晓琳和周德仁已将车子停到了小区楼下。

    沈鲜鲜走过去,一张脸苍白如纸,透出些羸弱,见到二人,勉强勾起一抹笑意,“不好意思,晚了几分钟。”

    赵晓琳打开车门,盯着她的脸面露关切,“鲜鲜姐昨天没睡好么?脸色看起来有点憔悴。”

    沈鲜鲜坐进车里,摇了摇头,“我没事,出发吧。”

    周德仁开车,赵晓琳和沈鲜鲜并排坐在后座上,车子已经发动了,沈鲜鲜想起什么,修长纤细的手指忽而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垂目看过去,米白色的大衣上空落落的——她想起来,昨天换了衣服,李逍送的那枚胸针在原来的衣服上忘取下来了。

    赵晓琳留意到她的动作,看过来,“怎么了?”

    沈鲜鲜抿了抿唇,纠结一瞬,凝眉道,“不好意思,还得等我一下,我上去取个东西。”

    周德仁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神情平淡,嗯了一声,停了车子。

    沈鲜鲜道了谢,下了车,沈鲜鲜回到房间,将那枚胸针从黑色大衣上取下来,随后别到了当天穿的一件针织衫上。

    下楼间隙,沉思片刻,她第一次主动给李逍报备了一下行程。

    她不是一个人出差,而且跟着她的这两个人也是她信任的……但,万一呢?

    报备完行程,沈鲜鲜上了车。他们要去的那个红薯基地距离京城大概有两百里,开车约两个小时,沈鲜鲜在后座安静坐着,脑子里像开了幻灯片,一个又一个的散碎镜头交相闪烁,搅得她头疼。

    周德仁一言不发开车,面色一贯的严肃凝重,三人里只有赵晓琳一脸亢奋,一路上都在拿着手机拍摄沿途的风景,看到什么好看的,甚至还会咋呼两声。

    八点半出发,快十一点的时候到了大棚种植的基地,沈鲜鲜一行人跟着负责人了解情况,周德仁轻车熟路地询问数据,沈鲜鲜跟在后面认真记录,不时补充几句,工作开展得还算顺利。

    中午三人被负责人引着去一个农家乐的地方用餐,三人品尝了各种红薯和紫薯制品,无论是口感还是甜度,都很不错。

    沈鲜鲜用过午餐,正跟一个负责人在一旁交谈,赵晓琳突然跌跌撞撞朝着她跑了过来,面露焦色,声音带了哭腔,“鲜鲜姐,我能……我今天能先回去吗?”

    沈鲜鲜凝眉,面露关切,“怎么了?”

    “我……刚刚邻居打电话过来,说我妈妈被车撞了一下,现在在医院,我想,我想回去看看……”

    “买票吧,回头找财务保险。”沈鲜鲜安抚般的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路上注意安全,到家说一声。”

    赵晓琳眼中噙泪,道过谢便匆匆离开了。

    沈鲜鲜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里有一瞬间的黯然。

    “我刚刚的提议,沈小姐觉得怎么样?”

    负责人的声音响起,将沈鲜鲜的思绪打断,她抬起头来,沉思片刻,并未直接应下什么,只是道,“您的提议我们会好好考虑,但毕竟在咱们是第一次合作,需要有一个磨合的过程,我们今天过来考察完,后续的流程会有具体的工作人员跟您跟进。”

    负责人连连点头,“我们非常荣幸能跟沈记这样的大品牌合作,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下午四五点钟,事情告一段落,周德仁跟沈鲜鲜开始往回返。

    沈鲜鲜低头研究记录的数据,一回头见周德仁低头走在她身后,落日将二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落在不甚平整的地上,显出几分扭曲。

    沈鲜鲜回头看过去,打破了沉默,“周大哥觉得这家怎么样?”

    周德仁闻言抬头看过来,忠厚严肃的脸上罕见有些心不在焉,“产品品质上乘,一次性大批量供货也能保证。”

    “嗯,”沈鲜鲜点头,“可以先试着合作一次,没有问题的话,可以考虑长期合作。”

    二人行至车旁,周德仁开了车门,“上车吧。”

    周德仁是沈氏的一个老员工了,在这里工作了快十年,话少勤恳,不声不响的,却做什么事儿都认真,做什么事儿都稳——包括开车。

    周德仁的车开得很稳,沈鲜鲜累了一天,坐在后面想事情,不多时有了困意,晕晕沉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突然有了颠簸,沈鲜鲜睁开了眼睛。

    天已经完全黑了,车子已驶了一小时有余。外面是一条小道,破败的水泥路,沈鲜鲜微微蹙眉,“怎么还没上高速?”

    前面的人低头开车,声音沉闷而紧绷:“换了一条更近的路线。”

    沈鲜鲜透过后视镜看他,心中生疑,几乎立马分享了一个位置给李逍。

    下一瞬,车子忽然开得很快,这样的车速,配以这样的颠簸,那种不祥的预感更甚。

    一颗心怦怦跳得厉害,沈鲜鲜不动声色:“周大哥,我们不赶时间,这段路不好走,还是上高速吧。”

    这句话说完,车速没有减慢,车厢内也没有人回应她。

    沈鲜鲜抬眸往窗外看,隔着车窗,水泥路一侧是一个波澜开阔的大型人工湖。月光皎皎,撒在湖面上,像一汪起伏的水银。

    下一瞬,车子突然脱离水泥路,猛地撞破围栏朝着不远处的人工湖极速驶去。

    沈鲜鲜一颗心猛地提起,“你疯了!”

