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旗风看过这么一条帖子,人的记忆并不会全部永久保存,这是大脑对人体的保护机制,筛选掉那些令人痛苦、难过的记忆,把负面记忆封存,有利于健康成长。

    曾经鹿旗风以为,那些模糊掉的童年记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忘了就忘了。

    可看到照片的一瞬间,她曾经的想法堪比楼宇坍塌,天崩地裂。

    鹿旗风想起来那是个春天。

    椿江一早进入了温暖时节,而榆溪的春天刚刚到来。

    郑崇明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家,每次打电话询问都是在加班,让鹿旗风乖一点,不要吵到爸爸工作。

    现在想来全是笑话。

    难得小长假,鹿玲工作忙没有时间照顾鹿旗风,于是把她送到了外婆家。

    那天是3月29日,外婆家的杏花开得正繁盛的时候,也是鹿旗风的生日。

    那个年纪的孩子对生日总是有着特殊的情感,甚至从一周前就开始期待,可鹿旗风不一样,她不喜欢过生日。

    对她来说,这只是很平常的一天。

    别的小孩在生日时候会收到爸爸妈妈同学朋友的礼物,鹿旗风见到爸爸妈妈都难,更别提礼物了。

    不过在鹿玲送她到外婆家之前,送给她部个相机作为考试第一的礼物,那个牌子的相机是鹿旗风想了好久的。

    小时候对相机牌子没有概念,她偶然从店铺看到过那款拍立得相机,外观很漂亮,第一眼就被吸引住了。

    那天她写完作业,揣着宝贝相机问鹿涧西,“出不出去玩?我可以给你拍照。”

    鹿涧西是个经不住诱惑的性子,哪怕作业并没有做完,听见“玩”个关键词瞬间触发他的开关,扔下笔就跑了出去。

    鹿旗风跟在他后面,关门的声音把他吓了一大跳,他着急地小声说:“动静小一点,让我妈发现就惨了!”

    俩人偷偷摸摸跑出家,轻声关上大门,像动物园逃出来得到自由的猴子立马撒开欢。

    “我去找晨晨。”鹿涧西留下这句话后立马窜了出去,鹿旗风原本在给伸出墙外的花枝拍照,等回神时鹿涧西早就没了影子。

    她想起来外婆在阳台种的风铃花盆栽开了,鹿旗风萌生一个想法。

    推门回家,悄悄来到外婆房间前,她轻轻拧开门把手,透过小缝隙看到外婆在躺椅中睡觉。

    鹿旗风想了想,脱下鞋,轻轻来到阳台,“雪芽”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小主人,鹿旗风揉了下它柔软的毛,“嘘”了一声。

    外婆种的风铃花是三种颜色,粉红色、白色和紫色,按照颜色分别摆放。

    相比粉色,鹿旗风更喜欢白色和紫色的风铃花,所以她偷偷分别摘下一株。

    穿上鞋准备离开时,“雪芽”一直跟在她身后,鹿旗风打开冻干喂了她几个,蹲下身子轻声说:“收了我的贿赂就不能给外婆告状了哦。”

    鹿旗风沉溺于一件事时,常常忘乎所以,更别提最近刚迷上摄影,她花了半年时间在学习之余搜索有关摄影的书籍、影片自学。

    她很少来外婆家,对这里的街道不熟悉,北方的春天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里春天来得晚一些,又出乎意料的漂亮,到处是海棠、早樱和杏花。

    她在椿江的时候没有见过杏树,最初知道“杏花”来源于一首诗——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太喜欢这句诗,致使她有段时间希望长大后可以当一个“卖花人”,既然是卖花,就一定可以见到杏花。

    真正看见杏花的时候,鹿旗风高兴地忘了时间地点。

    沿着街道左拐右拐,回过神后发现竟然来到一个小公园中。

    公园里的柳树刚刚泛绿,百花园也没到花开的季节,除了月季。

    花园里的月季白色和粉色居多,鹿旗风知道自己迷路了也不像鹿涧西一样大哭大闹,而是先不慌不忙地给月季拍了照片。

    然后给鹿涧西发去信息,蹲在一边安静的等人来接,脚蹲麻了就站起来跺跺脚,好一点后继续蹲下。

    同一天,榆溪三院。

    何徐行给人开了瓢后一怒之下照着自己脑袋也来了一下。

    医生给他缝了针,住了两天医院,何徐行实在待不下去了,想找机会溜出去。

    护士来给他换药,大伯母正苦口婆心,不停劝道:“我们总教你受欺负了就要还回去,不能白白被欺负,但你也不能还到自己头上吧?”

    护士听了在一旁帮腔:“给自己开瓢还是头一次听说,图什么啊?”

    “当然是给他们下马威!”何徐行闷声说,“这样以后就没人敢在我地盘撒野!让那群小崽子们知道我才是老大!”

