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所以呢’?

    宋今纾现在心乱如麻,十分不可置信。

    宋景淮,这个在她眼里克己守礼,温文尔雅的二皇兄,居然对她存了这样的心思!

    她怎么能接受?

    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宋景淮吃醉了酒,应当什么也听不进去。

    周遭还是宴会的嘈杂声,眼前是飞扬的雪花,宋景淮吐出的热气在空中变成了极明显的白雾。

    “二皇兄,你先放开我。”

    宋今纾试着活动自己的手臂,却发现居然被宋景淮摁得死死的。

    宋景淮的脸又往前凑近,攫住宋今纾的目光,道:“放开你?那你不是又要跑吗?”

    听他的话中有妥协的意思,宋今纾顺着说道:“我不跑。只是现在你我二人在这处定会被人发现,而且我想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不然我们把误会说开,就……”

    宋景淮听不下去了,“什么误会?没有误会!”

    他的声音突然变大了些,惹得宋今纾不停将头向后仰。

    连“二皇兄”这样的称呼都没用了。

    宋今纾迫使着自己快点想办法脱身,又要稳住宋景淮。

    宋景淮喉结滚了滚,冷空气也让他的酒醒了不少。

    面前的宋今纾动弹不得,眉头紧锁,薄唇抿着,还真和自己书房那副画中的她两模两样。

    明明在萧云湛面前,她就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在他宋景淮面前,她就是如此抗拒的模样!

    为什么?

    他愈想愈生气,觉得体内血液都在沸腾,不管不顾地对着宋今纾的脖颈咬了下去。

    宋景淮下嘴没轻没重,宋今纾吓了一跳,还是叫出了声。

    宋今纾努力躲着宋景淮的动作,趁着宋景淮不注意的间隙挣脱出一只手臂,抬起手就毫不犹豫地向宋景淮的后脖颈劈去。

    没有用。

    凭宋景淮的体格,怎么会被宋今纾劈晕?

    他松开嘴,轻笑了声,呼吸喷洒在宋今纾脖颈上,惹得宋今纾一阵战栗。

    “咬出血了,这怎么办?”

    宋景淮饶有兴致地看着宋今纾脖颈上被自己咬出来的齿印,还抬手轻抚着。

    就是这个时候,宋今纾抬起手,猛地扇来宋景淮一巴掌。

    啪!

    声音极大,惊动了树上的鸟儿。

    “宋景淮!”

    她吼着,目光中尽是愤怒与嫌恶。

    宋景淮只愣了片刻,而后抬起手,抚上方才被宋今纾打的地方,嘴角竟慢慢上扬,眼中出现快意的神色。

    宋今纾看在眼里,心里骂道:疯子。

    与此同时,树上蹲守的几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一人奇怪道:“怎么还有巴掌声,莫不是我听错了吧?”

    另一人鄙夷地看着他,“这些年是白养你了,这么明显都听不出来,就是巴掌声啊……”

    话及此,几人都瞬间明白过来,马上跳下树,朝假山处去了。

    主子和公主待在一起,怎么会有巴掌声?

