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04年,九月一号,白露时分,新城开学季。

    城市中光影斑驳,行人道上树影婆娑,在这光与暗的交界中,杨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过十里长街,在交警还未来及呵止前便已步履如飞的闯过人行道,风风火火冲进了下一个转角的阴影中。

    “妈的,怪不得联校体测大隋中学年年第一,就这学生的跑步水平,过几年奥运会□□肯定又要多添几块金牌。”嘴里还含着指挥哨的交警傻傻地挠了挠脑袋。

    今天是新城重点高中大隋中学的开学第一天,杨广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像今天这样奔跑过,曾经经过了高一一年跑操洗礼已经达到随时可以休克的身体在此时此刻迸发出了连杨广自己都没有想象到的潜力。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台刹车片失灵的老式拖拉机,每向前一步都能听到如发动机轰鸣的心跳和鞋面与沥青路面的摩擦声。

    “同学来两个包子吗?新鲜出炉的大肉包,鲜嫩多汁,香醇可口,当年新城市市长王莽也在这吃过我们早餐铺的包子!”

    “同学跑那么快赶时间就吃我们家的油条,西域进口的菜籽油,纯天然无污染,大周教育集团的总裁姬发都来这吃过我炸的油条,姜子牙副董知道不?他当年在渭水河钓鱼用的就是我家的油条,不信你去大周集团问问……”

    路边摆摊的阿姨们朝着杨广吆喝,纷纷吹嘘自己家的油条包子如何如何……但杨二少现在哪有心思吃油条包子啊,身为大隋中学校长杨坚儿子的他可是要在开学第一天迟到了啊。

    闹铃过后,作为大隋中学校长杨坚儿子的杨广和往常一样打开电脑准备协同李世民长孙无忌陈叔宝等几个战友一同在某游戏论坛“晨练”时,猛然发觉好友列表里的“常青树”李世民居然不在线线,一看窗外刺眼的阳光和床边自己老妈独孤伽罗出差前早早收好的书包顿时一惊,立马想起今天是“初次上朝”的日子。

    暑假过后大隋的高三生已经提前一周进校学习了,而今天升入高二的杨广虽然不用第一天上课但是高二生的开学典礼他的校长老爹是要上台演讲的,指不定那双火眼金睛在人群中左瞅右瞅没见到自己儿子,回去就直接拿着蜀汉牌鞋拔子伺候了。尤其是这一次他老妈独孤伽罗还在外地出差,而唯一可以维护杨广几句的大哥杨勇还早早就跑到长安去了。敌强我寡,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优势不在怎么搞?

    这么想着,杨广的心情愈发发虚,也因此没有注意到从前面的巷子中走出三两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不良少年,随着沉闷地“扑腾”声,他知道自己这下子完蛋了。

    “抱歉抱歉,是我没好好看路,实在对不起。”杨广连连学东瀛人躬身道歉。

    “小子,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干嘛?”

    “那几位大哥是打算……”杨广干巴巴地笑。

    那几名染着五颜六色的钢毛,耳朵和脖子上挂着或金或银的塑料项链,面容干瘦站姿松散的社会青年在杨广身上睃了几眼,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但都没说话,只是纷纷侧头看向身后。

    那里一位套着土黄色黑条纹外套,身材高大的男生看了眼杨广后就靠在红砖墙上默默地抽着烟,吐了口气,烟雾袅袅,像是火山口灼热的蒸汽,将他的面貌藏在了雾中。

    如果把进度条向前调一个进度的话,杨广大概会后悔自己因为图快抄了雁门巷那么一条近道,然后碰见这么些个纠缠不休的混混。

    雁门巷是大隋中学附近很有名的一条小吃街,他有名的原因在于路牌上写着“雁门巷是新城市大兴区内一条有着百年历史的小吃街,他最早建立于……”——而里面却只是个充斥着潮湿腐烂气息烟头堆积如山垃圾垒砌成墙的巷子。

    别说卖小吃,连路过挑着豆腐花叫卖的小贩都不曾或者说不敢路过这条巷子,只因为雁门巷……太乱了。

    至于有多乱,这就要看那帮藏在角落里自诩为“xx街扛把子”的热血青年们有多热血了。

    混混们可恶又中二,新城的每个区总有几条人迹罕至少有巡警的老街,于是那些老街便成为了混混们的争夺对象。他们在争街的时候派出“使者”和对方交涉,估摸着这条街“暗地里”该属于谁。

