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C市不如大城市那样繁华,九点多街上就已经没什么人了。

    秦砚川站在海边抽烟,漆黑的夜晚,唯独他手指间的火星明明灭灭。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鬼使神差地没有回B市,而是在C市街头漫无目的地开着车。

    海风咸湿,卷着一股水草的气味飘过来,算不上好闻,男人浅色的衬衣被风吹凌乱,站在沙滩上颇有些颓废的样子。

    手里的香烟已经越来越短,烟盒也空了,然而夜晚才过去一半。

    望着远处不停翻滚的海浪,就看着像他脑海里无法自控的情感,和想要克制的清醒在交织。

    秦砚川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这段时间他心乱如麻,他从来没有想过江岁会喜欢上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一点也不抵触她的喜欢。

    甚至……他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远远不止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喜欢。

    可是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心软,一旦心软就永远不能回头了。

    在这场对峙中,他们没有人是赢家,两个人都伤痕累累,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江岁还小,人生还有很长,他不能让自己成为她生命中的污点。

    抽完最后一根烟,秦砚川深吸一口气往回走。

    车停在不远处,走到跟前他才发现,被仍在驾驶室的手机不知道响了多久,上面有无数个未接来电。

    全都来自于江岁。

    他目光一沉,立刻回拨过去。

    电话接通的瞬间,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没了白天的故作疏远,反而带着浓浓的哭腔:“小叔……我好害怕……”

    秦砚川心脏骤跌,顿时像被人紧紧攥住,疼得胸口喘不上气。

    “别怕,我马上来。”

    -

    黑色的汽车在C市老城的街道飞速行驶,明明是一个小时的车程,被他硬生生缩短了一半。

    到医院时,已经接近十一点。

    走廊里漆黑安静,他快步往前走,刚要转弯上楼时就听见江岁熟悉的抽泣,伴随着陌生男人的阴阳怪气的责骂。

    “岁岁啊,你别怪舅舅生气,你说说你,几年不回来一趟,一回来就出这样的事情,家里人不知道要怎么说你哦,丧门星都是轻的。”

    小姑娘没吭声,那男人气焰更是嚣张:“现在也别想其他的了,赶紧叫你B市的那个爸妈打点钱过来办葬礼,不然养你十几年白养了?”

    “再说了,麻将馆里那么多人,煤气中毒的有好十几个,这医药费肯定得你们家出,不然别人到时候肯定是要找麻烦的了。”

    “舅舅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秦砚川寒意笼上心头,铁青着脸走过去,江岁听见他的脚步声立刻抬头。

    入眼的是一双红肿的双眼,和满是泪痕的脸,他心口倏然间像被剜了一样痛。

    “小叔!”少女哭着扑向他怀里,细瘦的双臂紧紧缠着他的腰,“小叔……我爸妈,他们、他们没了。”

    滚烫的眼泪没入秦砚川胸前的衬衣里,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站着劲都没有了。

    他也失去过父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秦砚川紧蹙着眉头,搂着江岁单薄的脊背轻轻拍了拍:“没事了,我来了。”

    站在一旁的皮肤黝黑的男人,讪笑着:“你是周家的人?你好你好,我是江岁的舅舅王钊,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葬礼嘛怎么也得办,不然老家的人要说闲话了,还有那个赔偿数目应该也不小,所以……”

    秦砚川黑沉的眸子不带一丝温度:“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诶、诶,那我就放心了。”王钊扯起嘴,笑得难看,“我这姐姐和姐夫也是可怜人,好不容易生个女儿结果是别人家的,福还没享上人就没了,啧啧啧……”

    没有理他,秦砚川只是耐心安抚着怀里的人。

    “小叔。”小姑娘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爸爸妈妈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对吗?”

    他眼眸微颤,只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苍白的,该怎么做她才会好一点,他不知道。

    “江岁,”思忖片刻,他缓缓开口,“哭吧,不管多难过哭多久,我永远都在。”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江岁摇摇头收回抱着他的手,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没事了小叔,我自己可以处理的,你回B市吧,我不想耽误你的事情。”

    秦砚川紧绷着下颌,脸色难看:“这事情是你能处理的吗?能不能听话一点。”

    “可是听话有什么用。”她抬头,红通通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我再听话爸妈也不会睁开眼了,再听话不会发生的事情,还是不会发生。”

    十八年了,她听话了整整十八年。

    从小江岁就是同龄人里最乖巧最听话的那个,可是结果呢?

    被父母送往B市,在陌生的环境下度过青春期,无论是亲生父母还是养父母,她永远不是第一选择。

    喜欢了三年的人,也还是不喜欢她。

    所有想要的喜欢的,因为要听话,她只能忍着压抑着,唯独控制不住了一次,就差点让她失去了秦砚川。

    江岁喃喃开口:“小叔,是不是只有不乖的人,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秦砚川喉间泛苦,死死咬着牙,忍住抱她的冲动。

    忍得一颗心都要碎了。

    -

    江家亲戚不多,他们生前朋友也少,葬礼结束的自然很快,和其他家属商议完理赔的事情后,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

    知道江父江母的死讯,周嘉音打了电话回来,江岁能听得出来她在哭,但她说回不来,国外现在机票不好买,比赛正在关键时刻云云,借口一大堆。

    江岁冷冷挂了电话,蜷缩在客厅唯一的沙发里发呆。

    清晨的风还带着凉意,她穿着单薄开着窗,阵阵风吹进来,倒是清醒了很多。

    秦砚川买好早餐回来见她坐在窗口,皱着眉走过去关上了窗子。

    “去卧室加件衣服,穿的太少了。”

    江素抬眸:“现在是夏天。”

    “夏天更容易感冒。”他把买好的早餐放在桌上,“买了你要吃的豆浆。”

    小姑娘站起身,背对着窗外专注的看着了他许久。

    秦砚川转过身,看着她,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走过去端起温热的豆浆轻抿一口:“真好喝。”

    秦砚川笑了笑,正要开口,就听见她又说:“小叔,你公司不忙吗?”

    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小姑娘话里的意思,秦砚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抿直了唇线,眉头微蹙。

    “赶我走?”

    江岁盯着手里的豆浆,声音软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因为我,总耽误你工作。”

    说违心的话时,她还是不敢看着别人的眼睛。

    哪里会想让他走呢,江岁不过是怕自己又会再一次冲动,把他推得更远。

    父母已经没了,她真的不能再没有秦砚川了,索性就乖乖当好小侄女吧。

    比起失去,难过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大抵是知道她言不由衷,秦砚川抿着唇道:“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操心。”

    她点点头,老旧的客厅里有重新恢复之前的安静。

    良久,他看着眼前才到他肩头的少女,到底是没有忍住揉了揉她细软的发顶。

    “安安心心住着,等你出国后我再回去。”

    江岁的眼睛很黑,看着他时格外专注,忽略身体里撕心裂肺的痛,她朝他笑着:“小叔,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对吗?”

    空气闷热,那点微微的凉爽不知道去了哪里。

    秦砚川喉咙发干,声音沙哑到自己都要认不出来。

    “嗯,永远都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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