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出来时已然戌时了,今日他并未从青竹苑的侧门出去,而是走了教坊司的正门。

    与后院的宁静不同,前院这个时候灯火辉煌,有美人在戏台上翩翩起舞,也有醉了酒的男人搂着美人歪歪斜斜的踏上楼梯,推杯换盏,纸醉金迷。

    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个清瘦的公子哥儿,正在四处躲藏,不远处,有家丁模样的人正在探头找着,估摸着又是哪家夫人派来寻夫君的。

    那藏青绸服清瘦的公子,躲在楼梯扶手边,四处寻着能不能找个人救救他,这要被他那个母老虎夫人知道他又来喝花酒,定然又是一番吵闹折腾的。

    他眼瞅着,急的跺脚,一扭头,哎~还真碰上了救命稻草:“林相,林相您今日也在这里”!曹誉惦着脚几步小跑到林淮面前。

    本林淮走这侧边的楼梯,见着他的人少,这一喊许多人都朝着这边看来,一看那长身玉立,风华角色的左相大人是谁,有人说林大人向来洁身自好,怎么也来这教坊司。

    这话一说,有姑娘不乐意了:“哼,我们教坊司又不是没有清倌人”!

    又有人说,听说最近这教坊司由林相接管了,林相定然是来办公的!姑娘们一同可都乐了,这样以后岂不是能常常看到林相大人了?!

    有些姿色上好的姑娘已经跃跃欲试想凑上前来,可一看林相身边怀抱三尺余长玄铁剑,脸色铁青的赵一,硬生生吓的不敢上前。

    林淮一看凑到自己近前的人,似在脑中想了一会儿:“曹公子”?

    “大人过目不忘,还认得在下”曹誉嘿嘿笑着,伏低做小,目光还不是撇着前面来寻他的家丁。林淮与他不过在去年安伯候府的诗会上打过一次照面。

    “曹公子有事?”林淮语气不急不缓,却又不想多纠缠般,边问边跨步就往前走。

    曹誉赶紧跟上,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耳朵说道:“今日曹某来此吃酒,没曾想夫人却让人寻了过来.....”

    林淮听后一笑:“早闻曹公子与夫人感情要好,如胶似漆,公子更是爱重夫人,今日一看确有其事。”

    这曹誉是晋安候户部尚书家的大公子,娶的是当朝右相薛家的女儿,也是皇后的亲内侄女。

    这薛凝语性格泼辣,对曹公子管教甚严,因着皇后的关系,曹公子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曹誉一听更不好意思起来,嘿嘿一笑:“我家中车夫先行回去了,不知大人可否载我一程?”

    林淮未答,似乎是不太愿意的样子。

    曹誉急了,又继续说:“大人,现在不早了,我要回去迟了,您知道的....”

    林淮终究还是不太情愿的点了头:“本相的马车就在外面”林淮甩开折扇,依旧是步伐未停。

    曹誉听到这句话如获至宝:“多谢林相,多谢林相”。这林淮在朝堂上是个特里独行的存在,从不拉帮结派。

    又有不世之才,深受皇上信任,林淮高中状元那年,还未及冠,如今不过六七年光景就已官拜左相,整个大楚无人能出其右。

    就这样一个人他还不傲气,温文尔雅,谁能不喜欢这样一个人呢?

    今日他跟着林淮一起回去,他家那母老虎,怎么也无话可说,暗暗高兴今日可真是走了大运。

    “早闻林相不仅有经世之才,人也温润如玉,果是名不虚传哪”一路上曹誉可是把林淮夸上了天。

    什么国之栋梁,淑人君子,逸群之才,天之骄子.....林淮真是后悔极了把他带在车上,到了后半程曹誉终于不聒噪了。

    只因他脑子里那点屈指可数的词句都说尽了,实在是再想不出一个字了。

    早就有小斯把曹誉跟林相同行回家的事情报告给薛凝语,曹誉进得府内,不仅没见他家的母老虎凶神恶煞,还笑脸相迎。

    不仅如此,吹嘘一番过后,母老虎夫人夜间都温柔的紧。曹誉越发觉得林淮是个谦谦君子。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物极必反,许多事情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平静美好,人更是如此。

    曹誉下车后,林淮脸色还是如常,一如既往的如沫春风般,只是面上带着几分戏谑,手中不断的磨搓一个刻了字的玉牌。

    一边又对赵一吩咐道:“这两天多让人多请曹誉喝喝酒,最好是夜不归宿”

    “是,大人”赵一并不明白主子的用意,只是照做就行了,他这个榆木脑袋通常都是等事情到最后了才明白大人的意图。

    要是王瑾在的话也许能猜到几分,这王瑾回家探亲,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没了王瑾侍候内务,他这又要安内,又要守外的,还得猜大人心思,累得紧啊!