    当然,使者们可不会讨论诸如“市场经济体制变化身为混混该如何跟上时代步伐”的此类事情,而是报个时间,三更半夜四处无人的时候你叫几个弟兄我喊几十个兄弟,赤手空拳斗上那么几回,看看谁能把谁打服。哪个混混打架厉害,在哪一条街打出了名堂,把对方的老大都打服了,那么这条街的街名加上一个“王”字就是你的绰号了。

    虽然《古惑仔》也曾在混混中风靡一时,不过他们认同的只不过是电影中的“江湖道义”和“兄弟情义”,那什么“山鸡”“乌鸦”之类的绰号实在是无法让这些曾经接受或者接触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雅痞士”们信服。再加上他们又认为“扛把子”这个称号是在无法彰显他们攻城拔寨的丰功伟绩,于是在某次激烈的夺街战后,不知是哪个狗头军师脑袋一热,对着混混老大说古代哪个将军攻下一处地不是就着地名自立为王吗?咱们在这条街打出了名堂,要不也学他们整个绰号?

    于是板子一拍,各路“大王”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当然还有鹤立鸡群的几个“单于”和“可汗”。

    因为少数民族出身的混混们占了山头后则觉得我是少数民族,凭啥遵守你们炎黄人的规矩?于是他们的封号也就不叫某某大王了,而是按照自己的风俗要么叫“可汗”要么叫“单于”,至于那些不是少数民族的混混手下及对手们,也是本着“尊重民族文化多样性”的原则表示理解和支持同胞的决定。

    当然,他们更有可能的是敬畏多年前一个差点统一了新城□□的蒙古族民族混混,当时他们的老大被道上的人尊称为“成吉思汗”。

    这不,作为我们故事主角之一的杨广现在就遇上了最近准备在大兴区干出一番事业的新晋热血混混,后来的“始毕可汗”阿史那·咄吉世。

    “你是大隋高中的学生?”

    在杨广还在发愣的时候,几名混混便纷纷作鸟兽散,他们身后那位身材高大的男生将烟头踩灭,拍了拍身上的墙灰后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男生长发微卷,庞大扁平的脸庞,脸红的像是吞了一团火,细长的灰绿色眼睛,配上褐黄的额头看起来像是沙漠里生长出的卷柏。身材高大,目测有一米九,大理石纹理般的肌肉线条在白色的纯棉背心下若隐若现,运动短裤的裤腰还系着一件外套,土黄色蓝条纹,袖口上印有一颗红色的珠子。

    杨广认识那颗珠子,那是隔壁大清贵族中学的校徽“黄底蓝龙戏珠”,校服是黄底,侧面的蓝色条纹是蓝龙,袖口上的红色珠子就是太阳。

    很明显,这个面相老成的男生是隔壁大清贵族中学的学生。

    大清贵族中学是新城大兴区的一所私立高中,由新城的一位满族富豪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创办,创建的初衷便是给在外来新城务工的少数民族子女提供教育机会的。

    因此在里面就读的除了一些因为没考上公立高中从而选择去大清读书的富二代外,很大部分是一些外地来新城工作的少数民族子女,而这大部分的少数民族里满族人的占比是最高的,其次就是回族,剩下的就是一些突厥,匈奴之类的少数民族,至于蒙古族不知什么原因都选择去临安区的大宋读书了,可能是某些政策优待之类的原因吧。

    杨广初中时就有一个朋友因为家庭原因中考后无奈去了大清读书。据他说里面满族男孩因为民族风俗个个梳着阴阳头鼠尾辫,而女生则个个穿着暴露,短裤露到大腿根衬衣难掩肚脐眼。

    新任校长爱新觉罗·福临多次三令五申男生剃寸头女生扎马尾留短发,无奈收效见微,实在是上任代理校长多尔衮采取自由放任政策已久,但那些满族的家长受封建陋习荼毒纷纷给男孩剃发留辫,女孩儿……怎么漂亮怎么来!