    几人跑了几步,就在小路旁看到了协步走来的萧云湛和叶欢二人,明显也是朝假山处去的。

    应该是有人报信去了。

    因着萧云湛提点过,非必要的时候不能暴露,于是几人又默默退了回去。

    反正主子都在这里,也不需要他们了。

    萧云湛是才得了消息的。

    自己被一群人围得头疼,线人也没法给他传递消息。

    等他收到消息,宋今纾已经离开,在花园里待了好一会了。

    而叶欢发现宋景淮跟着宋今纾的脚步离席后也留意着他的行踪,果然好半会不见人回来。

    于是她找到正要去找宋今纾的萧云湛,说二人可能在一处,他们刚好可以一同去找。

    萧云湛一路上不说话,也不接叶欢的话茬,只一心要找到宋今纾。

    叶欢也知趣,跟在萧云湛身后走着。

    走到花园里,他们便看见假山处的人影,听到二人的些许谈话,而后还听到了清脆的巴掌声。

    几乎是刹那间,萧云湛出现在宋景淮身后,一个手刀将他劈晕了过去。

    宋今纾仍心有余悸,看到萧云湛的一瞬间,仿佛是波涛汹涌中的小船找到了靠岸,抬脚迈过宋景淮就扑倒了萧云湛怀里。

    见宋今纾将自己抱得紧紧的,身子还有些微微颤抖,萧云湛眸中的阴戾和寒气又深了几分。

    他将宋今纾横抱起来,转身对着叶欢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璟王妃好好处理。不过为了你和璟王的名声,想必璟王妃也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半个字吧?”

    萧云湛声音极冷,字字句句仿佛掺着利刃。

    叶欢知道发生了什么后,虽维持不住脸上得体的笑容,但还是强装着镇定,道:“这是自然,摄政王放心便是。”

    话毕,萧云湛谁也未看,抬脚走得极快,还似泄愤般趁着夜色重重地踩了宋景淮拦在路上的手掌一脚。

    而后萧云湛也不管宴会结束与否,直接将宋今纾带回了驸马府。

    二人坐在床上,萧云湛直直盯着宋今纾脖颈上的齿印,看着上面的点点血迹,抬手想要触碰,可还是没有碰到那处。

    他仍是半刻不停盯着那处,问道:“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

    宋今纾摇摇头。

    钟灵和毓秀得知二人回府后,也着急忙慌赶了回来,按照萧云湛的吩咐去寻了上好的膏药来。

    萧云湛拿过寻来的膏药,用手指挖出一点敷在宋今纾的脖颈上,轻轻将它晕开。

    膏药冰凉,激地宋今纾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别动。”

    萧云湛的声音比膏药还冷,宋今纾也只好乖乖坐着,一动不动等着他上药。

    药上完后,萧云湛拿帕子擦干净了手,却迟迟没将头转回来。

    宋今纾看着他盯着自己的手发呆,道:“仲昀,你怎么了?”

    萧云湛深吸一口气,低了低头,复而看她,“是我的错,手下的人没有看顾好你。”

    看来那群人还是得再调教一番了。

    只是先搁置此事不提,此刻他内心仍旧有些烦乱,到现在还未平静。

    他要是知道宋景淮对宋今纾存了这般心思,就不会任由宋今纾离开自己的视线。

    当她和宋景淮单独相处的时候,她一定是害怕无助的。

    可他却不在。

    宋今纾微张了嘴,安慰道:“你别担心,我没事。”

    明明是她遭到了伤害,却反过来安慰起萧云湛了。

    萧云湛拉过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我方才在想,若我晚来一步,你会被他如何对待。幸好,幸好我来了。”

    宋今纾笑着,“嗯,幸好你来了。”

    屋内的烛光攀着二人的衣角爬到了脸庞上,映照出一片朦胧旖旎,自上而下在地面上投射出二人的依偎身影。

    这是很难以言说的感觉。

    宋今纾和宋景淮独处的那段时间,内心是绝望的,痛苦的。可是绝望和痛苦全在她看到萧云湛的那一瞬间消失殆尽,留给她的只有信任与安心。

    二人就这么彼此凝望,互相随着烛光照进了对方的眼眸,像是世界上仅存他们二人。

    有什么东西在被无限放大,伴随着窗外不时传来的鸟叫而愈发清晰。

    窗台下立着两只小兔。

    一只似乎起了兴致,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两只兔子就这样在院中奔跑,或急或缓,有时如离了弦的利箭一般奔得极快,连影子都找不见。有时又如夏日湖畔上随风摆翅的蜻蜓,只缓缓移步,生怕对方追不上了似的,享受这场游戏。

