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安韵的调查,起源于柯蓝对二人的强烈反对——

    作为安韵半个“监护人”,于情于理,与安韵迈入婚配,需要得到她的支持和同意。

    柯蓝在一种非常极端的情况下才同意了这件事。

    那一年,北联官方开始强制命令驱动级Ⅰ类信息素拥有者进入军部工作。身为执行官的项廷开在系统名单中居然看见了安韵的名字,当他带着这个消息前往福利院时,柯蓝的脸色在短短一秒内就苍白起来。

    项廷开心一凛,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看着同样惊讶的安韵:“……你不知道你的信息素是驱动级的么?”

    “我不知道啊。”安韵既讶异,又觉得十分新奇,那时她连驱动级信息素究竟意味着什么都不甚清楚——而现在居然要进入军校基地了?

    柯蓝自听闻这个消息,就毫无血色。

    她确认了一遍名单

    上面居然真的有“安韵”这个名字,甚至有附带的身份号码。

    怎么可能……

    疑惑泛起,他的心莫名一沉,人口普查时人们就会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是普适级还是驱动级——算算时间,那应该是安韵还未成年时开展的,而北联这一法令铺天盖地,柯蓝作为监护人居然是这种反应?

    柯蓝对他一直非常排斥,项廷开大部分时候死皮赖脸,但这回没有久留,若有所思回到家。

    而在北联要求名单人员到军校报道的前夕,柯蓝来找了他,先是表示安韵在社交和工作场景中有行为障碍,又表示希望他可以借军工部部长的身份,将她从名单撤下。

    十分天真可疑的想法,项廷开拒绝,并且开始调查。

    就在他调查出“安韵”居然是在一个月以前,才登记在远海区福利院的入院登记表上时,柯蓝再次来找了他:“项部长,你知道你对安韵信息素的依赖度么?”

    项廷开愣了:“什么?”

    结果是93%。

    柯蓝得知项廷开单向依赖于安韵后,态度诡异,竟放松了安韵同他的相处。

    随着相处时间的拉长,那种占有的欲望也愈发高昂,项廷开甚至开始玩忽职守,魂牵梦萦。

    与此同时,柯蓝仍缄口不言,是在安韵必须要被北联强制拉入军校基地时,她答应了项廷开的婚配请求,而项廷开最后排除万难,结婚了。

    人生中最沉湎的一段时间。

    但一些调查结果也逐渐显露。

    项廷开调查到,安韵居然是柯蓝在五年前才遇上的,并且这五年中她从没把她登记到档案里、不带她去更新身份信息。

    他又调查到,安韵在DNA数据库里登记的基因信息,居然不与她本人匹配——

    也就是说在柯蓝没有带安韵进行基因信息登记时,安韵就已经有了一份基因信息,且是假的,因为这份基因信息,居然还能跟一个叫兰·李维的女性构成母女关系,但再一步调查,安韵并不是她的女儿。

    并且兰·李维一家似乎从没想过寻找,兰·李维本人对外宣称只有金·李维一个孩子。

    满心的困惑下,项廷开无法遏制,直接找上柯蓝,不知磨了多久,老院长才肯吐露一点事实:“……都是为了保护她。”

    “什么?”

    柯蓝佝偻着背,眼神定定:“我不让外边尤其是政府的人注意到她,这几年来圈养着她,一开始不想让她入军队,都是因为我……我是在禁区边缘捡到她的。”

    “禁区边缘?”

    “对,”柯蓝思忖着,“项部长年轻,可能有所不知,在十几年前的回收械人运动时,由于人口扩张、资源紧缩,在把械人赶往禁区时,有一部分人类也被上边,”她顿了一下,“无意间赶了进去。”

    那群被械人抚养长大的人类群体,本身自然同那些反械人的人类构成一种矛盾,也同北联政府有着禁忌的过往,柯蓝的语气很淡:“总之,刚捡到安韵时的一些细节,让我怀疑她是一个身世不在政府允许范畴内的孤儿,我年轻时对回收运动有一些阴影,因此不想让她陷入危险的调查和审判中。”

    “我甚至还怀疑她是复制人什么的……”她顿了顿,“但是居然连你这种高精神力的军官都没有触发什么反应,那看来是我想多了,我没想到她居然是驱动级信息素拥有者、也已经在人口普查中登记了信息,所以我后面深思一番,觉得让她进基地应该也不会出事。”

    但柯蓝还是留了一手。

    项廷开的军工部部长身份,和他单向依赖于安韵的事实,都对保护她有利。

    虽然目前安韵并不需要什么保护。

    柯蓝一直不敢带安韵暴露于人口普查局下、为她登记基因信息和身份信息,而这件事居然早就完成了:“总之,都是我想太多——”

    “她的基因信息不是她的。”项廷开说。

    “……不是?”