    不过面前这位男生没有剃发留辫,很明显不是满族人,看这红脸细眼想必是突厥族或者匈奴族的一类,而这就更难办了,突厥人和匈奴人在新城可是出了名的难缠。

    红脸男生细长的眼中闪着冰冷的寒光,短而粗眉毛下像是笼着一道阴影,压住了杨广和周围的混混,气势铺天盖地,带着一种进厂的散漫和缺钱的桀骜。

    杨广心里一紧,不过还是面色自若的回答:“我是大隋中学高二年级195班的杨广,同学你有什么事……”

    红脸男生摸着下巴,没有回答杨广的提问,而是若有所思,继而反问道:“杨勇和你时候什么关系?”

    杨勇?这名字怎么似曾相识……这他么不就是我大哥吗?

    红脸男生注意到了杨广紧张的神情,摸了摸带了点胡须的下巴:“这么说,你认识他?”

    “他是我大哥……的朋友。”话说到一半杨广就改了口,因为他实在有些摸不准面前这红脸男生的来路,联盟还是部落?截教还是阐教?

    杨广一时有些发愣,他暗地里寻思面前这家伙和他的大哥有什么联系,莫不是什么接了类似“江湖追杀令”之类的黑榜?再或者他的大哥杨勇其实也是个混社会的?去长安是去拜把子了?

    “阿史那·咄吉世,我的名字。”红脸男生扬起了下巴,没有给杨广回答的机会,上前搂住杨广的肩膀,松松散散,“兄弟以后一个人的话还是少走这条路,不安全。”

    杨广连连点头,说兄弟说的好啊小弟我这不是年少无知,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侵扰了大哥的山头……

    “你走吧,以后一个人就别走这条巷子了,这里面可没有什么好人,不是每次都有机会遇到我这种人的。”阿史那说。

    杨广连连点头,可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身前有几道身影从四周逼来,清一色的《游戏王》同款杀马特,因为抽烟而焦黄的牙齿像破碎的瓷片般闪着冷光,不怀好意。

    “兄弟,这是……”

    “谁是你兄弟?”阿史那·咄吉世一掌推开杨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大哥就是杨勇?当年劳资跟你哥刚好有些恩怨还没了解,今天就在你小子身上收点贷款。”

    “大哥,是利息。”阿史那旁一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小声说。

    “你难道不知道老大说话时候不要插嘴吗?”阿史那做了一个踢腿的动作,吓的黄毛连忙缩头站到了墙角。

    “道上规矩,祸不及家人。”杨广尴尬地笑。

    “少数民族。”阿史那答。

    “那老大你的高考加分……”黄毛小混混在一旁若有所指。

    阿史那反手一个暴栗:“你踏马是专程来拆我台的吗?”

    杨广缓缓后退,直到靠拢到了墙角,然后强笑着指着自己中气不足地:“杨坚是我爹。”

    不出意料的安静了片刻,就在杨广心中暗念还是老爹的名头好办事时。

    “呼……”拳风夹着一股子莫名的悲愤呼啸而来,杨广的肚子被来了这么一个重击之后,只能靠着墙缓缓倒下,眼睛因为剧痛噙满了泪水。

    “你爸是阴间都不行。”阿史那皮笑肉不笑的收拳。

    “愣着干嘛?一起揍啊。”阿史那朝身旁愣住的几个小弟递眼色,“你们他妈不是真的被唬住了吧?我们是大清的学生,要管也是他妈的福临来管,杨坚他个大隋的校长怎么管到我们大清来?”

    见自己老爹杨坚的名头都震慑不住这几个家伙,杨广的心就凉了半截,只说《古惑仔》害人不浅,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是个混混都把自己当做可以随意掀桌的乌鸦哥了,这么搞的话陈浩南很难办的啊。

    他连忙抱头蹲防,嘴中嚷嚷:“我可以交保护费!”

    “老大,他说他可以交保护费。”其中一个紫毛混混回头看向阿史那。

    “叫他拿上来,道上规矩多少就多少。”阿史那扬了扬头。

    “我们老大叫你把保护费交上来,按照道上规矩,交九留一。”紫毛混混上前朝杨广伸出了手。

    杨广连连点头,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百大钞,想了想又塞了回去,当着一众混混的面掏出一沓碎钞,点了九块钱。

    “……”众混混惊为天人。

    见状,杨广把九块钱塞回兜里,重新又拿出十块钱递给让紫毛,小心翼翼:“不用找了。”

    又点起一根烟的阿史那掐灭了烟头,挥手:“干他。”

