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招数尽被识破,赵轻竹正要开口,却见门外忽的走进一鹤发老者。

    那人冷不丁凑近端详了她几眼,随即对身后赶来的折扇公子恭敬道:“公子所料不错,此女面容动过手脚,有些像是妙手邪医的手笔。”

    “妙手张三年前已经死了。”

    “确实死无对证,不过我俩师出同门,我认得出他给人换脸的习惯。”

    回春谷是学医圣地,妙手张却不爱救死扶伤。

    叛出师门后他以一手整容换脸之术闻名江湖,行事更亦正亦邪,后来听闻犯了事,便就此销声匿迹,三年前才传出死讯。

    有其师弟作证,此事多半不假。

    赵轻竹听完对话,还没等她想起来这二人是谁,黄千山便马不停蹄地把自己座位让了出来。

    “郑公子赶路辛苦,来,快请坐。”

    “黄捕头是朝廷官员,在下岂敢造次?”郑云琛不轻不重地拒绝了一句,又看向赵轻竹,“说吧,你顶着赵姑娘的脸,到底意欲何为?”

    二十七、

    赵轻竹在这世上确有其人,也的确是赵家庄遗孤。

    二十三年前,赵老太爷得了一卷失传已久的内功心法,说是修炼一年可顶十年,因而引起满江湖觊觎。

    没过多久,整个赵家庄便在一夜之间血流成河,而那心法也在赵家灭门当晚的大火中付之一炬。

    赵庄主还不满三岁的小女儿,成了此案唯一的幸存者。

    郑云琛在收到元易青的消息后,便派人暗中调查赵轻竹的身份,恰巧,在离三生镇不远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她。

    妙手张缝合的技艺再精湛,难免会留下些许瑕疵。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放在眼前,很明显就能看出来谁是赝品。

    “裴赵两家历来交好,还给子女许过娃娃亲,赵家灭门后,裴家也不幸落难。”

    郑云琛说到此处,眸光微黯,但语气却愈发凌厉。

    “你改头换面,以赵轻竹的身份示人,想来就是为了元师兄吧。”

    元易青改姓前,便是姓裴。

    赵家出事时,他已满五岁,即便不知赵轻竹长大后的模样,看到那张与记忆中的赵夫人相似的脸,自然也会上心些。

    这是一出精心针对元易青的阴谋。

    二十八、

    一条又一条真相被揭开,赵轻竹叹了一口气,放松身体靠向了讯问椅的椅背。

    “郑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她淡淡说道,“我确实并非赵轻竹。”

    此话一出,便是承认了她就是修罗王身边的那名紫衣女子。

    可她只是随侍修罗王的侍女,一向不曾作恶。

    侥幸逃出生天后,见众人皆死在地宫,六扇门又来查案,为了将自己摘出来才虚构了赵轻竹在三生镇的经历。

    原本她就叫紫竹,五年前,因得罪了人,被烧毁了一张漂亮的脸蛋,随后草席一卷,丢到了乱葬岗。

    尚在苟延残喘的时候,恰逢修罗王路过救了她,并将她送去妙手张那改头换面,重塑娇颜。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张脸属于另外一个漂亮的姑娘。”

    紫衣女,或者说紫竹,终于对着六扇门诸人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我本以为是主人爱慕赵姑娘,才给了我这张脸,为此还曾生出过诸般怨恨。”

    “来到三生镇后我便明白,不论是换脸,还是传授我琴艺,这些只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二十九、

    紫竹一闭眼,便仿佛看见那道总是披着狐裘大氅的清瘦身影背对着她,温柔低沉的声音似乎犹在耳边——

    “如此说完,你便是清清白白的良家身。”

    她是跟在修罗王身边的侍女,自然比常人更清楚许多秘密。

    那个温柔清俊的男人远不像外界传闻得那般可怕,反而时常坐在轮椅上,面色永远透着一股不胜风寒的病弱感。

    他是冷酷的,可以无情地掠夺走一条条性命,却也是心软的,愿意在深夜的乱葬岗为一个不值一提的青楼女子驻足。

    那无数次看向她的温情目光,都叫她的心微微攥紧。

    就是这样,她才会如同扑火的飞蛾,哪怕舔舐着火焰将自己灼伤,也要为他做点什么。

    算无遗策的智者不可能陷落在自己设下埋伏的地宫中,这一出金蝉脱壳的戏码本就是主人的计划。

    而为了让她脱身,主人更可谓用心良苦。

    她只需按照预先叮嘱过的说辞一步步推进,那么事成之后,他们二人便可彻底逍遥法外。

    这才是主人为六扇门和这天下所设的真正棋局。

    三十、

    “……而我之所以能够苟活,全是仗着对地宫的熟悉以及我深谙水性。”

    随着最后一字落下,观察着众人的神色,紫竹便知道自己安全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女,不过是任由修罗王摆布的棋子,又不曾害过人,难道真能因此定她死罪么?

    显然不能。

    在场众人果然也是这般想的,就连声色俱厉的黄千山都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郑云琛却丝毫不受影响。

    一双薄情的桃花眼冷然地注视着紫竹,似乎在审视她供词中的漏洞。

    “照你所言,你一切行事都是修罗王指使。是他让你换脸,又让你学琴,更在半年前令你来到红招楼,甚至于后来想方设法接近元师兄……种种行径,都是你身不由己?”

    紫竹轻轻点头:“我一介侍女,如何能不遵从修罗王的命令,自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郑云琛一格一格收起折扇,看向紫竹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这是一个精通易容的女人,一个被拆穿谎言后依然镇定自若的女人,一个……将所有罪责都推到那死于地宫爆炸的修罗王身上的女人。

    倘若她一开始没有被拆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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