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里音乐会的直播已经结束。
圣诞节从来不是一个适合所有人的节日。对那些漂洋过海、远离故土的人而言，这份假期里的热闹未免显得太过刺眼。肖楚让出利润给愿意上班的员工多赚些外快，于是，店里的人都放弃了他们无法融入的假期，忙得热火朝天，所有人干劲十足，唯独苦了李航这个名义上的店长。
李航从厨房探出头，看见Lucas还在柜台低头算账。他显然不是很高兴，眉心微蹙，一只手机械地按着计算器。
“回去歇着吧，”李航抬了抬下巴，声音里透着一丝关切，“这么晚了，这个点大家刚吃饱，打电话订餐的也没几个了。”
Lucas心烦意乱，“弄完这些我就走。”声音淡淡的，不经意间透露出烦躁的尾音。
柯子傑说得没错，他这样或许会害了肖楚。他知道自己应该远离肖楚的生活。
可理智归理智，他心里都像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越想放下，越被砸得生疼。明明自己已经接受了现实，但是还是忍不住的想破坏独占。
他越来越担心肖楚，可是看着墙上的时间，他没有勇气打电话过去。
算账是件单调的活儿，却恰好能消磨心里的烦闷。
过了好久，柜台上的电话终于响起，清脆的铃声划破空气。
Lucas机械性地第N次拿起了话筒，还是那句：“你好，这里是小饭馆，想吃什么？”
听筒那头一个稚嫩的声音：“老板在吗？”
Lucas将电话夹在肩上，一心两用地继续算加减，语气漫不经心。
“小朋友，老板不在，你想要点餐吗？我们店里还在营业，可以送上门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空气中似乎有一丝遥远的呼吸声。
Lucas微微皱眉，听声估摸也就是那种小学生，伸手拿过座机想看看号码免得对方是来捣乱的。
可只是瞄了一眼屏幕，他就已经猜出来电是谁。
“重洋小朋友，这么晚了还不睡？”他的声音低缓，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你小楚姐姐不在店里。”
肖重洋小朋友显然是那种没什么热情的小孩，即使被人说破了身份，不肯定不否认地提起店里的人：“你是谁？李航叔叔在吗？”
Lucas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他心里暗想，这孩子才六岁出头，偏偏用一副稳重得像大人的语气。
他想到自己在肖典威那接受的教育，又觉得非常合理。
Lucas放下笔，拿着话筒，心不在焉地看着座机上的那串号码。
说实话，虽然他知道肖重洋的存在，但是他对肖楚这个弟弟没什么感情。且不提他已经与肖家切割，即使阿姨主动来看他，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过孩子一句，更别提见面了。对他而言，肖家的小幺只是传说中的存在。
没想到是这种时候相识，Lucas轻笑着，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自我介绍，干脆道：“我叫肖齐，李航叔叔在忙，需要我帮你叫他来听吗？”
“你就是那个哥哥吗？”小朋友不再沉默，着急着提问显然激动了一些，声音还是那样平淡地带着奶音。
小孩的好奇让Lucas感觉良好，逗他的心起，装腔作势地认真道：“是，不过按辈分，你得叫我叔叔。”
“肖齐叔叔，圣诞节快乐。”
Lucas以为孩子小，认生，跟自己不熟也没什么好说的，本打算说两句便挂了电话。没想到肖重洋竟这么乖巧，甚至感到了一丝他想亲近自己的感觉。
他透过橱窗挂着的圣诞圈，只见雪花又开始落下，一片一片，模糊了视线。
他不舍得草草结束了，圣诞节这种日子，对于孤身一人的人来说总是会觉得寂寞。
小朋友现在是不是也觉得孤单了呢？
像他这样没有家的人，这个小朋友也算是他的家人了。
“圣诞节快乐，小洋。”
他话里带着笑，找了一个小孩子可以聊的话题温声问：“圣诞老人今年给我们小洋送了什么圣诞节礼物？”
那头的孩子发出了一声奶里奶气的沉吟，还真像个大人，回答得一本正经：“爸爸送了钢琴，妈妈给我织了新手套……还有伯伯们也给我买了很多玩具。”
Lucas心笑孩子太早熟，早早便知道了圣诞老人的传说是假的，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他心里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仿佛透过这个孩子，可以看到一个小时候的肖楚——也是在温暖的家中收礼物，也是那样一脸认真，晚上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房里。
可爱又可怜的样子。
那边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心中微微一紧。
“可是姐姐今年却什么都没有给我，”孩子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想跟姐姐说说话。”
他也想啊……
他努力压下那些莫名的情绪，语气轻柔：“你姐姐工作忙，说不定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没时间回家还没来得及送。等几天，也许你就会收到一个大大的惊喜。”
“真的吗？”孩子的声音里透着犹疑，随即又轻声道，“可是姐姐好像不喜欢我……”
Lucas握着话筒的手微微一紧。
他早就隐约感觉到肖楚对这个弟弟有种刻意的回避，却不曾想过会如此冷淡。上次两人一起打电话回家，阿姨叔叔不想在自己面前提起孩子无可厚非。只是肖楚显然想拉近他跟家里的关系，却也一字不提这个弟弟。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或许自己也可以像她一样，帮他们姐弟呢？
