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搬家的速度很快,搬家后的第三天,朋友们买了食材在家里聚餐。

    厨房是崭新的,厨具都没使用过,江叙不会下厨,聚餐看到桌上那片狼藉的时候扯了下唇,命令已经吃饱了倒在原地的众人。

    “不收拾干净一个人都别想走哈。”

    余安喝得酩酊大醉,右手搭在江叙的肩膀上,嘴里叼着根牙签,“放心啊叙哥,保准给您收拾的跟新的一样。”

    本来也是新的,这栋房子自从装修后就没住人,隔了差不多十年左右。

    江叙拍了拍余安的肩膀,喝了一小口啤酒,没多喝,他低头把玩着手机,点进跟桑禾的聊天界面徘徊不定,久久都没有编辑出一条信息给发过去。

    晚上十二点左右,桑禾十有九成已经在睡梦中了。

    方洛里同样是醉得不省人事,整个人突然凑到江叙面前半靠在他的身上,酒气熏天,江叙抬头缓了下,腾出一只手把方洛里推开。

    即便眼前打晃有些看不清东西,但方洛里还是看见了江叙手机屏幕界面停留的联系人顶上的备注。

    ——桑禾。

    “叙哥,你不是最近才跟小学霸接触的吧?”

    方洛里第一次在游戏厅见到桑禾做兼职的时候,就觉得桑禾有些眼熟,那时候只以为是在榜单上见过,人美心善的多少都有印象。

    后来方洛里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时间线似乎还有久远。高一的时候江叙刚玩机车那会儿,操作失误把腿给摔了,好在人是摔草坪上擦破皮没动骨,鲜血流满整条腿。

    江叙身边没有亲人管教,继母在圈子里穿金戴银四处显摆,至于父亲,眼里已经有了新的家庭。

    那次出事,就方洛里和余安在江叙身边。年纪小,在医院走流程什么都不懂,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问,把江叙一个人落下了。

    再回来的时候,江叙说,他做了一件好事。

    他们这种人不欺负人就不错了,还做好事。

    他们没有追问是做什么好事,扶着江叙走的时候,方洛里注意到了角落有个女生蹲在地上打电话。

    “那奶奶怎么办?我怎么办?”

    医院里,太多人不知道怎么办。

    角落里的女孩哭得梨花带雨,因为哭吼吵到其他病人了,被护士制止了。

    女孩站起身抹了把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年纪不大,却比很多人都要有骨气。

    那是江叙第一次见到老师们口口称赞的学霸桑禾。

    所有人都说学习可以改变命运,江叙嘲笑,在生老病死面前,成绩好算什么。

    人长得再漂亮,学习成绩再好,做兼职赚再多钱,她奶奶年纪大了,没有办法再做第二次手术。

    陪在桑禾身边的时间,医生说,就剩下最近几年了。

    江叙握着手机,给桑禾发了句:“晚安。”虽然知道,她不会回。

    .

    桑禾缠紧了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全部头发在后面绑了个低马尾,寒风料峭,扑面而来的风都是沁人心脾的冷。

    桑禾两手揣在口袋里,身后的书包比往常都要重一些。

    今天桑禾不用去给杨佑之辅导,杨佑之要去参加比赛两天,明天中午才回来。

    尽管不需要去兼职,桑禾也准备了很多教辅资料收集一些重点做教案,难得今日可以休息一下,她把其他科目的课本也一同放进书包里拿回去复习。

    走主干道会经过市区内的一所艺校,据说里边都是一些贵族子弟。近几年城市发展得好,富人增长率高了些。里面多是一些富二代类的。

    桑禾念的是重点高中,脚踏实地凭成绩考进去的,跟艺校到底是有所不同。

    校门口停满豪车,桑禾只是经过,好奇地往里面多看了两眼。

    其实,她还挺好奇艺校里面的学习环境是怎么样的,是不是真的有欧式风格的大楼,苏州园林的花园栈道。

    “笑笑,你慢点。”

    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温柔女人的嗓音,让桑禾倏然闻声望去。

    只见远处一辆商务车正敞着车门,一个穿着校园制服踩着小皮鞋的漂亮女生上了车,站在一旁提着书包的长卷发女人紧随其后上车。

    长卷发女人背对着桑禾,穿着件质感极好的羊绒大衣,上车时脸微微偏过来些,瞧着有点面熟。

    像,实在是太像了。

    “囡囡。”女人语调充满柔情,声线比较细,听起来没有任何伤害力。

    这一声,桑禾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桑禾立马跑上去,“妈妈!”

