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馆第二天,客户人流量明显比第一天多了起来,陆晨上午就接了好几个客户。秦朗中午才出现,来的时候给每人带了咖啡。

    午后,展馆突然浩浩荡荡来了一波人,居中的那位客户满头银发,眼睛发亮像一头鹰。他的个头不算高,打扮考究,西装口露出真丝口袋巾的一角,旁边还戴有一枚猎豹胸针。他的身边两侧跟着十来个人,肤色各异。如果说大人物有气场的话,那种从小就出生在顶级富豪家庭里培养出的上位者气质独一无二。

    这个大佬先是逛了一圈,拿起几个烛台看了看拼接的细节,又观察了几个首饰盒和相框,他的大部队跟在后面,安静得出奇。期间Simon想上去打个招呼示好,被他身边的人抬手示意现在不需要服务。随后大佬和身边的人用英语低语了几句,跟在他身边的男士立即用中文询问老板在哪里。

    秦朗早已站在旁边,他用英语介绍自己是摊位的负责人并和大佬握了握手。大佬一个眼神,左侧的人递上一张名片,秦朗双手接过一看,其余几个业务立刻围了上来,陆晨也不例外,实在好奇底是何方人物。

    秦朗看过名片很镇定地邀请大佬到里面的圆桌坐下交谈。

    其余几位业务退后不敢靠近,实在是气场太强大,就连他的团队也只是上去了三四个人站在身后。

    Simon赶紧拿出手机查找这个名片的信息,随后眼睛惊得像鸡蛋那么大,拼命压抑着不让喉咙发出一句声音。大家都聚在Simon身边探究,屏幕显示名片上这个名字是澳国Michael家族富四代,K Store创始人曾孙,KS地产,KS百货,KS酒店,连城市中最高的那栋楼都是他们家的,2013年他的个人身价为54亿美元。

    更关键的是名片上的地址和屏幕上K Store主办公楼地址一致。

    Simon还在震惊之中说了一句,“K Store有2200家店,每个产品店里光是摆一件,不敢想,我的天哪!”

    Jessica附和,“要是真能合作,他可以进居安的客户综合实力TOP 5。”

    Bonnie有些兴奋,“我们能和这样的大客户合作,家具部那边也不会小瞧了我们。”

    Henry沉思道:“就是不知道这样规模的大客户是什么秉性,下单是哪种风格。”

    忽然,那边传来了两个人豪爽的笑声。

    Albert感慨:“听听,这就是身价过百亿的笑声,果然和我们穷人的笑声不一样。”

    Linda给足了面子,“我觉得咱老大的笑声也不差钱。”

    众人听完看看Linda,又回头看着这两个人,普遍往左歪了歪脑袋。确实这么一坐,两个人怎么看怎么旗鼓相当,咱上司的配得感还是很强。

    陆晨则是摩拳擦掌,心跳加速。这是澳国的大客户,是我负责的市场。

    没多久,秦朗和客户同时起身,他们谈笑着开始选样。陆晨连忙跟在秦朗的身后,客户每指定一件产品,他身后的人就挑出来放到桌子上,陆晨则快速地记录型号。期间客户提出一套相框需要尺寸加大,一款托盘需要更改边框的颜色,陆晨也一一记录。展馆走了两圈,客户挑了十来款产品。

    早退三人组看着这一幕,各有思绪。

    Linda略羡慕略酸涩道:“这一刚来就有大客户,运气也是没谁了。”

    Albert早已看穿一切,“会不会给小陆丫头跟还不一定呢?你觉得老大会把这么重要的客户交给一个新人?”