他笑了笑，尽量让自己听起来轻松：“小洋，你喜欢姐姐吗？”
“喜欢！姐姐很漂亮，很温柔。”
“那就对了。”Lucas低声道，“你这么乖，又喜欢她，姐姐肯定也喜欢你。”
可显然这种哄小孩的说法没有任何效果，电话那头的沉默让他犯了难。
转念一想，换了个语气问：“叔叔还没有跟小洋见过面，也欠小洋一个圣诞礼物。不如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只要我做得到，都帮你实现它。”
片刻的静默后，也不知道觉得跟陌生人要礼物不礼貌，还是不相信他会收到这个礼物，肖重洋小朋友只是轻轻地说：“谢谢你，肖齐叔叔。如果你见到姐姐，能不能告诉她……我很想她。”
Lucas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话筒，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好，我会告诉她的。”
愿望太小了，小到听来不值一提。但是因为是想念，却重到让人无法承受。挂下电话后，他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的雪越落越密，心里沉甸甸的。
挂钟发出沉闷的鸣响，指针缓慢而执着地走过午夜。
把帐算完，Lucas一个人坐到了现在，即使电话偶尔响起也只是来定餐的。
门口的风铃轻响，谁都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进店吃饭。
一个身影快速闪进来，携着冷风，呼吸化为水汽，都是雪夜的冷意。
“Lucas？”那人气若游丝的声音犹豫着喊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像是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Lucas微微抬头，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门口，懒洋洋应道：“是我。”
来人正是Jam，他愣在门口，目光落在Lucas起身后头上的圣诞帽和那条鲜红的围裙上，仿佛见了鬼。
“你……”他眼里满是困惑，“你不是在休息吗？怎么跑来卖包子了？”
“店里忙不过来，我来顶班。”
Lucas一边回答，一边绕过柜台。手里拿着菜单，没了对客人的客气，像对病人下医嘱：“吃什么？除了B餐，其他都有。现在这个时间我推荐你吃大肉包子就好，吃完你就能回去了，不会太饱睡不着。”
Jam眨了眨眼，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才喃喃道：“真是难以置信……Lucas，我是不是太累出现幻觉了？”
“你看得清楚着呢。”Lucas没心情陪他闲聊，举起笔准备记单，“点菜吧，别废话。”
谁知道对方直接来了一句：“那你要下班了吗？我跟几个其他科室的约了喝酒，一起？”
“吃什么？”Lucas的笔已经在敲着点菜单，声音里带着三分不耐。
“哦！Lucas……不要这么洁身自好。什么活动都不参加人缘会变差的！”Jam夸张地摇头，点了一份套餐后，还是没忘了送上祝福：“圣诞节快乐。”
Lucas犹豫了，许是刚才小孩的电话让他没那么焦躁了。
不过他还是希望能等到电话，不过三秒便对Jam说：“下次吧，我一定参加。”
Jam挑了挑眉，“真的？”
Lucas轻轻点头，眼角眉梢藏着一丝笑意，一个随意却真诚的承诺。
Jam显然很兴奋，终于有机会让他使唤Lucas，他浅浅地催促Lucas快点上菜，人便已经趴在柜台，准备借电话给医院还在值班地同事说这个好消息。
可惜都已经过了十二点，这个时间，店里还是有生意。
Jam耸耸肩，指了指正在响的电话：“嘿，电话。”
圣诞假期的机场，挤满了匆忙穿梭的旅客，广播里的航班延误信息一遍遍重复，连空气都显得躁动不安。
柯子傑在候机大厅一角坐下，手里拿着咖啡，却没有喝一口。他垂眸沉思片刻，找电话拨到了小饭馆。
铃声不过响了两声，电话那头便接通了。
果然，Lucas还在那献殷勤。
对方显然对柯子傑的来电非常意外，甚至在听到话筒里航班广播的背景音后便是一阵短促的吸气声，像是强忍着怒火。
“我在机场，小楚在度假村。”柯子傑漫不经心地拨了拨头发，声音平静得如同在闲聊天气。
“什么？”Lucas的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她出了事你负责得起吗！”
柯子傑的眉头微蹙，他也有些焦躁。柯子傑没有客气，直言道：“大哥，小楚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脆弱女人。她比你想的坚强多了。”
“别跟我说这些废话！”
柯子傑叹气揉了揉眉间，道：“你不想知道她究竟会在我们之间选谁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刃，瞬间戳中了Lucas的痛处。他的手指攥紧话筒，声音立刻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我都知道了。”柯子傑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自嘲，“你跟小楚的过去，我都知道了。”
面对对方的沉默，柯子傑沉声道：“大哥，你不要以为只有你知道她的过去，你又知道小楚在港岛过的是什么生活呢？”
“所以呢？”Lucas咬牙切齿，“你想用她威胁我？”
