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禾提前修完学业,隔年便带着团队回国。

    律师事务所在国内接手的第一个案子意义非凡,几个合伙人一同回来参与到案子中。

    在国外桑禾所在的团队已经是个成熟的团队,接手各种案子基本都能游刃有余处理,帮助委托人成功拿下官司。

    桑禾回国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银行换取了三万五千块钱的现金找赵阳还钱。

    她已经换了手机号,国内的联系方式已经很久没有再登录了,过去的事情很多都已经不重要了。

    但是,该还的还是要还的。

    赵阳和她一样,都吃过没钱的苦,知道钱到底有多重要。三万多块钱,也不是三块钱那么简单。

    记忆里老小区比五年前更加破旧了,为首的几栋楼外围墙壁上已经出现了裂痕,阳台位置能看清已经结了许多蜘蛛网,这几户人家似乎已经搬走了许久。

    老小区的后边房子起得比较晚些,没有损坏得那么严重,放眼望去还是有几户人家的。

    桑奶奶原本住的房子属于后一批,至今还是完好的,走过去还能看见香樟树下下棋的几位老人。

    桑禾开始有些恍惚,记忆里那个少女背着不知道缝补了多少次都舍不得扔掉的书包,走在从学校到家必经的那条石板路上,石板路一直延续到小楼下,两颗香樟树笔直地站立在那,像守卫这一方宁静的土地。

    忘记了是在哪个寂寥的夜晚,安分的手机变得不安分,少年的信息在那一排滑不到底的红色未读中是那么的显眼。

    “桑禾,我在你家楼下。”

    她天真地去见他了。

    那个连小明往容器里倒了多少毫升的液体都算不明白的少年,每次辅导完功课都会送她回家。

    在无助的时候,他悄然出现了。

    桑禾转头对身材魁梧的保镖说道:“我自己上去,一会儿就下来,你们在下面等我就好了。”

    保镖是何先生给她配的,如今身份不同,人身安全在国内要格外注重。

    负责接送桑禾的保姆车停在了楼下,保镖犹豫了下,似是觉得不妥。

    桑禾解释道:“住附近的都是些老熟人了,不会有事的,我很快就下来了,放心。”

    不等保镖做反应,桑禾拎着一袋钱轻车熟路地往楼上走。

    这条路她走过无数遍,记得每层之间楼梯有多少阶,哪个位置的护栏有凹陷,记得楼上楼下的邻居都是谁。

    她太熟悉了,如今再走一遍,今时不同往日,只剩下一片不属于她的陌生。

    今天周五,下午三点。

    正是工作日里的工作时间。

    赵阳的休息时间不按周末来,是几个员工一起提前排休的。赵阳是老板,休息时间并不固定是在当月的几号。

    桑禾去敲了敲赵阳的家门,敲了三遍,意料之中,没有人给他开门。

    赵阳可能在店里忙。

    桑禾站在桑奶奶家门口外,从包里拿出那把已经有了锈迹的铜色钥匙,当钥匙对着锁孔时,她缓缓停下了动作。

    她该以什么身份打开这扇门呢,她不知道。

    她在意的原生家庭,到头来并非她的亲生父母。将她抚养长大的桑奶奶,多年前依旧离开人世。

    爸爸妈妈不是爸爸妈妈,奶奶还是奶奶。

    钥匙往左旋转两圈,回扣,啪地一声脆响,门开了。

    推开那红棕色的木板门,一股多年未通风透气的腐气扑面而来。

    她被家里人接走的时候因为病情恶化的缘故,走得实在仓促,没有顾着打理家里。

    走进门,未做覆盖的家具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土,大概是因为年代太久了,墙壁有了缝隙,窗台这面墙漏雨,墙壁和窗棂都有了霉痕,贴满墙壁的荣誉证书更加斑驳陈旧,几乎看不清字迹。

    临走前,桌面上放的书本还是敞开的,杯子里还剩下的半杯水因为氧化变得又黄又绿。

    桑禾给桑奶奶上了柱香,双膝跪在牌前磕头。

    也不管身上穿的定制衣服有多昂贵,挽起衣袖走进洗手间,提了盆水和抹布就开始清扫家里的卫生。

    这里或许已经不属于她了。

    但曾经是她和桑奶奶的家。

    所以沾了灰的东西全部擦干净,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如初,如同指针逆行绕圈,强行拨动到八年前那个盛夏。

    那时候她还没有和江叙完全认识,只知道他是个人傻钱多的公子哥,是他替奶奶交付了医药费。

    奶奶出院后身体慢慢恢复了些,回到了从前活蹦乱跳的状态。

    不会坐在窗前发呆,不会盯着某一处像失了魂般,也不会长时间久坐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她希望奶奶能够多出去走走,去和那些奶奶们跳广场舞唱唱歌,或者在楼下看看人家下象棋,或者在小区里转悠,逗逗鸟,抚摸经过的流浪小猫。

