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盼着你们能好好相处。
有时你给他讲你白天怎么找零工，小时候怎么乞讨，又怎么饿肚子被欺负。
有时你也讲你过世的姥姥。
讲起姥姥时，鱼就会安静很多，不再叽叽喳喳或者冷嘲热讽。你总觉得他的眼睛更蓝更亮了，像早上的库里斯托海岸。
鱼似乎变得渐渐“成熟”了。
他耍小性子的次数渐少，反而好奇起外面的世界。
他问你什么是大海，什么是集市，什么是金币。
你很欣慰，心想鱼可算不辜负自己的耳濡目染。
鱼在你的谆谆教导下，知道了吃饭要慢慢吃，不要把水拍一地，甚至还学会了简单算数。
鱼是你见过的最好看的生物，这是你见他第一眼的想法。
现在，你觉得自家浴缸里的鱼，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生物。
终于“温顺”很多，终于“善解人意”很多，甚至还可以离水大半天，自己在房子里帮你做做简单家务。
当然，他也没改性格里的活泼——发脾气时把水洒到盥洗室以外的房间，简直毫无压力。
————
“我想去看看大海。”鱼突然开口。
你刚刚和鱼在餐桌旁一起分享了一块面包。
他这话让你猝不及防。
你停下手里收盘子的动作，抬头看他。
鱼望向窗外，叹了口气，顺势挺了挺后背换个角度倚得更舒服些。“你也知道，我长得太快了。”
小簇夕阳透过窗子照在他大片绮丽的尾鳍上，动人心魄的美闪闪发光、好似复刻了海面与夕阳。
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你竟然第一次觉得陌生——嬉笑怒骂，恣意张狂，各种生动的表情都曾在鱼精致的脸上出现过，唯独除了严肃。
“我觉得，也许大海才是我的家。”他右手梳了下头发，表情没变。
你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感到某种信念轰然崩塌，海浪排山倒海而来。
鱼的意思，是……
“你想……？”你问道，眼睛无意识地盯着他右手手指之间的薄蹼，那似乎在游泳时很方便。
“嗯，我对大海的记忆太模糊了。”鱼点头，态度很认真，显然经过深思熟虑“安卡列娜，我觉得我应该看看大海什么样，再决定自己在哪里生活。”
这是鱼第一次叫你的名字，安卡列娜。
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鱼突然想离开。
你们的关系不是越来越好吗？
“是因为浴缸太小了么？”你张张嘴，却没法给他一个立刻换浴缸的保证——你和鱼都很清楚，你没钱。
“鱼，我……，你……”你有点着急，越着急反而越不知道说什么。“以后……面包……都给你。”
面包不是问题，眼神对视，你们都知道问题不是这个。
你不想鱼离开你。
慌乱地，你双手握住鱼的左手，眼神里带着不自觉的恳求。
只想把鱼的话当做偶然的闹脾气，应该可以哄好他的吧。
鱼湛蓝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你，没像往常一样撒娇。
你们谁也没说话。
半晌，你松开了手。
你知道鱼的意思了。
作为一个好主人，你从来宠爱他——他可以对你撒泼耍无赖，甚至抢你的食物导致你饿肚子。
作为一个好主人，你也的确把这条骄纵胡闹的鱼教得变“好”很多。
作为一个真正的好主人，你也决定尊重他的想法。
————
两天后，这也是你们商量好的日子。
你借了一台小推车，打算趁着月色把鱼带去海边码头。
进家门时看见鱼已经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顿时眼眶湿润，你悄悄抹去眼角泪水，推开了盥洗室的门——鱼安安静静沉在水底，长长的尾顺着浴缸边垂下，露出来的地方被用湿毛巾覆盖着保湿。
果然家里的环境不再适合鱼了，你想。
走了也好。
你坐在旁边椅子上，手轻轻抚摸他的鱼尾。湿湿滑滑的，有点凉。
鳞片上有极细的圆形螺纹，这是属于鱼的特殊触感。
鱼一直不喜欢你摸它的身子，每次一碰到他就会激烈地反抗，左躲右躲甚至破口大骂。
几乎同时，鱼醒了，他这次没动。蓝汪汪的眼睛盯着你仔仔细细地看，嘴里咕噜噜地吐出一串泡泡来。
这是最后一次了，你遗憾地想。
你在水上，他在水下，透明的屏障隔在你们中央。
银白的头发像水母触角一样飘动着。
这个俊美的少年，这条你亲手“喂大”的鱼。
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伤感无声地漫过来。