Jam被Lucas的态度吓了一跳，他只觉得大事不妙。从前在别人面前温和的人彻底变了样，他就像被人掐紧了命门一样，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大哥，你曲解我了。我对小楚是有感情的，我不会利用她来跟你赌气。”柯子傑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这次做得不对，但是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这很重要吗？”手中的电话几乎要被他捏碎，“就因为这个，你就放她一个人在那里？”
“这很重要！”柯子傑极力反驳，“这对小楚也很重要，她有选择的权利！我不希望她稀里糊涂地在我这里将就！”
柯子傑笑了一下，报上了度假村他们住的位置。
“大哥，我也给你一个机会，你不想争取一下吗？”
Lucas话音未落，电话已经被挂断。
“该死！”将电话狠狠摔回座机，他转身冲向柜台找车钥匙。
Jam一脸懵，被这动静吓得一激灵：“发生什么事了？”
Lucas看了他一眼，认真道：“需要你帮忙，陪我去一个地方。”
说着他拿起话筒，翻找着之前的通话记录播打过去。
“去哪儿？现在？”Jam一脸迷茫，“拜托，我刚结束一个18小时的班耶！”
“我记得你明天休息。”Lucas没打通电话，挂了又重新拨号，“你陪我去隔壁市的度假村，费用全部我包了，你条件随便开。”
Jam摸了摸脑袋，咕哝着问：“那你跟我们去海滩，还得请客。”
电话通了，Lucas连连点了点头，立刻应付电话里的人。
肖楚说话听起来有些累和懒，准确来说她酒后有些不清醒。
“你睡了？”Lucas没有多说，只是试探。
肖楚看了看身边的红酒瓶子，道：“是啊，天气这么冷，坐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Lucas已经穿上大衣，用耳朵夹着话筒，又在本子上留了言。
“柯子傑呢？”
“他在洗澡……”
“说实话！”
“他明早有工作，我让他先走了。”肖楚打了个呵欠，“我好累，我想睡了……”
“你别睡，我去找你。”
圣诞节的喧闹在午夜渐渐散去，只剩寂静笼罩整片雪山。
挂了电话许久，肖楚才回过神。
夜色沉沉，雪花飘落在窗外的松树枝头，枝头的积雪随着风声微微颤动，跟风撞击着窗框，一同发出沉闷的震响。
肖楚蜷缩在沙发上，毛毯裹紧身子。酒精的作用下，壁炉的火烤着，昏昏沉沉。
柯子傑让她好好想清楚，可她想来想去，只能想到Lucas啊。
她闭上眼，试图驱散心中的紊乱，却徒劳无功。她明白自己正试图做一件不可能的事：一边与Lucas争取体面的关系，一边又贪恋着他给予的温暖与回忆。
她曾努力在心里为他找借口，劝说自己放下那些陈年旧事，再试着修补他们的关系。她已经放下了，但伤口一旦裂开，就不可能再愈合如初。
因为她知道，事不过三，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跟前两次一样心碎。
肖楚的成长，是顺风下的一场漫长的挣扎——她必须学会掌控自己的命运，拒绝任性与漂流。
然而Lucas的存在，就像一根无形的缰绳，让她回到那个只依赖于他的少女时代。她的世界不应只有他，她还有肖家的责任，还有个她逃避的孩子，还有自己的人生。
她最后只恨自己太早爱上Lucas，让她毫无选择。
感情的困局中，她只能选柯子傑。
柯子傑在她最无助的时期陪伴了她，他包容她和孩子的过去，他甚至是爱着自己的。
更重要的是，柯家在港岛的资源能为肖家在亚洲的事业提供支持。两人的结合也能帮助她更自由地在这里拓展新的商业机会，成就自我。
毫无疑问，不管她多么爱Lucas，柯子傑才是那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而她跟Lucas，不能再耗费彼此的青春了，不能成为彼此人生的绊脚石。
“我怎么就把一切都搞砸了呢……”
她喃喃自语，眼神涣散，哭累了。
肖楚终于抵挡不住倦意，靠着沙发睡去。梦中，Lucas的身影若隐若现，那熟悉的笑容和温暖的怀抱，是她心底最温柔也最残酷的记忆。
她明明和柯子傑在一起，但内心深处，总是被Lucas的影子萦绕着。
突然，敲门声猛地响起，急促而用力，将她从梦境中惊醒。
肖楚睁开眼，窗外的雪花依旧纷飞，壁炉的火焰已经熄灭，房间里一片漆黑。她迟疑了一瞬，认定是幻觉。可敲门声再次响起，比先前更大，甚至夹杂着不远处的嘈杂怒骂，似乎来自隔壁房子。
“肖楚！开门！”
她心头猛地一跳，她想起电话里，他说要来找她。
寒意顺着脊背攀升，她踢开毛毯，赤脚跑到门口。
门一开，凛冽的寒风夹带着雪粒扑面而来，迎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冷战。
Lucas的身影立在门外——身披薄雪，头发凌乱，他站在雪中，整个人透着一股狼狈与疯狂交织的倔强。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手撑着门框，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半夜跑来这里大吵大闹，你还要不要体面了！”
Lucas没有回答，直接迈步进屋，鞋上的积雪散落一地。肖楚被Lucas高大的身躯推进了屋，他才看到她又红又肿的眼尾。
鞋也顾不上脱，紧紧地抱住了一个电话后仍让他想念的人。
“Lucas？”肖楚被困在他的怀里，他的怀抱带着风雪的凉意，但有力的心跳声却让她感受到对方几乎失控的情绪。
Lucas的目光在房间里迅速扫过，眉头拧紧，“他丢下你一个人就走了，是不是？”
肖楚尴尬地不知如何作答，要是说他已经走了，怕不是下次见面两人得打起来。“不是这样，你别误会——”
“误会？”Lucas却根本不接她的话，眼中火光更盛，“你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万一出事怎么办！”