    到了游戏的最后关头,它们似要分出个胜负,精神头是那样足,惊得花丛中的花草都动了起来。一时间花丛变得嘈杂,都在期待着谁会在游戏中胜出。

    也不知道是谁赢了,总之游戏结束之后,两只兔子就这样互相偎着对方,在静谧的草丛中睡着了,不知日月晨昏。

    对于今晚发生的事,驸马府的人都心照不宣。

    日上三竿的时候,宋今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萧云湛那双清迥冷冽的眸子。

    他似乎醒了许久,神色中不见疲倦,只用一只手支着脑袋,侧着身看她。

    宋今纾被看得有些发毛,急忙转移了目光,将被子向上拉着盖过自己。

    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犹如响在自己耳边。

    眼前突然出现光亮,被子也被萧云湛拉了下去。

    宋今纾扑闪着眼睛,含糊道:“看什么?”

    耳边只传来萧云湛到一声轻笑,而后他用另一只手抚上宋今纾的脖颈,力度极轻,像羽毛似的轻抚,一点一点勾起心底的痒。

    白皙的脖颈上,昨日的齿印好了大半,却又新添了许多令人浮想联翩的痕迹。

    于是他起了逗弄的心思,声音还带着暗哑,“疼吗?”

    宋今纾只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心里暗自腹诽着。

    他到底是问的齿印,还是……

    于是宋今纾也不愿回答,只兀自摇了摇头。

    萧云湛眼尾上扬,手从脖颈处后移,用手指穿过宋今纾的乌发,一下没一下的挑弄着。

    “满满,你再唤一次。”

    宋今纾这次偏过了头,刹那间便想明白了他想让自己唤的是什么。

    毕竟昨夜他已经让自己唤了无数次,以至于到最后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心里某一处在叫嚣着,让她不要向萧云湛妥协。

    确实是这样,不能妥协。

    于是宋今纾故意咬紧了牙关,一副不可能开口的架势。

    萧云湛也不恼,嘴角扬起的弧度彰显着他此刻的好心情。

    “满满不愿唤,那我只能……”

    当唇上覆上一片温凉,宋今纾连眼睛都没闭上,就这样盯着眼前人的脸。

    萧云湛白瓷一般的皮肤上,“鬼斧神工”般的眉眼和鼻梁,就这样直挺挺地倒映在她眸中。

    此刻二人又都穿着极简单的纯白寝衣,真是好一副谪仙画卷。

    良久后,双唇分离,萧云湛又轻啄了下宋今纾的鼻尖,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让人进来服侍。

    最先进来的便是钟灵和毓秀。

    她们二人分别端着盆和衣物,明明遵着规矩低垂着头,却还是止不住要往宋今纾这边瞧。

    宋今纾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是在和二人对视时投去了嗔怪的一瞥。

    皇宫,玲珑轩。

    舒贵妃在殿内不停踱步,难掩面上焦急之色。

    她在等人。

    时间一点一点推移,日光从殿门口偏移到了屋内方桌。

    终于有人进了殿门,跪下喊了声“见过贵妃娘娘。”

    舒贵妃哪里顾得上这些,只让那男子快些起身。

    男子一袭黑衣,面上遮了黑布,声音有些含糊。

    “慈安公主确实未曾到过灵隐寺。”

    得到了准确的消息,舒贵妃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

    她摇摇晃晃,用手撑着身旁长桌才堪堪稳住身形。

    “乔儿,现在人在哪里?”

    那人沉吟了一会儿,说出来的地方让舒贵妃再也支撑不住,双脚一软倒了下去。

    一群人慌慌张张跑上前来扶起舒贵妃,不停问她哪里有不适。

    舒贵妃抓着身旁一名侍女的手,力道不自觉加重。

    “本宫要去找陛下,现在就去。”

    而正逗弄着宋煜的永和帝听完舒贵妃的话后,让人将宋煜抱了下去。

    他没有直接说自己的想法,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立着的青冥。

    “太傅,你觉得该当如何?”