    杨广陷入了一片混乱中。

    或许是因为阿史那的威严实在过于深入人心,又或者是杨广和他护在胸前的书包真的很像个沙袋,但更可能的是那几个小弟真正的把欺凌弱小当做了一种特殊的发泄手段,他们围着杨广狞笑着挥动拳脚,每一拳都结结实实的落在杨广的身上。

    混混们嘴中咒骂,手脚上的功夫也不停,每个人轮番上阵,他一拳我一脚,这一幕看起来像是古画里围着篝火跳着舞蹈的印第安人,诡异而滑稽。

    笑声里杨广摘下眼镜抱头蹲在墙角,牙关咬紧,也不求饶,一言不发,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透过挥舞的拳脚静静地注视着阿史那,犹如倒映天空的冰面,冰下藏着未知的恐怖。

    “他妈的。”阿史那莫名的有些畏惧,只觉得这小子的眼睛平淡得可怕,这眼神让他想起在不久前的的临安区见到过的那个名叫朱重八的乞丐少年:

    据说那家伙在一个夜晚孤身一人闯入了“汉王”陈友谅的本街当着众混混的面狠狠给了陈友谅一拳,混混们从四面八方扑来将他压在身下,可那家伙被打的满身是血也绝不求饶,而是待血干的差不多了,人也走的足够散了后一个暴起硬生生的打落了陈友谅几颗牙齿——原因是陈友谅曾经当众侮辱了他。(事后据陈友谅手下军军师何野云透露,根本原因是陈友谅轧马路时不小心用脚将朱重八讨饭的铁腕踢偏了三公分。)

    彼时的阿史那正好带着手下的一堆小混混从临安区的小学勒索保护费后满载而归。他看见被一堆警察围在中间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朱重八,远远地,朱重八也透过重叠的封锁线朝他望了一眼,刹时间,这个快一米九的突厥大汉只觉得仿佛遥遥的有一座大山从远处压来,他站在山下,只看得包围山峰的云雾。

    这是阿史那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居然可以拥有一双如此充满野心霸气和狂傲的眼睛,仿佛刚才与他对视的不是一个四海飘零的少年乞丐,而是手握天下睥睨世界的帝王,真正的帝王。

    他的手下还打趣他说老大你该不会是中二病犯了,现在□□可不能有神仙皇帝……

    阿史那曾早已干涸的野望也被这座大山从心底的枯井里一点点压榨出。在那不久前他在“守城战”中刚输给了一个叫绰罗斯·噶尔丹的家伙,那个家伙的身手很好,拳头和腿脚都很有力。阿史那身为混混的自尊被那家伙的拳头给打碎了,他放弃了大兴区的初高中地段,转而退到隔壁大宋中学所在的临安区小学地段,在哪里他见到了浴血而归的朱重八,那个瘦弱的年轻人浑身散发着名为强大的气质,眼中带着常人不及的野心,像是盯上灵魂的恶鬼。

    杨广看向他的这一瞬间让他想起了那个名叫朱重八的少年,那同样羸弱的身躯,坚韧的气质,还有恶鬼的眼神。

    杨广要是知道阿史那心中这么想的话只怕会直呼冤枉,只因为他……是个近视眼,摘了眼镜看什么东西都是那么一副死鱼眼,要说恶鬼的眼神,杨广觉得食堂里抢菜的“饿鬼”同胞可能有话要说,至于坚韧的气质……墙头草怎么就坚韧不屈了?

    “你们都让开,别把这小子踢坏了,还等着他给我们交过路费呢。”在几个小弟停下喘息的空隙里,阿史那在杨广的面前蹲下,拿过后者的书包扔给了身后的混混,“看看里面有多少钱,留几十块给他买跌打药。”

    “你和你哥哥似乎不一样。”阿史那拍了拍杨广的肩膀,眼中带着莫名的神光,这神色倒像是饿了许久的野狗见到了新鲜的大粪…… 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想法让杨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在笑什么?”阿史那皱了皱眉又扫了四周一眼,大概意思是你们没把人脑袋给锤坏吧,这医药费可不是我们这些普通混混担得起的啊。

    “呼……”杨广吐出一口浊气,丝丝凉风拍在脸上,现在已经是秋季,新城虽然还有太阳高悬与天空之上,但已有凌冽的风从光外四面八方的压来,令人肌体冰凉。

    杨广戴好眼镜,起身,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到了阿史那面前,扯出一个干净的笑,挥动手掌。

    “啪!”