    把玩了一会儿,随手将玉牌丢进身侧一个朱红漆的木盒内,眼神慵懒又轻蔑。

    那玉牌也应声而碎,上面的曹字也四分五裂,与那盒中的许多玉牌一样静静的躺着。

    沈隽从林淮那里回来后,洗漱一番,坐在暖阁上在心里盘算着整个计划,正当想到关键处,房门猛的被推开。

    思绪被打乱,心中有些窝火,一看来人,是个穿着素白轻纱的貌美女子,身后还跟着个小丫鬟。

    那女子看了一眼沈隽,大步走到房中央,昂着头,轻蔑的看着她:“我道是什么天姿国色,刚来就攀上了林相,也不过如此,姿色平平!”

    杨百舞看见沈隽的第一眼,就知道光看这张脸自己输的毫无悬念,可气势上还是要端着。

    沈隽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谁,她原来也常随卫远混迹这教坊司,自然识得这里的头牌杨百舞。

    身段窈窕,一舞惊鸿,是个妙人儿,也是个有实力的。

    但是来此之前沈隽一个深闺小姐,来此之后又一直闭门不出,认识她才是有问题的。便道:

    “姑娘是?”沈隽已经平静下来,此刻她万不想惹事。

    沈隽觉得她的话已经很克制,很有礼貌了,可她眼看着那美人的脸色又黑了三分。

    身后的丫鬟学着她的主子气势汹汹的道:“哼,见了我们百舞姑娘还不赶紧过来行礼”!

    呦呵,还上瘾了是吧,果然是挑柿子拣软的捏。

    “哦,原来是百舞姑娘,姑娘有何事”?见沈隽并不接招,杨百舞更气氛了,一双杏眼瞪的浑源。

    沈隽看她如此生气,只想快速平息事情:“早闻百舞姑娘容貌艳压群芳,舞技冠绝京城,今日一间比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们百舞姑娘,容貌倾城,舞技超群,还用得着你说。”

    杨百舞听了夸赞,神色倒是好了几分,依旧将自己端的高高的:“哼,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林大人我势在必得,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在这里痴心妄想”

    “我听不懂百舞姑娘在说什么,姑娘要是爱慕林相只管去找林相,我与林相素不相识更无非分之想!”

    沈隽有些头疼,她从前只想谈情说爱,老天爷不给她机会,现在只想一心搞事业,还是给她使绊子。

    “你”!杨百舞气结“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会说实话了”使了个眼神给丫鬟,那丫鬟冲上来抬手就要甩沈隽耳刮子。

    她一直让人盯着青竹苑,想再寻机会搭上林淮,竟然看到沈隽进去了,呆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出来!

    咬牙切齿的说着“说,你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攀上大人的”!

    沈隽虽不想惹事,也不会容人欺负,抬手就死死捏住那丫鬟的胳膊,她虽没练过功夫,却也天天锻炼身体。

    那丫鬟也没想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大小姐竟有如此力气,一时被她捏住挣脱不开。

    就在杨百舞顾不得体面要上去帮忙厮打时,陈妈妈几步跑来,差点扭了她的老腰。

    “哎呦,我的姑奶奶哦,你怎生跑这里来了”陈妈妈一进来看这情形,一时难住了。

    这两个主可都开罪不得,一个是现在的摇钱树,一个是未来的摇钱树。

    只得想办法把杨百舞先弄走,“我的好姑娘,怎么躲到这里来了?那薛公子找不着您,可只差没把这楼拆了”!

    杨百舞就是再嚣张,见着陈妈妈也不敢放肆,而且在这楼里,姑娘们争风吃醋不要紧。

    可若是是动手那可是大事,女人间动起手来,免不了挠脸薅头发,这都是影响容貌的。

    她们就是靠脸吃饭,伤了脸,首当其冲影响的就是陈妈妈的钱袋子。

    所以教坊司有成文的规矩,姑娘们拌嘴吵架不打紧,若是动手,就是重罚。

    楼里曾有头牌,仗着自己得宠,打了新来的姑娘,当夜就被发卖去了城里下等的官窑里。

    自此再也无人敢在楼里动手打人。杨百舞虽恨,也只能甩着衣袖出门去了。

    待看杨百舞走远了,陈妈妈又扭着腰进来安慰沈隽:“姑娘没事吧,哎呦,我这老腰都快跑断了,还好赶上了”!

    “百舞姑娘,素来傲气,您别跟她一般计较!”陈妈妈掏出绣帕,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

    女人间的争风吃醋,沈隽也是见怪不怪,懒得计较,只想着这林淮有什么本事,她不过是跟他见了一面而已,就让这头牌亲自下场开撕了。

    “无事”沈隽不咸不淡的回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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