    青冥一只手抓着手腕放在身前,漫不经心道:“若要慈安公主回来,怕是要与晋国一战了。”

    舒贵妃听得心惊肉跳,也不管礼数了,急忙开口:“这怎么会!”

    永和帝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继续听青冥的想法。

    “既然晋国太子不远千里来到大梁要劫走慈安公主,想必是极在意的。更不用说他的消息为何这样灵通了,凭他这样的好本事,不用武力,是根本动不了他的。”

    永和帝脸色一沉,只道宋乔真会给他寻麻烦,搭在龙案上的手指也缓缓敲动起来。

    舒贵妃只扫一眼,心便又沉了一分。

    那是永和帝感到厌烦的信号。

    他在厌烦谁?

    晋国太子?宋乔?还是她?

    没等她揣摩出其中关键,她便听到永和帝开口了,“既然慈安没事,那便先不要打草惊蛇,若轻举妄动,反而会得不偿失伤了慈安。”

    舒贵妃睁大了眼睛,忙道:“陛下,不可啊!晋国远在千里之外,乔儿一人孤身在那处,臣妾如何安心?”

    “朕未必不牵挂慈安,”永和帝道,“只是现在不可和晋国撕破脸,况且,慈安不是在晋国好端端的吗?”

    舒贵妃微张了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明永和帝是那样娇宠宋乔,一切上好的物件都是紧着她,如今她被劫到千里之外,永和帝竟轻飘飘的几句话要将她打发了!

    她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屋内仍旧弥漫呛人的浓烟,而永和帝和青冥却一点也没受到影响。

    舒贵妃咳了几声,尝试再为宋乔争取一番。

    “陛下,晋国太子掳走乔儿,必定有所图谋。如果任由他胡作非为,不是在打陛下的脸,打大梁的脸吗!”

    她虽态度强硬,可心里仍旧害怕。

    这番话实在不敬,但为了宋乔,她不得不如此做。

    一国公主就这样被掳走,实在是荒谬至极!

    要么是她高估的大梁的治安能力,要么就是她低估的晋国太子的谋算。

    这晋国太子究竟何许人也,又是如何盯上宋乔的?

    她太想知道了。

    可明明该愤怒的永和帝听完这些话,竟是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贵妃说得对,所以自今日起,舒贵妃褫夺封号,降为妃,禁足玲珑轩,非召不得出。”

    舒贵妃未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先担心宋乔还是担心自己。

    由于打击接二连三,空气中的浓烟又似乎有着特别的作用,舒贵妃——现在是何妃了,已然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眼睛一翻便倒了下去。

    永和帝也不看她,挥挥手让太监将她带走,而后走到了炼丹炉旁,方才还平静无波的眸子顿时闪起兴奋的光芒。

    “就快成功了……”

    而青冥只是站在那里,嘴角噙着笑容,高声道:“愿陛下得偿所愿。”

    门外的两个太监正打着盹,突然听到里面传来永和帝的大笑,马上便清醒了过来,心里暗道永和帝近日总是疯疯癫癫的。

    是啊,不理朝政,日日待在金辰殿内炼什么丹药,谁说不是疯疯癫癫呢?

    没过几日,晋国太子府前院的一处寝殿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然后从里间走出几个侍女,又急忙将门关上了。

    宋乔气急,对林祀吼道:“都怪你!若不是你,母妃怎会被父皇冷落!”

    林祀抱了臂,一副“那又怎样”的神情,“你以为没有此间事,你母妃就能安心待在那个位置上?”

    宋乔怔住。

    “呵。你那父皇行迹疯迷,罢朝三月,用四十几位婴孩的脑袋炼制丹药,你说这样一个人,还能念着你母妃?但凡他看不顺眼了,随时都能处置,还需要这样大费周章?”

    宋乔如闻霹雳,身子都有些站不稳。

    她摇着头,像是要拜托林祀那番话给她带来的惊惧。

    “不……不。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对不对?”

    林祀挑眉,“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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