眼睛似乎又湿润了。你赶紧眨眨眼，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水下的少年面容平静。
对视，昏黄灯光下，你恍然觉得仿佛他可能是真的神，给你最平静的安抚。
你又心里忍不住笑自己，明明蠢鱼傲娇嘴毒又自私，这次又说走就走，好像和你没感情似的。
可你脸上却挂不住了，泪水不自觉地慢慢淌出眼眶。
第一滴泪滴落水面的时候，鱼突然从水下坐起。
完全没有伸出手帮你擦眼泪之类的感人情节。鱼的态度张狂，好似回到你们初遇时，飞扬跋扈：”咳，安卡列娜。……喂，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会在这么伤感的气氛下，问这种蠢问题啊！你扶额无语：“蠢鱼，我是安卡列娜。”
好久没叫他蠢鱼了。
他好像很久没犯蠢了。
“我没有名字，以后我就跟你姓安了。”鱼的语气傲娇又故作冷冰冰，右臂不自觉在水中轻轻摆动划起水波，“听见没有？”
惊喜！
“……，那……，你以后叫安鱼好不好？”你赶紧接话，生怕鱼闹别扭下一秒反悔。之前几次说给他起名字他都强势拒绝。
你就知道，养了这么久的鱼肯定会对你有感情的嘛！
就算性格再恶劣，他也是你的鱼啊。
“知道了知道了，听你的。”少年嘟嘴，双臂交握抱在胸前，气鼓鼓的样子让人以为他受了什么委屈。“安鱼……什么丑名字……哼……”
————
晚上九点，你推着手推车从家里出来。
手推车上坐着的是你的鱼——他不方便行动，所以由你把他转移到港口边，他再自行转移。
你曾经对鱼描述过很多次，城里的大街小巷，哪里有杂耍、哪里有便宜小吃。
即使夜晚里繁华不再，你还是想带着他看一看这座。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哪怕是砖城街巷、哪怕是月光。
“安鱼安鱼，你看，这是我买你的大集市。”
“嗯。”
“安鱼安鱼，你看，这家酒店的老板娘是我说特漂亮的那个。不过没你好看啦。”
“你知道就好，我最美”
“安鱼安鱼，……”
“哦，蛮无聊。”
……
你装着开心，一直说一直说，小心翼翼隐藏住心里的悲伤。
鱼的反应十分平静，是那种即使你很多年后想起都忍不住难过的那种平静和冷漠。
你推着车，看着躺在推车里的鱼，心里沮丧。
蠢鱼果然很想回大海，对这里毫无留恋啊。
有时你给他讲你白天怎么找零工，小时候怎么乞讨，又怎么饿肚子被欺负。
有时你也讲你过世的姥姥。
讲起姥姥时，鱼就会安静很多，不再叽叽喳喳或者冷嘲热讽。你总觉得他的眼睛更蓝更亮了，像早上的库里斯托海岸。
鱼似乎变得渐渐“成熟”了。
他耍小性子的次数渐少，反而好奇起外面的世界。
他问你什么是大海，什么是集市，什么是金币。
你很欣慰，心想鱼可算不辜负自己的耳濡目染。
鱼在你的谆谆教导下，知道了吃饭要慢慢吃，不要把水拍一地，甚至还学会了简单算数。
鱼是你见过的最好看的生物，这是你见他第一眼的想法。
现在，你觉得自家浴缸里的鱼，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生物。
终于“温顺”很多，终于“善解人意”很多，甚至还可以离水大半天，自己在房子里帮你做做简单家务。
当然，他也没改性格里的活泼——发脾气时把水洒到盥洗室以外的房间，简直毫无压力。
————
“我想去看看大海。”鱼突然开口。
你刚刚和鱼在餐桌旁一起分享了一块面包。
他这话让你猝不及防。
你停下手里收盘子的动作，抬头看他。
鱼望向窗外，叹了口气，顺势挺了挺后背换个角度倚得更舒服些。“你也知道，我长得太快了。”
小簇夕阳透过窗子照在他大片绮丽的尾鳍上，动人心魄的美闪闪发光、好似复刻了海面与夕阳。
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你竟然第一次觉得陌生——嬉笑怒骂，恣意张狂，各种生动的表情都曾在鱼精致的脸上出现过，唯独除了严肃。
“我觉得，也许大海才是我的家。”他右手梳了下头发，表情没变。
你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感到某种信念轰然崩塌，海浪排山倒海而来。
鱼的意思，是……
“你想……？”你问道，眼睛无意识地盯着他右手手指之间的薄蹼，那似乎在游泳时很方便。
“嗯，我对大海的记忆太模糊了。”鱼点头，态度很认真，显然经过深思熟虑“安卡列娜，我觉得我应该看看大海什么样，再决定自己在哪里生活。”
这是鱼第一次叫你的名字，安卡列娜。
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鱼突然想离开。