    项廷开突然狠狠踹了一脚桌子,摸着头转身。

    “你在哪里捡到她的?”

    “你为什么一开始怀疑她不是寻常居民?”

    “你——”说到这他蓦地一顿,意识到在柯蓝之外,还有一个非常神秘的人物或者组织,控制了安韵的身份信息。

    五年前。

    ——那不就是项罗才被缉拿入狱的时候?

    这一瞬间,那许久未出现的朦胧身影再次与安韵重叠,项廷开后知后觉,莫非那不是所谓“侵入性反刍”而是一种拳拳在念的缘分?或许他跟安韵间早已存在某种陈旧而深刻的联系?

    这不再是惊吓,而成了一种惊喜,毕竟人都喜欢当主角,都喜欢如此戏剧又梦幻的爱情。安韵的神秘让她更使人向往。

    项廷开甚至微笑起来,可一想到她居然可能跟项罗的人体实验扯上关系,心脏又立即很不舒服。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柯蓝深吸了一口气,抓紧他的袖子,“那不是她的基因信息?!这什么意思?她替代了别人吗?”

    “我会再来找你。”项廷开只是这么说。

    他开始认可,安韵的身份没那么简单,而确实不该被政府注意到。

    但安韵进入军校基地、成为基地医生的事已没有余地,哪怕项廷开都没办法,他也没法带她去篡改、更新她在DNA数据库里的记录。

    不久后她就将进行诸如指纹登记等事宜,项廷开翻来覆去,查阅大量流程资料,确定在基地体检、信息录入中,血型、信息素类别、指纹数据库什么的跟DNA数据库并不关联。

    也就是说安韵此人,可以在不被彻查的情况下,冒险地拥有另一个身份。

    但仍然有暴露的风险。

    安韵自己,绝对不可以显示出任何怪异之处——比如她对于她的驱动级信息素的了解。

    项廷开这时候又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被安韵顶替的那个基因信息的主人,那个会跟兰·李维有母女关系、同安韵即将在基地里遇到的金·李维有亲缘关系的人,居然也是个驱动级信息素拥有者。

    她的信息素是重中之重,军校基地里的人会不会已经根据基因-信息素谱系表,把安韵那份假基因信息对应的信息素气味确定了?

    这两点要对应起来。

    项廷开开始告诉安韵,她的气味是凤仙花,并反复叮嘱她不要随意散发信息素。

    像叶石定信那样的变态是少数,毕竟很多时候,人们只关注信息素在档案上登记的类别,并不会去深究气味的具体差别——一个是刻板的文字,一个是生动的嗅觉。

    就在一种巨大的心慌和不安中,安韵居然真的瞒天过海,要成为一个正经正式的二级军官。

    这个时候二人已经因为单向依赖症的可怕,被婚配中心劝说离婚。

    项廷开一边在强度的紧张和思虑中,人变得愈发暴烈,一边对安韵几乎痴迷丧志,另一边,他开始了长达半年的对于项罗之人体实验的调查——这件事被北联官方列为高级机密,很多细节都没有公布。

    婚后的前半年,项廷开就在调查这件事。有时他躺在床上,静静描摹安韵的五官,总会再次因他们那尚未被证实的兰因絮果、安韵可能遭遇的可怕的童年,漫开一阵深深的心悸。

    每当这时他就会伸出手,非常紧地拥抱安韵,而安韵不明所以、十分自然地回报。身为单向依赖症患者的伴侣会格外辛苦,但她似乎乐在其中,没什么主体性。

    她太孤独了。

    她的迟钝被他视为人为封闭的结果,她性情的独特被他看作是身为“试验品”的余痕,她的坏都是好,她的好就是更好——

    在一种命运的精心交织下,项廷开对安韵的爱意最势不可遏时,那神秘实验室里所发生的事情,终于浮出水面。

    什么心疼和爱,都成了恶心。

    恶心。

    恶心恶心恶心。

    恶心——

    时间摇摇晃晃,画面不断闪烁,项廷开仿若又回到了那个车厢,那时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而此刻他的双脚晃动着,在知道了一切的情况下,也只能勉强站稳。

    他瞳孔骤缩,紧紧盯着眼前的项罗。

    审讯官翻开档案,一字一句念道:“你在2260年到2268年间,擅自进行了有违人伦的人体实验,并主导了多次绑架儿童案,在此期间你为了得到更好的实验资源,还向七联贩卖了国家机密。”

    “在事情败露后,你没有选择认错伏法,而是摧毁自己所有的实验成果。”审讯官缓缓道,“但在四年前一次审讯中,你承认了一件事情——也并非全部摧毁。所有试验对象中,唯有一个生还逃脱。”

    “而这是个复制人,”审讯官抚摸着那张十分模糊的监控截图,“我们怀疑这是禁区者0号的复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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