    他们说,人要往前走。

    “大小姐。”在楼下等候多时的保镖不放心跟了上来,看到挽着衣袖蹲在地上擦桌子的桑禾。

    这些家务活在家里都有专人负责,根本不需要他们亲自动手。

    桑禾侧过脸,没让保镖看到她已经温热的眼眶,“我没事,家里太久没人打扫了有些脏,这边挺安全的。”

    想到保镖也挺无聊的,她还有一些事情没做完。

    “刚才来的路上有个小卖部,我有些口渴了,你去给我买瓶水吧。”

    “好的,大小姐。”保镖蹿楼下去了。

    桑禾调整好情绪,很快便将家里收拾干净,拎出两袋垃圾袋放在门口。

    在房间旧物的时候,桑禾找到了当年自己愧疚心理特别严重的时候写的日记。

    那时候她觉得利用江叙心里很是不好过,感觉到江叙对她有意思,她更加无措。

    现在想想其实也挺无聊的,她那时候很在意江叙对她的看法,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心思很重的人,会不会觉得她特别有心机,甚至用恶毒的女人来形容她。

    但这些年江叙也没有和她联系,他高考前就消失了,之后便杳无音讯。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以后都不会再联系了,再见面都是另外一回事。

    “他好像喜欢我……”

    日记的最后一页,那一排清秀的楷体后跟着串省略号。

    省略号后面跟着一个“哦”。

    哦?

    桑禾捧起日记本仔细瞧了眼字迹,这个“哦”很像是她的笔记,可是她不记得她在这句话后面写过这个字。

    “他好像喜欢我……哦!”

    如果“哦”后面是感叹号的话,那时候是得多自恋才能写下这句话。

    是问号的话,“哦”发音在念的时候语调会上扬,“他好像喜欢我哦”这句话语气就变得很神气,像是在宣告某种特别值得别人关注的事件。

    年少时脑子有时候也会发抽,偶尔抽小风。

    嗯,一定是。

    桑禾拿红笔把“哦”给划掉了。

    桑禾将日记本放在书架上最靠边的角落,用大点的书本挡住。

    书桌上还放着许多备考资料,考完后一直都没收拾,书本和卷子凌乱地散在那。

    桑禾一一将卷子叠起来放在架子上,看到教材书底下压着一片紫色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愣了下,她不记得她有什么紫色书皮的书,又或者是笔记本。

    桑禾将教材书拿开,看到了压在底下的录取通知书。

    出国前,她其实知道自己已经被S大法学系录取了。

    她不得不出国做手术,手术那天她收到了国外知名大学全国排名前十学校的入学通知书。

    她已经没有遗憾了。

    再看到S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点窃喜的,是一种被认可的自豪感,她没有辜负家里人对她的期望,也没有辜负自己曾经吃苦时咬牙允诺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

    打开录取通知书,里面夹着一些关于入学其他物件,其中有一张A4打印纸吸引了桑禾的注意。

    她举起那张A4纸看,那是一张电脑高考查成绩的截图界面。

    学校及考生姓名、分数都写着一清二楚。

    这不是她的,是江叙的。

    而底下的方框标着已被S大录取的界面,他报了医学专业。

    当初两人只说是要考S大,专业这方面看各自的选择。

    一时间,桑禾完全想不出来江叙拿手术刀的画面,他有时候没什么耐心,偏偏医学最考验耐力。

    看到江叙也取得还不错的成绩,桑禾还是有点小自豪的,当年补习的时候她可没在他身上少下功夫。

    不过另她疑惑的是,为什么江叙的东西会出现在她房间的书桌上,还有她的录取通知书。

    桑禾大脑懵了一秒,门是锁的,没有撬锁的痕迹,说明人不是从大门走进来的。

    她走到窗户那看了眼窗口,上面没发现脚印,但是窗户是缩不了的,一推就能打开。

    爬窗几率大些……

    可是这里是三楼!掉下去非死即残!

    她现在严重怀疑这些事情都是江叙干的,包括日记本上那个她怎么都想不起来她有写下的“哦”。

    哦什么啊哦!爬什么窗啊!

    他这人……

    桑禾在心里谩骂着,她会觉得是惊喜,可是危险系数大了,就是惊吓了。

    “何小姐。”房间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男性嗓音。

    桑禾左手继续整理着书桌上的东西,向那人伸出手,“回来这么快,水给我吧。”

    手给我?

    男人愣了下,抱紧了怀里的那捧花,走上前几步,心有疑虑地把手搭上去。

    几乎是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的那一瞬间,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到手背,又从手背蔓延过整条手臂,像是血液停止了流动,身体都变得僵硬起来。

    桑禾一转头,就看到了那张在脑海里怎么消散不去的熟悉面孔。

    南方潮湿的冬季是那么的黏腻,阴雨天衬得老破小是那么的腐烂脏乱。

    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就如同下雨天人突然放晴,周遭所有的不适都被驱散得干净。

    江叙眉眼散和开,褪去年少时身上的痞气,气质都变得温和雅致。

    他手掌从上换到下,突然扣紧女孩的手。

    “没想到你这么想我啊,一回来就要和我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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