    这人要害她,甚至他自己也没想活,他是要搭上性命置她于死地。

    她以为她已经够小心谨慎,连带出来的人都是自己认真筛选过的,可谁能想到将刀尖对准她的正是这个看起来最无害最老实的人……

    还有赵晓琳,她的中途离开为什么时间卡得这样准?难道只是巧合?

    沈鲜鲜脸色煞白,近乎嘶吼,“是谁指派你来的?你停车!他们给你开的条件,我照样可以!我们谈谈!”

    周德仁无动于衷,眸中一潭死水,透出些绝望的疯癫,“对不起小姐。我欠你的,下辈子还……”

    她怕水,更不要提游泳,任由车子开下去她必死无疑。

    几乎同一时间沈鲜鲜躬着身体站起来,从后面探着身体要抓方向盘。

    她的手几次都触到了方向盘,奈何男人的力气实在太大,以她的力道根本扭转不了。

    她的身体被强大的惯性牵引着往后跌,内心深处的极度恐惧和求生欲让她拼尽力气为自己挣一个生机。

    一片混乱颠簸中,她再一次伸手过去,贴身的针织衫袖口上滑,露出一截手腕,细细的手腕上,戴着一个青色的塑料手环,正是昨日小女孩送的那根。她昨日戴回去,忘了摘。

    那一抹熟悉的浅青色映入男人眼底,男人瞳孔猛地一缩,一时愣怔。

    也是这愣怔的片刻,方向盘被沈鲜鲜强行扭动,车子临时偏离方向,重重撞向了湖边一块巨石上。

    沈鲜鲜在车子撞向石头的那一刻拼进最后的力气让身体回到后座,死死抓住了安全带……

    随着一声巨响,车子被迫停住。

    车头受到巨大撞击,变了形,沉沉夜色中,皎皎月光下,汽车前盖白烟幽幽,像某种特别的死亡的仪式。

    ……

    会议室里,设计部门汇报工作情况,李逍在台下坐着,安静听她们展示汇报,那双浅茶色的眸子微微垂着,有些心不在焉。

    沈鲜鲜当天要出差他知道的,两个人午餐的时候还随意聊了两句。彼时她似乎兴致不高,说了没几句话人就没影了,说晚点联系。

    一切都没什么不正常,但他偏偏有点心神不宁。

    拿出手机,点开二人的对话框,正欲发条消息过去,手机冷不防震了下,对面率先弹出来一条消息。

    确切来说,是一个定位。

    没有前言,也没了后语,对面扔了这么一个定位后便没了动静。

    李逍凝眉,心中顿时生出些不祥的预感,他发消息过去,对面没有回复。立马拨了电话过去,也没人接。

    李逍脸色一变,跟会上的人简单交代了两句匆匆离了场。

    李逍匆匆往车库走,一边走一边查了下胸针上的定位,胸针上的定位器显示的位置跟沈鲜鲜分享给他的位置离得很近。

    这个位置距离那个紫薯种植基地百里有余,据推测应该是返程途中。

    但是偏偏,定位突然停住了,再没有移开一寸。

    那张如玉如琢的脸上起了一层寒霜,眸中散发出一种罕见的近乎暴戾的情绪,车子开出来,穿梭在夜色中,速度极快,寒风萧瑟,掀起些让人不安的未知。

    他开得极快,不要命似的,一个小时的行程硬生生被他压到了不到四十分钟。

    茫茫荒野,寂寂无声,李逍赶到的时候,那辆车仍停在那里,烟雾浓重,像一个随时宣判死亡的杀戮机器。

    一颗心被骤然捏住,痛到痉挛,高大挺拔的身躯摇摇欲坠,他跑过去,气度全无,“沈鲜鲜!”

    那张一贯平淡无波的脸苍白如纸,没有半分血色,他喊她的名字,发了疯地喊她的名字,隔着车窗那个女孩安静蜷缩在车厢里,米白的大衣上鲜血斑斑,她沉沉睡着,像没了生息,车门关着,纹丝不动。

    门把手已经变得有些热,开始发烫,李逍发了疯,眼眶红得骇人,颤抖着脱下西装外套,用衣服包住手肘猛击车窗。

    那张一贯冷淡的端庄的脸上被一种可怖的危险情绪侵占,失去全部体面,发丝凌乱垂于额前,汗珠顺着脸颊落到眼睛里、下巴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闷响,车窗应声而碎,长长短短的玻璃碎屑顷刻间刺进血肉里,他的手臂一瞬间鲜血淋漓。

    仿佛被收走了痛感,身上的血和伤他似毫无所查,眼底只略略划过些庆幸,车门被强力破开,李逍颤颤将那具娇弱清瘦的身体从车厢中抱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抱着她,小心翼翼感应着她身体的温度——瞬息之间,他好像已死过一次,在感应到她体温的那一刻,他才又活了过来。

    李逍抱着沈鲜鲜往外走,低低唤着她的名字,她身上全是血,他身上亦然,像一对被命运洗劫的鸳鸯。

    他抱着她往路上走,往自己的车边走,回过神来,意识到那辆车上或许还有一个人,将沈鲜鲜放进车中正欲复返,身后蓦地一声巨响,一道热浪冲过来,车身被那道强悍的气流拱得一晃。

    李逍抱着沈鲜鲜,回头看过去,湖边那辆车已被炸得不成样子,烈火熊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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