可吼完，低头看到了她光着脚站着，眼中翻涌的怒火又化作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她下意识想要解释，但声音突然哽住。Lucas把她高高抱起，随即一脚踢开挡路的椅子。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你为什么不留住他！”
她抬头看着他，那双眼里燃烧着愤怒、焦虑和不加掩饰的责怪，刺痛了她的心。
肖楚勉强扬起下巴，语气带着倔强，“这里是我度假的地方，你能不能稍微尊重我？”
Lucas的眼神愈发沉重，指节紧绷，语气里带着他一贯的不容置疑，
“你离开家人，嫁给他，他就应该把你放在第一位。他是你的依靠，应该为你遮风挡雨，而不是让你一个人承担所有风险——这才叫尊重！”
他的话像利刃，精准而无情，刺入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肖楚深吸了一口气，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呼吸困难。她抬起眼睛，望着那张充满疲惫与执着的脸，嘴唇微微张开，想要反驳，但最后只是沉默。
不是因为Lucas说的柯子傑不负责任击中了她，而是因为她心底明白，自己从未对柯子傑有过如此的期待。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没公平过。
“你说得对。”她声音颓然像一片雪花，肖楚又多了一个内耗的理由了。
Lucas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后微微缓和下来，他把人放在沙发上。他的手现在很冷，只能用毛毯拢了拢她的脚。
他蹲在肖楚跟前，将她拉入怀中。他的呼吸低沉而炽热，几乎将她整个包围，单刀直入，“你一定要跟他结婚吗？”
肖楚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可又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崩溃，“Lucas，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这句话，肖楚说得极轻，却如一把钝刀，划过Lucas的心。他的呼吸猛然停滞，沉默在两人之间像海潮般涌动。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仿佛要将她牢牢锁住，再也不放手。
“那你……爱他吗？”
肖楚的眼眶泛起酸意，她闭上眼睛，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
Lucas拉开两人的距离，试图寻找她眼里的答案。
“那你爱我吗？”
面对肖楚的沉默，Lucas的声音低哑，带着沙砾般的痛楚，“如果你只想让我当你哥哥，就别再吊着我。让我彻底死心，别让我重新背负罪恶感。”他轻轻一笑，眼神里尽是苦涩，“那滋味，太难熬了。”
肖楚怔住，胸口如擂鼓般狂跳，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坦然地剖白内心。
Lucas知道，她值得更好的人。他不想逼她，这个选择从来就不难。
时机不对，身份桎梏，正因为还爱着，他们不敢面对，更无法挣脱。
这一次，带着直白的恳求，他亲自问出口，温柔却沉重，“从来都不能是我，对不对？”
肖楚的心头被人猛然戳中最柔软的地方。她想逃开，但他那双眼睛如漩涡，将她牢牢吸住。
空气压抑到几乎令人窒息。两人之间仿佛悬着一条线，只需轻轻一拉，便会彻底扯断或牢牢拴紧。
长久的沉默后，肖楚的一声对不起，给他们心照不宣的结局盖棺定论，Lucas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说罢，他抬手狠狠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语气夹着笑意，但眼底的深沉未散。
她乱发凌乱，抱着膝盖，只露出一双泪意朦胧的眼睛，望着他同样蓄满泪水的眼眶。
她挣扎，心头的防线彻底崩塌。她用尽力气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软弱无力，只能任由情感如洪水般席卷一切。
“哥……”她的声音因为哽咽而颤抖。
这声“哥”便是答案，他眼中的痛苦陡然化作颓然。
“我知道……没关系的……”
Lucas低头吻了她的额头，鼻尖轻蹭过她的脸颊，就像在与他的挚爱轻轻作别，带着一种决心，要将所有隐忍一并倾泻。
可是，肖楚泪意滚烫，几乎不成声，“我……我爱你。”
这难熬的滋味何尝只有他一个人在忍受，Lucas只觉得心绞得更深。他一言不发，低头吻住了她。这个吻强势、激烈，夹杂着压抑多年的渴望与怒火。
这就够了，够了。“没事，别哭……我可以再等的……再久都可以……”
他的嗓音低到几乎无法听见，带着哭腔地笑了笑，说：“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她几乎是本能地回应，也吻了吻他的发顶，那松木与雪的气息萦绕鼻尖，让人心头发酸。
他们静静地躺在一起，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夜色越发浓重，窗外的雪还在不停地下着，这个复杂而迷离的圣诞夜注定是寒冷的。
有些情感，一旦点燃，便再也无法熄灭。两颗相依的心只能紧紧贴在一起，才能够取暖。
他们还像那个时候一样，坐在壁炉前相依取暖，耳边只听见彼此的心跳和窗外的风雪。