    大伯母拍了下他的头,疼得何徐行呲哇乱叫。

    护士笑了起来:“现在知道疼了?”

    大伯母埋怨:“小小年纪,脾气还挺大,以后有了老婆也跟个小狗似的圈地盘?”

    “怎么可能!以后我老婆谁都不能欺负,我也不行!”

    护士给他换完药,在他脑袋上包了一圈网状绷带,像戴了个帽子,走之前警告:“不要碰伤口,小心破相了连老婆都找不到。”

    凭我这长相,追我的女孩子能排到你们医院门口。

    何徐行眨着大眼左看右看,他今天势必要出去玩。

    再晚一点大伯就会过来,那时候就更逃不掉了。

    现在只有一个任务——把大伯母支走。

    他假装困了躺下,翻了个身,看见床头柜上的水壶,何徐行灵机一动。

    “大伯母,我口渴。”

    “这么能说不渴才怪。”大伯母端起水壶,一滴水也倒不出来,“没水了,我去外面接一点,你先躺着啊。”

    何徐行乖乖应下,等了几秒,确认大伯母离开,他穿上鞋就溜了出去。

    而且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找到被他开瓢的那个人,他觉得不解气,想要再揍他一顿。

    大人只知道是他们有矛盾,只有何徐行看见,那个小兔崽子把何望时欺负哭了。

    那可是他何徐行的妹妹,欺负她就是在找揍。

    何徐行一口气跑到学校,卫女士离开了,希望早一点下去见她,反正他也没准备升学,在学校混日子而已。

    这个时间都在上课,他准备爬墙进学校,墙外的垃圾桶却不见了,何徐行想到公园一定有垃圾桶,他跑过街道。

    果不其然,就在月季花丛前面,他拖动垃圾桶,居然在垃圾桶旁边看见一个人。

    一个眼睛很漂亮的女生。

    那双好看的眼睛看着他,充满好奇和疑惑。

    何徐行竟然有点不自在,“喂”了一声,“你是谁?蹲在这儿干嘛?”

    “我迷路了。”女生说。

    声音也好听,又甜又温柔,不像杨双晨只会揍他。

    何徐行决定帮人帮到底,他拍着胸脯:“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整个画月镇就没有我不认识的地方!”

    起初鹿旗风还有些怕他,这个哥哥很奇怪,受着伤还要捡垃圾,不知道是不是流浪儿童。

    不过看他的样子,也不像坏人。

    鹿旗风抱着相机和风铃花,站起来,想了想把最喜欢的白色风铃花送给他,“给你路费。”

    收了我的路费就不能骗我了哦。

    鹿旗风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外婆家的位置,她只能形容标志性建筑:“我外婆家有棵很好看的杏树,门外还有棵柿子树。”

    “这算什么特征?”

    何徐行心想,画月镇到处都是杏树和柿子树。

    “还有没有其他的,或者你说名字,我就知道是谁家了。”

    小孩子的世界里总是和同龄人更亲近,鹿旗风也是,她想,鹿涧西总会认识了吧。

    “我弟弟是鹿涧西。”

    “我认识他!”何徐行恍然大悟,“你呢,叫什么名字。”

    “我叫郑旗风。”

    她落后陌生哥哥几步,担心如果对方骗他,她可以很快逃跑。

    转过几个街口,来到外婆家在的街道,鹿旗风松下一口气,“谢谢哥哥,我认识路了。”

    何徐行把人送到后转身准备离开,鹿旗风塞给他一张照片:“哥哥,送你的。”

    他低下头,照片中是他的背影,垂着的手中拿着一株风铃花,脑袋上的网状绷带十分显眼。

    ……

    照片在经年累月中好好保存。

    眼泪顺着脸颊滴到上面,泛黄的相纸中那个网状绷带依旧最显眼。

    原来这才是她们的初遇。

    又哭了。

    她发现自己最近很爱哭,全都是因为一个人。

    “砰”的一声。

    鹿旗风甩门跑出去,随手招呼出租车,“师父,去机场。”

    她很清楚,此时的情绪过于上头,但她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出租车上,鹿旗风买下最近一班回椿江的机票。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照片。

    当年,她偷偷拍了两张照片,另一张被她保存在了相册中。

    而相册被她丢下了,连同过去的所有回忆一起丢下了。

    鹿旗风给韩目霖发过消息。

    [鹿旗风:公司有点急事,明天才能去医院了,他就拜托你了。]

    [韩目霖:撒谎鼻子会变长,鹿总来医院了,她刚说了最近公司不忙。]

    [鹿旗风:我回椿江拿东西,帮我瞒一下。]

    [韩目霖:我尽量,你注意安全啊。]

    “姑娘,这段时间有点堵车,你不急吧?”司机问。

    “不急。”

    航班在两个小时后,皓月公寓离着机场很近。

    但怎么可能不急。

    她有东西落在了以前的家里,必须要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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