    Simon回应:“能不能下单还不一定呢?杂货部也不是没有接待过大客户,真正下单的不多。”

    选样过程节奏流畅,令陆晨意外的是,秦朗口语流利,谈吐适当,两人选品间隙还穿插着各自的旅游经历。大佬说科莫湖的风景不错,他在那边有一座Summer House,经常带着妻子和两个孩子过去度假。秦朗则回应地中海的气候舒适宜人,晴空万里,他也曾在五六月份去过那边,享受过一段静谧的时光。

    整个过程,客户都没有要求报价,只是对于部分设计提出了自己的更改意见,秦朗表示这些更改的部分都没有问题,回去会让样品室重新打样,并且选中的产品全部会免费寄到对方办公室。

    选样的事谈得差不多,大佬开始给秦朗介绍办公室人员配备,一位金发女郎是贸易主管,一位卷发男士是验货主管,一位肌肉男士全程站在旁边充当翻译的是品质主管。大佬说后续报价、寄样、验货都需要抄送给这三位成员,三位也每人递上自己的名片到秦朗手里。

    秦朗看了身后的陆晨一眼又迅速别过眼神,陆晨正想接过秦朗手中的名片订在自己的记录本上。出乎意料的是,秦朗并无此动作,他招呼了不远处的Henry过来,让Henry收下名片,并引介Henry给客户团队。Henry不卑不亢,大方站定简短介绍自己,递上自己的名片一一交换。

    陆晨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满心的激动与紧张瞬间转换为了失落和无力,每一处跳跃的鲜血突然像静止了一样。如鱼离了水,如船失了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缥缈。

    陆晨亲耳听到秦朗和客户团队介绍Henry是一名成熟专业的业务,并列举了Henry目前负责的一些连锁店客户。

    大佬听了还算满意,最后几人合照,大佬和三位主管,秦朗则招呼Henry一起入境。

    大佬团队那边有个年轻的女士特别会搞气氛,拍照的时候一直在那喊:One , Two, Three, Hawaii, Waikiki……Again, One , Two, Three, Hawaii, Waikiki……

    秦朗这边众业务除Henry外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合照结束,秦朗问大佬会留几天在国内,哪天有空可以预约一起吃饭……

    陆晨只觉得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了。

    也许,机会会给有准备的人,但是不会给有准备的新人。

    大佬走了,留下几个中层业务,在那对着桌子上的样品拍照,量尺寸,记录型号……陆晨在那协助。

    等送走这波业务,陆晨兴致也不高,无精打采地坐在方桌上休息。业务按市场划分,这个客户原本就属于我负责的市场,应该由我跟进才对。可是秦朗分别心有他属,偏心至此。

    展馆配备两张方桌,一张圆桌。圆桌秦朗坐着,一张方桌Albert和客户在那讨论设计。

    Linda也拿着手机过来偷闲坐在这张方桌上,Jessica送走客户也过来坐在方桌上打开笔记本处理一封紧急的邮件。

    三人三面,沮丧的陆晨,得闲的Linda, 手指在键盘上起飞的Jessica。

    说什么都不合适,陆晨只觉得前景黯淡。如果属于自己市场的客户被上司指派给其他业务,那么自己是否还有留下发展的必要?越想越沮丧的陆晨,双目逐渐失去色彩,单手托腮,对周围失去了兴趣与感知能力。

    Linda一眼就看出了陆晨的失神,说道:“这有什么,这么大的客户肯定是给老业务跟啊。”

    Jessica闻言停下了动作,问道:“有心事?”

    陆晨抿嘴摇了摇头。

    Linda一针见血,用下巴抬了抬Henry在的方向,意有所指,“大客户被抢走了呗。除非……”

    陆晨来了精神,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在大客户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让大客户和咱老大指定他的订单都需要你Amber来跟。”

    Jessica无情指出:“人都走了,你要怎么留印象,追上去也Hawaii, Waikiki .”