没有了情窦初开的勇气，也没有对未来相许的憧憬。
现实只给他们留下了唯一的可能，只剩下爱了。
圣诞节从来不是一个适合所有人的节日。对那些漂洋过海、远离故土的人而言，这份假期里的热闹未免显得太过刺眼。肖楚让出利润给愿意上班的员工多赚些外快，于是，店里的人都放弃了他们无法融入的假期，忙得热火朝天，所有人干劲十足，唯独苦了李航这个名义上的店长。
李航从厨房探出头，看见Lucas还在柜台低头算账。他显然不是很高兴，眉心微蹙，一只手机械地按着计算器。
“回去歇着吧，”李航抬了抬下巴，声音里透着一丝关切，“这么晚了，这个点大家刚吃饱，打电话订餐的也没几个了。”
Lucas心烦意乱，“弄完这些我就走。”声音淡淡的，不经意间透露出烦躁的尾音。
柯子傑说得没错，他这样或许会害了肖楚。他知道自己应该远离肖楚的生活。
可理智归理智，他心里都像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越想放下，越被砸得生疼。明明自己已经接受了现实，但是还是忍不住的想破坏独占。
他越来越担心肖楚，可是看着墙上的时间，他没有勇气打电话过去。
算账是件单调的活儿，却恰好能消磨心里的烦闷。
过了好久，柜台上的电话终于响起，清脆的铃声划破空气。
Lucas机械性地第N次拿起了话筒，还是那句：“你好，这里是小饭馆，想吃什么？”
听筒那头一个稚嫩的声音：“老板在吗？”
Lucas将电话夹在肩上，一心两用地继续算加减，语气漫不经心。
“小朋友，老板不在，你想要点餐吗？我们店里还在营业，可以送上门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空气中似乎有一丝遥远的呼吸声。
Lucas微微皱眉，听声估摸也就是那种小学生，伸手拿过座机想看看号码免得对方是来捣乱的。
可只是瞄了一眼屏幕，他就已经猜出来电是谁。
“重洋小朋友，这么晚了还不睡？”他的声音低缓，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你小楚姐姐不在店里。”
肖重洋小朋友显然是那种没什么热情的小孩，即使被人说破了身份，不肯定不否认地提起店里的人：“你是谁？李航叔叔在吗？”
Lucas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他心里暗想，这孩子才六岁出头，偏偏用一副稳重得像大人的语气。
他想到自己在肖典威那接受的教育，又觉得非常合理。
Lucas放下笔，拿着话筒，心不在焉地看着座机上的那串号码。
说实话，虽然他知道肖重洋的存在，但是他对肖楚这个弟弟没什么感情。且不提他已经与肖家切割，即使阿姨主动来看他，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过孩子一句，更别提见面了。对他而言，肖家的小幺只是传说中的存在。
没想到是这种时候相识，Lucas轻笑着，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自我介绍，干脆道：“我叫肖齐，李航叔叔在忙，需要我帮你叫他来听吗？”
“你就是那个哥哥吗？”小朋友不再沉默，着急着提问显然激动了一些，声音还是那样平淡地带着奶音。
小孩的好奇让Lucas感觉良好，逗他的心起，装腔作势地认真道：“是，不过按辈分，你得叫我叔叔。”
“肖齐叔叔，圣诞节快乐。”
Lucas以为孩子小，认生，跟自己不熟也没什么好说的，本打算说两句便挂了电话。没想到肖重洋竟这么乖巧，甚至感到了一丝他想亲近自己的感觉。
他透过橱窗挂着的圣诞圈，只见雪花又开始落下，一片一片，模糊了视线。
他不舍得草草结束了，圣诞节这种日子，对于孤身一人的人来说总是会觉得寂寞。
小朋友现在是不是也觉得孤单了呢？
像他这样没有家的人，这个小朋友也算是他的家人了。
“圣诞节快乐，小洋。”
他话里带着笑，找了一个小孩子可以聊的话题温声问：“圣诞老人今年给我们小洋送了什么圣诞节礼物？”
那头的孩子发出了一声奶里奶气的沉吟，还真像个大人，回答得一本正经：“爸爸送了钢琴，妈妈给我织了新手套……还有伯伯们也给我买了很多玩具。”
Lucas心笑孩子太早熟，早早便知道了圣诞老人的传说是假的，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他心里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仿佛透过这个孩子，可以看到一个小时候的肖楚——也是在温暖的家中收礼物，也是那样一脸认真，晚上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房里。
可爱又可怜的样子。
那边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心中微微一紧。
“可是姐姐今年却什么都没有给我，”孩子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想跟姐姐说说话。”
他也想啊……
他努力压下那些莫名的情绪，语气轻柔：“你姐姐工作忙，说不定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没时间回家还没来得及送。等几天，也许你就会收到一个大大的惊喜。”
“真的吗？”孩子的声音里透着犹疑，随即又轻声道，“可是姐姐好像不喜欢我……”
Lucas握着话筒的手微微一紧。
他早就隐约感觉到肖楚对这个弟弟有种刻意的回避，却不曾想过会如此冷淡。上次两人一起打电话回家，阿姨叔叔不想在自己面前提起孩子无可厚非。只是肖楚显然想拉近他跟家里的关系，却也一字不提这个弟弟。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或许自己也可以像她一样，帮他们姐弟呢？