你们的关系不是越来越好吗？
“是因为浴缸太小了么？”你张张嘴，却没法给他一个立刻换浴缸的保证——你和鱼都很清楚，你没钱。
“鱼，我……，你……”你有点着急，越着急反而越不知道说什么。“以后……面包……都给你。”
面包不是问题，眼神对视，你们都知道问题不是这个。
你不想鱼离开你。
慌乱地，你双手握住鱼的左手，眼神里带着不自觉的恳求。
只想把鱼的话当做偶然的闹脾气，应该可以哄好他的吧。
鱼湛蓝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你，没像往常一样撒娇。
你们谁也没说话。
半晌，你松开了手。
你知道鱼的意思了。
作为一个好主人，你从来宠爱他——他可以对你撒泼耍无赖，甚至抢你的食物导致你饿肚子。
作为一个好主人，你也的确把这条骄纵胡闹的鱼教得变“好”很多。
作为一个真正的好主人，你也决定尊重他的想法。
————
两天后，这也是你们商量好的日子。
你借了一台小推车，打算趁着月色把鱼带去海边码头。
进家门时看见鱼已经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顿时眼眶湿润，你悄悄抹去眼角泪水，推开了盥洗室的门——鱼安安静静沉在水底，长长的尾顺着浴缸边垂下，露出来的地方被用湿毛巾覆盖着保湿。
果然家里的环境不再适合鱼了，你想。
走了也好。
你坐在旁边椅子上，手轻轻抚摸他的鱼尾。湿湿滑滑的，有点凉。
鳞片上有极细的圆形螺纹，这是属于鱼的特殊触感。
鱼一直不喜欢你摸它的身子，每次一碰到他就会激烈地反抗，左躲右躲甚至破口大骂。
几乎同时，鱼醒了，他这次没动。蓝汪汪的眼睛盯着你仔仔细细地看，嘴里咕噜噜地吐出一串泡泡来。
这是最后一次了，你遗憾地想。
你在水上，他在水下，透明的屏障隔在你们中央。
银白的头发像水母触角一样飘动着。
这个俊美的少年，这条你亲手“喂大”的鱼。
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伤感无声地漫过来。
眼睛似乎又湿润了。你赶紧眨眨眼，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水下的少年面容平静。
对视，昏黄灯光下，你恍然觉得仿佛他可能是真的神，给你最平静的安抚。
你又心里忍不住笑自己，明明蠢鱼傲娇嘴毒又自私，这次又说走就走，好像和你没感情似的。
可你脸上却挂不住了，泪水不自觉地慢慢淌出眼眶。
第一滴泪滴落水面的时候，鱼突然从水下坐起。
完全没有伸出手帮你擦眼泪之类的感人情节。鱼的态度张狂，好似回到你们初遇时，飞扬跋扈：”咳，安卡列娜。……喂，人类。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会在这么伤感的气氛下，问这种蠢问题啊！你扶额无语：“蠢鱼，我是安卡列娜。”
好久没叫他蠢鱼了。
他好像很久没犯蠢了。
“我没有名字，以后我就跟你姓安了。”鱼的语气傲娇又故作冷冰冰，右臂不自觉在水中轻轻摆动划起水波，“听见没有？”
惊喜！
“……，那……，你以后叫安鱼好不好？”你赶紧接话，生怕鱼闹别扭下一秒反悔。之前几次说给他起名字他都强势拒绝。
你就知道，养了这么久的鱼肯定会对你有感情的嘛！
就算性格再恶劣，他也是你的鱼啊。
“知道了知道了，听你的。”少年嘟嘴，双臂交握抱在胸前，气鼓鼓的样子让人以为他受了什么委屈。“安鱼……什么丑名字……哼……”
————
晚上九点，你推着手推车从家里出来。
手推车上坐着的是你的鱼——他不方便行动，所以由你把他转移到港口边，他再自行转移。
你曾经对鱼描述过很多次，城里的大街小巷，哪里有杂耍、哪里有便宜小吃。
即使夜晚里繁华不再，你还是想带着他看一看这座。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哪怕是砖城街巷、哪怕是月光。
“安鱼安鱼，你看，这是我买你的大集市。”
“嗯。”
“安鱼安鱼，你看，这家酒店的老板娘是我说特漂亮的那个。不过没你好看啦。”
“你知道就好，我最美”
“安鱼安鱼，……”
“哦，蛮无聊。”
……
你装着开心，一直说一直说，小心翼翼隐藏住心里的悲伤。
鱼的反应十分平静，是那种即使你很多年后想起都忍不住难过的那种平静和冷漠。
你推着车，看着躺在推车里的鱼，心里沮丧。
蠢鱼果然很想回大海，对这里毫无留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