    商务车的车门已经关上,前车轮打了个拐弯,车子便从校门口划分的停车区域驶离。

    “妈妈——”

    桑禾追着车尾跑了上去,黑色商务车后有车标,车子价格少说也有五十万左右。

    前边的商务车没有停下的意思,桑禾一路追着跑,渐渐地她慢下脚步,身上的重担压着她喘不过气来,桑禾蹲下身来,脑子里思绪有些浑浊。

    大概是太久没见了,看到稍微长得像点的就有点恍惚,导致认错人了。

    一辆黑色车子靠着路边停下,江叙推开车门下车大步流星走到桑禾面前,“桑禾。”

    在车上的时候远远瞧见身影有些熟悉,也不知道她在追着什么跑,跑了几步就停下来。

    江叙将桑禾额前凌乱的头发往两边捋了下,将桑禾从地上搀扶起来,桑禾目光呆滞,还没有回过神。

    “外边冷,先跟我上车。”

    桑禾没什么反应,江叙重新拉开车门把人塞里边。

    车子重新行驶在路段上,桑禾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毫无焦距的眼眸突然蹿起一抹星光变得坚定无比,她紧紧拉住江叙的手腕,漂亮的眸子里亮晶晶的,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才看见我妈妈了,真的。”

    “你妈妈?”

    江叙从未提起桑禾提过她的父母,很多同学都知道,桑禾是和奶奶一起生活的。

    “对。”桑禾点了点头,“身形像,语气像,声音像,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桑禾以前和桑母相处的时候就如同今天那一般,母亲温柔地喊她囡囡,奶奶从小就喊她囡囡。大了些才喊阿禾。

    “囡囡”这个调调,桑禾从小耳濡目染。

    囡囡,是宝贝的意思。

    “我需要冷静一下。”

    桑禾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脑袋。

    几分钟后,车子在被霉气弥漫的居民楼前缓缓停下,前段时间雨水浸透,车窗微微敞开了些,一股清新的潮湿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还好吗?”江叙有些担忧地看着两手搭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的桑禾。

    桑禾顿顿地,本就较小的嗓门在这时候显得有气无力的,“我想我妈妈了。”

    在外人看来,桑禾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平时一心苦读诗书很少参加跟同学出去玩,有人传她性格孤僻也有人说她倨傲。

    她习惯了一个人,可是不代表,她过分坚强,有着一个顶不穿的盾保护自我。

    她想要有山可靠,有树可栖。

    江叙不太会安慰人,肉麻的话到了嘴边格外地难以启齿,他侧身看着她,“你要是实在想你妈了,我就勉为其难当下你妈妈?”

    桑禾:“……”

    她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另一只手开门,“你没事吧?”说完,她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叙自己都想骂自己有病,他跟桑禾其实很像,但他没那么泛滥。

    桑禾回到家后就拿手机给妈妈打电话,响铃半分钟左右,对方才接听。桑禾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颤抖着,她害怕自己今天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害怕自己为此失去家人。

    就算是相信遇到平行世界里另一个跟妈妈很像的人,这种荒诞的事情,她也不是不可以不相信。

    “喂,妈妈……”

    宋简欣赏着自己刚做不久的美甲,漂亮的眉毛轻佻着有着属于欢愉的眉飞色舞,“阿禾啊,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了,又缺钱了?”

    因为宋简和桑乔锦总是说工作忙,桑禾很少打电话联系父母叙旧,一般都是只有特殊情况的时候,会着急打电话告知。

    桑禾没想到自己在宋简眼里,打电话就是为了要钱,“妈妈,我只想有些事情要跟你说,不是为了跟你要钱。”

    宋简顿了下,拂了下裙摆坐好,保养娇嫩的脸蛋上严肃了些,“阿禾,你想说什么,不会是又要说奶奶怎么了吧?”

    最近这些年,桑禾总是打电话说,奶奶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让夫妇二人常回去看看。

    桑禾顿了顿,像是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可笑,她望着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

    她该给奶奶熬药了。

    “对不起,妈妈,我下次再跟你说吧。”桑禾挂断了电话,抽了两张纸巾擦干净眼泪。

    不重要了。

    什么都不重要了。

    从小到大,桑禾都是班级里的表率,家长会父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基本上都是奶奶去参加的。

    若不是户口本上还挂着个名,谁看了都会觉得桑禾是贫苦人家里跟奶奶相依为命的苦孩子。

    可她不是,除了奶奶,她还有爸爸妈妈。

    很多留守儿童都是这种现状,父母在外奔波,老人和孩子留在家里。

    桑禾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非要跟父母见面,去演绎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

    她需要的是来自父母的一点爱,遇到困难的时候有父母可以依靠。

    她已经跟奶奶携手走了很远的一段路,从父母身上得到什么,现在的桑禾,已经不在乎了。

    她会亲手,给自己赢一个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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