    清澈的响声穿透氤氲的光在空旷的小巷传了很远,响声里有千百只斑鸠挥动着翅膀应和,铺天盖地的阴影如流星盖过众人的头顶。

    过了好一会儿,阿史那和他的小弟们才堪堪反应过来,左脸庞上那火辣辣的疼痛让阿史那清醒的比一般人快,也因此,他也就比一般人要更为愤怒。

    “你……”阿史那·咄吉世愤怒了,憋在嗓子眼的咒骂似乎就要脱口而出,但当他看到杨广那如剑般上扬的双眉下幽深的黑光时他又停住了,那双黑色的眼睛没带着一丝温度,像是一块坚硬的黑冰。

    阿史那笑了,大步上前,拳头狠狠捶到杨广脸旁的红砖墙上,拳头渗出了血,滴在杨广的肩膀上。

    “一脚。”阿史那收回拳头竖起了一根手指。

    “只要让我踢你一脚我就可以既往不咎,并且保证不会骚扰你的……两个弟弟。”阿史那在“弟弟”这两个字上特意加重了读音,看样子他似乎对杨广的家庭情况很了解。也是,毕竟大隋高中大名鼎鼎的杨坚校长就是杨广的老爹,想不了解都难。

    “后会有期。”哪曾想杨广这没脸没皮的居然深深的鞠了一躬,转身就走,可还未踏出几步,几道身影就重新拦住了他的去路。

    “可汗没叫你走,你就不准走。”

    阿史那都还没打拼出名声,他的那个紫毛小弟就很识趣的叫他“可汗”了,怪不得有时候有些明明能力不出众的下属偏偏可以得领导的喜欢,这种见机行事见风使舵投机倒把的天赋实在是老天爷赏饭吃,他不成功谁成功?

    “一脚……我是说只有一脚。”他说,“你抗下这一脚你就可以走了。”

    阿史那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颊,上面传来火烧的痛让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不是很久之前被朱重八一拳打落几颗牙齿的陈友谅。他是阿史那咄吉世,即将在新城□□中扬名的“可汗”,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过是他成长路上的垫脚石,大隋的优等生现在也得匍匐在他这个将来的可汗脚下。

    “就一脚?”

    杨广也有些心动了,可他看了看阿史那运动短裤虬筋尽显肌腱发达顶得上他胳膊粗的小腿时忍不住一个后颤:“大哥你要杀人就直说,我这小身板跑一圈操就哮喘……”

    但还未等杨广碎嘴完,阿史那便已经一脚踢来,划过来时还带着微微的风声,杨广紧闭上双眼……“轰”地一声闷响,在远处传来的教室响铃声中,众人呼吸猛地一窒。

    杨广抬眼望去,一只套着黑色耐克运动短裤的白净小腿凭空出现拦住了阿史那又黑又粗的飞毛腿,纹丝不动。

    “什么?”阿史那眼眉一皱,瞳孔一缩,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家伙可以纹丝不动的拦住他的“佛山无影脚”?

    “佛山无影脚”是阿史那常年和隔壁满族人在街头斗殴时的成名绝技,也是他赖以生存的绝招……当然,这个招式名不是说阿史那踢腿的速度和佛山黄飞鸿一样快,而是因为他的脚一提拉,对家就全跑没影了,所以人送外号:佛山无影脚。

    阿史那下意识以为这是杨广伸的脚,可他细看却发现这只套着耐克运动球鞋的小腿是来自身侧。

    “是谁?”

    阿史那回首,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跑来碍事?

    是谁?

    杨广也仰头看去。

    阳光顺着少年的肩头刺入两人的眼眸,柔和的曦光擦得脸庞暖洋洋的。杨广使劲睁开眼,看不见光下少年的面庞,只看得见阳光和那一袭洁白的好似馒头的衬衫还有斜挂着的军绿色背包。

    那感觉就好像是一场大雾被刀割开,随着光晕一袭白袍□□白马的将军手持银枪杀入了这座没有硝烟的战场,杨广第一次觉得“鲜衣怒马”这个词是属于面前这个阳光下穿着一袭白衣,半挂肩包,逆着光线让人看不清其面貌的少年。

    阿史那往后急退几步: “来者何人,报个名号!”

    “名号么?”