他笑了笑，尽量让自己听起来轻松：“小洋，你喜欢姐姐吗？”
“喜欢！姐姐很漂亮，很温柔。”
“那就对了。”Lucas低声道，“你这么乖，又喜欢她，姐姐肯定也喜欢你。”
可显然这种哄小孩的说法没有任何效果，电话那头的沉默让他犯了难。
转念一想，换了个语气问：“叔叔还没有跟小洋见过面，也欠小洋一个圣诞礼物。不如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只要我做得到，都帮你实现它。”
片刻的静默后，也不知道觉得跟陌生人要礼物不礼貌，还是不相信他会收到这个礼物，肖重洋小朋友只是轻轻地说：“谢谢你，肖齐叔叔。如果你见到姐姐，能不能告诉她……我很想她。”
Lucas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话筒，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好，我会告诉她的。”
愿望太小了，小到听来不值一提。但是因为是想念，却重到让人无法承受。挂下电话后，他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的雪越落越密，心里沉甸甸的。
挂钟发出沉闷的鸣响，指针缓慢而执着地走过午夜。
把帐算完，Lucas一个人坐到了现在，即使电话偶尔响起也只是来定餐的。
门口的风铃轻响，谁都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进店吃饭。
一个身影快速闪进来，携着冷风，呼吸化为水汽，都是雪夜的冷意。
“Lucas？”那人气若游丝的声音犹豫着喊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像是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Lucas微微抬头，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门口，懒洋洋应道：“是我。”
来人正是Jam，他愣在门口，目光落在Lucas起身后头上的圣诞帽和那条鲜红的围裙上，仿佛见了鬼。
“你……”他眼里满是困惑，“你不是在休息吗？怎么跑来卖包子了？”
“店里忙不过来，我来顶班。”
Lucas一边回答，一边绕过柜台。手里拿着菜单，没了对客人的客气，像对病人下医嘱：“吃什么？除了B餐，其他都有。现在这个时间我推荐你吃大肉包子就好，吃完你就能回去了，不会太饱睡不着。”
Jam眨了眨眼，目光上下打量着他，好一会儿才喃喃道：“真是难以置信……Lucas，我是不是太累出现幻觉了？”
“你看得清楚着呢。”Lucas没心情陪他闲聊，举起笔准备记单，“点菜吧，别废话。”
谁知道对方直接来了一句：“那你要下班了吗？我跟几个其他科室的约了喝酒，一起？”
“吃什么？”Lucas的笔已经在敲着点菜单，声音里带着三分不耐。
“哦！Lucas……不要这么洁身自好。什么活动都不参加人缘会变差的！”Jam夸张地摇头，点了一份套餐后，还是没忘了送上祝福：“圣诞节快乐。”
Lucas犹豫了，许是刚才小孩的电话让他没那么焦躁了。
不过他还是希望能等到电话，不过三秒便对Jam说：“下次吧，我一定参加。”
Jam挑了挑眉，“真的？”
Lucas轻轻点头，眼角眉梢藏着一丝笑意，一个随意却真诚的承诺。
Jam显然很兴奋，终于有机会让他使唤Lucas，他浅浅地催促Lucas快点上菜，人便已经趴在柜台，准备借电话给医院还在值班地同事说这个好消息。
可惜都已经过了十二点，这个时间，店里还是有生意。
Jam耸耸肩，指了指正在响的电话：“嘿，电话。”
圣诞假期的机场，挤满了匆忙穿梭的旅客，广播里的航班延误信息一遍遍重复，连空气都显得躁动不安。
柯子傑在候机大厅一角坐下，手里拿着咖啡，却没有喝一口。他垂眸沉思片刻，找电话拨到了小饭馆。
铃声不过响了两声，电话那头便接通了。
果然，Lucas还在那献殷勤。
对方显然对柯子傑的来电非常意外，甚至在听到话筒里航班广播的背景音后便是一阵短促的吸气声，像是强忍着怒火。
“我在机场，小楚在度假村。”柯子傑漫不经心地拨了拨头发，声音平静得如同在闲聊天气。
“什么？”Lucas的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她出了事你负责得起吗！”
柯子傑的眉头微蹙，他也有些焦躁。柯子傑没有客气，直言道：“大哥，小楚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脆弱女人。她比你想的坚强多了。”
“别跟我说这些废话！”
柯子傑叹气揉了揉眉间，道：“你不想知道她究竟会在我们之间选谁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刃，瞬间戳中了Lucas的痛处。他的手指攥紧话筒，声音立刻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我都知道了。”柯子傑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自嘲，“你跟小楚的过去，我都知道了。”
面对对方的沉默，柯子傑沉声道：“大哥，你不要以为只有你知道她的过去，你又知道小楚在港岛过的是什么生活呢？”
“所以呢？”Lucas咬牙切齿，“你想用她威胁我？”