    Linda被逗笑,陆晨则心生一计。

    黄昏,今日份展馆散场的音乐响起。陆晨没有追随小团队去乘坐班车回酒店,她和同事们告别说晚上有事去坐地铁晚点再回去。虽然Albert一再强调此刻的地铁人山人海,但是陆晨还是坚持要外出。

    果然如Albert所料,地铁人流如织,陆晨感觉整个人被推着走,找不到一个支撑点维持重心。她只能抓着点前面这个人的双肩包。前面的人还怀疑是不是身后有小偷趁机作案,回头瞪了一眼,大概是陆晨这张脸实在是人畜无害,前面的人眼神也从厌恶转为无奈随她抓了,两个人前后脚就这样摩肩接踵了半小时才进入了地铁。

    中途,陆晨在市中心下了地铁去买了一大束金合欢,又上了地铁去往际洲酒店。陆晨下午辅助客户团队记录样品信息的时候,和他们聊天得知他们住在际洲酒店,因为这个酒店有商务合作对他们有补贴。陆晨一再刷新认知,原来这样级别的大佬带领团队出差的时候也讲究性价比。

    下了地铁,陆晨顺着地图和路人的指引大汗淋漓地找到了际洲酒店,一座中规中矩的中式酒店,确实有点屈尊这样的人物。

    陆晨顺着指示牌看到了前台,她正欲穿过去突然被人叫住。

    “陆晨?你来这里做什么?”

    声音过于熟悉,不至于吧?他和大佬晚上约饭了?陆晨毫无底气地回了头。

    果然是他!秦朗!我的上司!!!

    相遇的画面过于尴尬以至于捧花的陆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张了张嘴巴,仍旧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回以一个僵硬的笑容。

    一步,两步,三步,这位“模特”走近。

    陆晨不知道怎么做了,如果求助于地下有个洞可以当场钻进去显然过于幼稚了。她的每一个脚趾头都绷紧,每一个手指都显露出青筋,因为太尴尬以至于此刻失语。

    秦朗困惑地开口:“真的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思维跟不上语言,陆晨结巴着不知道如何回复。

    “阿盛,我们在这,你还带了女朋友?”一道年轻略带惊讶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秦朗和陆晨同时看向这道音源。

    阿剩???原来我上司的绰号如此清新如此脱俗,陆晨咧着一口大白牙的尴尬瞬间化为明朗,甚至有那么一丝好笑。

    事已至此,四人进行了一场不算太尴尬的招呼之后在靠窗的餐厅落座。秦朗一副冰山脸,陆晨则是心事重重。她觉得捧花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尴尬,她和秦朗共享一把长椅,只能把花放在两个人的座位中间。看来秦朗是来此地会见旧友。她颇有种错觉,像是两人约好一起见秦朗的友人,至少她认为秦朗的朋友是这么想的。

    按理说,她应该把花献给对方的女伴,可是她不能,她的花还有用途,地铁的艰辛,每一滴汗,每一个脚步都不能被白费。

    她不能的话,那就显得这束花像是秦朗献给她一样,倒显得他们也是一对。

    从来没有一顿饭,刚坐下就迫不及待想要结束。陆晨只能内心祈祷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服务员献上菜单,年轻男士一边拿着菜单一边笑着说:“阿盛,到了G市这顿我必须请,咱们多久没有见面了?口味没变吧?”他对着服务员报了几道菜又将菜单递给陆晨,问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呢?”

    陆晨再一次因为听到“阿剩”这个绰号而忍俊不禁。“我叫陆晨。”说完她点了两道家常菜又将菜单递给了“阿剩”。

    秦朗将菜单递给服务员,同时把那束花也给了服务员交代放在柜台,饭后再取。

    “是在早上出生的么?”女士温柔的话语传来。

    “对对对。”陆晨忙点头。

    “阿盛,不介绍一下么?你说家里有安排,就是这位么?”

    陆晨猛地心一惊。

    “订婚了么?”

    订婚?她和秦朗?陆晨对天发誓她从没这么想过。她无助地看了秦朗一眼。秦朗神态自若,并不打算进一步解释。

    陆晨:“……”

    陆晨艰难地咽下一口饮料,索然无味,她只能打破友人的猜测如实说道:“他是我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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