    白衣少年似乎嘴里嚼着什么东西,一个粉红色的泡泡吹出来“啪”的破了,他“呸”到地上,踩了几脚,然后抬头,露出一张年轻张扬的脸。

    杨广曾经很多次在不同的场合见过这张脸,有时候他是那么的可怖,像是地狱里索魂的恶鬼,有时候他是那么的可笑,比马戏团的小丑还让人忍俊不禁……书里说人和人相逢的第一印象取决于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书店给人文雅,酒吧给人轻狂,杨广觉得这回白衣少年的出现算是把轻狂文雅给同时兼顾到了。

    这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上身是一袭带着耐克标志的纯白T恤,领子下露出细致坚硬的锁骨,肩上斜挂着军绿色的书包,书包拉链上挂着的米老鼠玩偶随着少年的走动荡阿荡,看起来像是一边招手一边在说“嗨嗨,我是米老鼠。”,少年的下身则套着一条修身的黑色纯棉运动短裤,短裤下露出一大截白如明玉的小腿,细长紧凑的肌肉像野兽般舒展,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的耐克运动球鞋,鞋带也是黑色的,沾了些看得见的灰尘。

    有无形的风在阿史那与白衣少年中间凝聚,混混们侧目而视,越过阿史那宽阔的虎肩看向白衣少年。

    天边云卷云舒,光线暗了不少,刹时有千万道疾风席卷小巷,拂过白衣少年的衣角后猛地掀起了阿史那散乱的长发,飒飒萧萧。

    “他们以前都叫我……秦王。”风刮得愈加猛烈,少年的声音也愈加平淡,像是融入了这阵风中,吹得人心寒。

    “嬴政?”阿史那有些疑惑的开口,因为他记得很多年前大秦中学有个次次考试年级第一打架还很厉害而且已经被清北保送的学霸嬴政,有人就称他为秦王。据小道消息说嬴政在咸阳考了公务员进了体制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而混混中的黄毛在阴影中看清来者面容后一脸惊惧,颤颤巍巍地开口:““老……大,他好像不是那个秦王而是那个新的‘秦王’。”紧张的忘记了称呼阿史那为“可汗”。

    在混混们的惊呼声中,白衣少年挥散阳光走了出来。

    他的步伐很慢,走的闲庭信步,甚至还左顾右看。脚步很轻,却如擂鼓般一下一下敲击在众人的心里,像是两军对阵时的金鸣,越来越急促,似有千军万马飞驰而来。

    杨广听不见急促的金鸣,只看见脚步,和那双澄澈,映着如水般流动的阳光和晨雾般稀薄的残云的眼睛,目中无人。

    “秦王……”阿史那这个时候反应过来了,仿佛有一道寒流穿透他的身体,他傻站在原地,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散乱的光下显露,犹如一柄名刀于鞘中缓缓而出 ,其形未现,陵劲淬砺却已于匣中透出,锋芒尽显。

    阿史那缓缓后退,不自觉的一个趔趄,恍然惊醒,却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漓出冷汗,犹如被人浇了一箩筐冰水,心身湿溻,好似坠入冰层之下。

    “好巧啊……”他笑,却带着苦意,让他火红的大脸愈加滑稽,“李世民……”

    民字还没说完,阿史那就像一只纷飞的蝴蝶倒栽在墙角,一条银白色的弧线迎着光线掉落在杨广身前,那是他被打落的一颗门牙,也是以后他征战新城各个老街时候身份的象征。陈叔宝后来在“506寝室第28届大隋学生代表大会中”说阿史那在大兴区“打流”后得了一个“红竹鼠”的称号,就是因为他脸红而且缺了两颗门牙,当然第二颗门牙的缺落实后来的故事了。(笔者注:“打流”指的无职业,在外漫无目游荡的人,也特指某些社会小青年。)

    名为李世民的白衣少年收拳吐了口气:“很不巧,你害我迟到了。”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就堵住阳光朝李世民扑面而来,来不及细想,说时迟那时快,李世民凭借多年的篮球对抗经验直接一个正蹬,然后反手将其尅在地上。

    “我,我……”被李世民制服住的“凶徒”嘴里还期期艾艾地说着什么。

    李世民歪头一看,手下意识一松,那人便一把挣脱反而抱着了李世民的大腿,干嚎道:“我杨广啊,二郎……”

    至此,这么一个带点伤感和欢乐的青春华丽戏剧随着我们主角之一李世民的登场便正式拉开了帷幕。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都还以为自己是观众,等在发现时,却早已来不及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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