Jam被Lucas的态度吓了一跳，他只觉得大事不妙。从前在别人面前温和的人彻底变了样，他就像被人掐紧了命门一样，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大哥，你曲解我了。我对小楚是有感情的，我不会利用她来跟你赌气。”柯子傑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这次做得不对，但是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这很重要吗？”手中的电话几乎要被他捏碎，“就因为这个，你就放她一个人在那里？”
“这很重要！”柯子傑极力反驳，“这对小楚也很重要，她有选择的权利！我不希望她稀里糊涂地在我这里将就！”
柯子傑笑了一下，报上了度假村他们住的位置。
“大哥，我也给你一个机会，你不想争取一下吗？”
Lucas话音未落，电话已经被挂断。
“该死！”将电话狠狠摔回座机，他转身冲向柜台找车钥匙。
Jam一脸懵，被这动静吓得一激灵：“发生什么事了？”
Lucas看了他一眼，认真道：“需要你帮忙，陪我去一个地方。”
说着他拿起话筒，翻找着之前的通话记录播打过去。
“去哪儿？现在？”Jam一脸迷茫，“拜托，我刚结束一个18小时的班耶！”
“我记得你明天休息。”Lucas没打通电话，挂了又重新拨号，“你陪我去隔壁市的度假村，费用全部我包了，你条件随便开。”
Jam摸了摸脑袋，咕哝着问：“那你跟我们去海滩，还得请客。”
电话通了，Lucas连连点了点头，立刻应付电话里的人。
肖楚说话听起来有些累和懒，准确来说她酒后有些不清醒。
“你睡了？”Lucas没有多说，只是试探。
肖楚看了看身边的红酒瓶子，道：“是啊，天气这么冷，坐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Lucas已经穿上大衣，用耳朵夹着话筒，又在本子上留了言。
“柯子傑呢？”
“他在洗澡……”
“说实话！”
“他明早有工作，我让他先走了。”肖楚打了个呵欠，“我好累，我想睡了……”
“你别睡，我去找你。”
圣诞节的喧闹在午夜渐渐散去，只剩寂静笼罩整片雪山。
挂了电话许久，肖楚才回过神。
夜色沉沉，雪花飘落在窗外的松树枝头，枝头的积雪随着风声微微颤动，跟风撞击着窗框，一同发出沉闷的震响。
肖楚蜷缩在沙发上，毛毯裹紧身子。酒精的作用下，壁炉的火烤着，昏昏沉沉。
柯子傑让她好好想清楚，可她想来想去，只能想到Lucas啊。
她闭上眼，试图驱散心中的紊乱，却徒劳无功。她明白自己正试图做一件不可能的事：一边与Lucas争取体面的关系，一边又贪恋着他给予的温暖与回忆。
她曾努力在心里为他找借口，劝说自己放下那些陈年旧事，再试着修补他们的关系。她已经放下了，但伤口一旦裂开，就不可能再愈合如初。
因为她知道，事不过三，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跟前两次一样心碎。
肖楚的成长，是顺风下的一场漫长的挣扎——她必须学会掌控自己的命运，拒绝任性与漂流。
然而Lucas的存在，就像一根无形的缰绳，让她回到那个只依赖于他的少女时代。她的世界不应只有他，她还有肖家的责任，还有个她逃避的孩子，还有自己的人生。
她最后只恨自己太早爱上Lucas，让她毫无选择。
感情的困局中，她只能选柯子傑。
柯子傑在她最无助的时期陪伴了她，他包容她和孩子的过去，他甚至是爱着自己的。
更重要的是，柯家在港岛的资源能为肖家在亚洲的事业提供支持。两人的结合也能帮助她更自由地在这里拓展新的商业机会，成就自我。
毫无疑问，不管她多么爱Lucas，柯子傑才是那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而她跟Lucas，不能再耗费彼此的青春了，不能成为彼此人生的绊脚石。
“我怎么就把一切都搞砸了呢……”
她喃喃自语，眼神涣散，哭累了。
肖楚终于抵挡不住倦意，靠着沙发睡去。梦中，Lucas的身影若隐若现，那熟悉的笑容和温暖的怀抱，是她心底最温柔也最残酷的记忆。
她明明和柯子傑在一起，但内心深处，总是被Lucas的影子萦绕着。
突然，敲门声猛地响起，急促而用力，将她从梦境中惊醒。
肖楚睁开眼，窗外的雪花依旧纷飞，壁炉的火焰已经熄灭，房间里一片漆黑。她迟疑了一瞬，认定是幻觉。可敲门声再次响起，比先前更大，甚至夹杂着不远处的嘈杂怒骂，似乎来自隔壁房子。
“肖楚！开门！”
她心头猛地一跳，她想起电话里，他说要来找她。
寒意顺着脊背攀升，她踢开毛毯，赤脚跑到门口。
门一开，凛冽的寒风夹带着雪粒扑面而来，迎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冷战。
Lucas的身影立在门外——身披薄雪，头发凌乱，他站在雪中，整个人透着一股狼狈与疯狂交织的倔强。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手撑着门框，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半夜跑来这里大吵大闹，你还要不要体面了！”
Lucas没有回答，直接迈步进屋，鞋上的积雪散落一地。肖楚被Lucas高大的身躯推进了屋，他才看到她又红又肿的眼尾。
鞋也顾不上脱，紧紧地抱住了一个电话后仍让他想念的人。
“Lucas？”肖楚被困在他的怀里，他的怀抱带着风雪的凉意，但有力的心跳声却让她感受到对方几乎失控的情绪。
Lucas的目光在房间里迅速扫过，眉头拧紧，“他丢下你一个人就走了，是不是？”
肖楚尴尬地不知如何作答，要是说他已经走了，怕不是下次见面两人得打起来。“不是这样，你别误会——”
“误会？”Lucas却根本不接她的话，眼中火光更盛，“你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万一出事怎么办！”
可吼完，低头看到了她光着脚站着，眼中翻涌的怒火又化作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她下意识想要解释，但声音突然哽住。Lucas把她高高抱起，随即一脚踢开挡路的椅子。
他狠狠吸了一口气，“你为什么不留住他！”
她抬头看着他，那双眼里燃烧着愤怒、焦虑和不加掩饰的责怪，刺痛了她的心。
肖楚勉强扬起下巴，语气带着倔强，“这里是我度假的地方，你能不能稍微尊重我？”
Lucas的眼神愈发沉重，指节紧绷，语气里带着他一贯的不容置疑，
“你离开家人，嫁给他，他就应该把你放在第一位。他是你的依靠，应该为你遮风挡雨，而不是让你一个人承担所有风险——这才叫尊重！”
他的话像利刃，精准而无情，刺入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肖楚深吸了一口气，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呼吸困难。她抬起眼睛，望着那张充满疲惫与执着的脸，嘴唇微微张开，想要反驳，但最后只是沉默。
不是因为Lucas说的柯子傑不负责任击中了她，而是因为她心底明白，自己从未对柯子傑有过如此的期待。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没公平过。
“你说得对。”她声音颓然像一片雪花，肖楚又多了一个内耗的理由了。
Lucas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后微微缓和下来，他把人放在沙发上。他的手现在很冷，只能用毛毯拢了拢她的脚。
他蹲在肖楚跟前，将她拉入怀中。他的呼吸低沉而炽热，几乎将她整个包围，单刀直入，“你一定要跟他结婚吗？”
肖楚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可又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崩溃，“Lucas，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这句话，肖楚说得极轻，却如一把钝刀，划过Lucas的心。他的呼吸猛然停滞，沉默在两人之间像海潮般涌动。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仿佛要将她牢牢锁住，再也不放手。
“那你……爱他吗？”
肖楚的眼眶泛起酸意，她闭上眼睛，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
Lucas拉开两人的距离，试图寻找她眼里的答案。
“那你爱我吗？”
面对肖楚的沉默，Lucas的声音低哑，带着沙砾般的痛楚，“如果你只想让我当你哥哥，就别再吊着我。让我彻底死心，别让我重新背负罪恶感。”他轻轻一笑，眼神里尽是苦涩，“那滋味，太难熬了。”
肖楚怔住，胸口如擂鼓般狂跳，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坦然地剖白内心。
Lucas知道，她值得更好的人。他不想逼她，这个选择从来就不难。
时机不对，身份桎梏，正因为还爱着，他们不敢面对，更无法挣脱。
这一次，带着直白的恳求，他亲自问出口，温柔却沉重，“从来都不能是我，对不对？”
肖楚的心头被人猛然戳中最柔软的地方。她想逃开，但他那双眼睛如漩涡，将她牢牢吸住。
空气压抑到几乎令人窒息。两人之间仿佛悬着一条线，只需轻轻一拉，便会彻底扯断或牢牢拴紧。
长久的沉默后，肖楚的一声对不起，给他们心照不宣的结局盖棺定论，Lucas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说罢，他抬手狠狠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语气夹着笑意，但眼底的深沉未散。
她乱发凌乱，抱着膝盖，只露出一双泪意朦胧的眼睛，望着他同样蓄满泪水的眼眶。
她挣扎，心头的防线彻底崩塌。她用尽力气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软弱无力，只能任由情感如洪水般席卷一切。
“哥……”她的声音因为哽咽而颤抖。
这声“哥”便是答案，他眼中的痛苦陡然化作颓然。
“我知道……没关系的……”
Lucas低头吻了她的额头，鼻尖轻蹭过她的脸颊，就像在与他的挚爱轻轻作别，带着一种决心，要将所有隐忍一并倾泻。
可是，肖楚泪意滚烫，几乎不成声，“我……我爱你。”
这难熬的滋味何尝只有他一个人在忍受，Lucas只觉得心绞得更深。他一言不发，低头吻住了她。这个吻强势、激烈，夹杂着压抑多年的渴望与怒火。
这就够了，够了。“没事，别哭……我可以再等的……再久都可以……”
他的嗓音低到几乎无法听见，带着哭腔地笑了笑，说：“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她几乎是本能地回应，也吻了吻他的发顶，那松木与雪的气息萦绕鼻尖，让人心头发酸。
他们静静地躺在一起，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夜色越发浓重，窗外的雪还在不停地下着，这个复杂而迷离的圣诞夜注定是寒冷的。
有些情感，一旦点燃，便再也无法熄灭。两颗相依的心只能紧紧贴在一起，才能够取暖。
他们还像那个时候一样，坐在壁炉前相依取暖，耳边只听见彼此的心跳和窗外的风雪。
没有了情窦初开的勇气，也没有对未来相许的憧憬。
现实只给他们留下了唯一的可能，只剩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