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何必如此心急?”那人面上却并未浮现几分惧色,只杨扇放在匕首之上,擒笑意着问道。

    “公子不也是戴着面具示人,既不想诚心相待,又为何非要摘下我的面纱?”望着眼前之人这般模样,宋婉兮心里不由气急,反唇相讥道。

    “我乃一方游商,自然不可随意将真面目示人。”他神色悠悠,借着与面前之人对峙之际,另一只手也未闲着,仿佛是在寻觅着什么。

    “第一,你空口白言,我可不能空口白信。”

    “第二,以你在望月楼的行迹来看,你若真是一方游商,何必冒着风险去得罪国公府?”

    “既然如此,我给公子两个选择。一是在此停车,从此别过。二是从实道来,就当交个朋友。”宋婉兮脸上戒备之色正浓,仿佛面前之人,是如那赵公子一般的歼侫小人一般。

    “既然如此——小生也不好多加打扰,姑娘日后有缘再聚。”话毕,那人放下扇子,声音散散漫漫,漫不经心的对着门外车夫说道:

    “停车。”

    宋婉兮迟疑了一瞬,拉开窗帘观察了会车外街景,半晌,又将视线收回,轻抿了下唇,转过身与眼前之人对视些许,可那人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预料中的场景也并未到来。她眼里闪过一丝惊异,松开了抵在他颈间的匕首,缓缓说道:“你若是使诈的话……”

    “子瑜一言,驷马难追。”

    半晌,她思量片刻,终是无奈,只得转身离去。

    “姑娘,有缘再聚。”

    她心中早已是乱作一团,耳畔之音时时回响,她不由循声望去,车马已渐渐远行,只见那道轿帘之下,隐隐有一把扇子外露,轻轻的敲着轿帘。

    一股淡淡的琉璃碎香在空气中悄然弥漫开来,却只清清浅浅,让人不易察觉。

    客栈里,宋婉兮轻轻摩挲着从望月楼中得来的纸条,结合之前那卖花女所赠之物,思绪难免混乱。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算是赵公子察觉出了今日之事,再不济也有花娘应付,可偏偏就是棋差一招,险些落入敌手。

    可她所查之事……不过是寻找弟弟下落罢了。三年前那场淮州旧案,牵连朝中数名官员,自己的家族也在一夕之间覆灭,独留自己和幼弟长安苟活于世。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日。

    一道火海将她与母亲生生隔开,自此,便是天上人间,再难相见。漫天的火光,似要连同这往日的辉煌,一并燃烧殆尽。

    可最终……

    她曾拼尽全力保全幼弟,但朝廷权力倾轧,纵是应了皇亲国戚,做了那“狸猫换太子”之事,三年归来,长安却已云音杳杳,踪迹难寻。

    宦海沉浮尚是前途难料,更何况自己一介孤女,没了祖荫庇佑,不过世间一行客。能走到哪里,便找到哪里。

    那是她如今活下来的唯一念想了。

    思及此,她只觉心下翻涌,万般回忆涌入脑海,最终留下的,却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一阵清风悄然而至,轻轻拂过那三千愁丝,霁天欲晓,映的室内愈发明朗。宋婉兮望着窗外云卷云舒,心下郁结稍稍退减,起身来到窗边。

    又是一阵微风拂面,连带着室内陈设,一同染上一丝生气。桌案上,只见那张被反复蹂躏着的纸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戌时宋府

    京城夜,月黑风高,巷陌空寂,灯火阑珊。城门紧闭,只余巡逻脚步声阵阵回荡。家家闭户,偶有灯火透窗,低语切切。风卷落叶,沙沙作响,伴着鸟兽低语,几只乌鸦循着月光,低飞着四下捕食。

    本该是万籁俱寂之夜,却在此时无端的徒添了几分风波。

    似是有黑影暗涌,惊的几只鸟兽四下逃窜,只听得连连惊叫之声划破天际。

    静寂许久的坊市,竟也在此时燃起了本不该有的“生”气。

    “抓贼啦,抓贼啦!”

    与之而来的,便是一阵乱哄哄的脚步声,以及官兵的怒斥之声。

    “官爷,小的方才明明看见那小贼往这逃了,怎么就不见了?”为首的那名小厮满脸惊恐,这清化坊早已严加管控许久,此时若是再出什么幺蛾子,自己这小命怕是难保……

    可那位“官爷”却早已不耐烦,斜睨了那小厮一眼,冷哼一声,刚欲开口呵斥,眼前却忽的闪过一道黑影,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刹那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追!”

    但没过多久,他们却又停下了脚步。

    “司使大人,再往前去可就是宋府了,您看……”

    顺着那行人的视线望去,眼前是一道紧闭着的大门,上面的封条有些陈旧,甚至早已风化,高墙环绕的府邸,墙面或许早已斑驳,昔日辉煌的朱红绿瓦也已褪去,在这漆深夜幕下,再难掩一丝落寞。

    院墙之后,一道身影迎风而立,那人目光紧紧盯着下方那一行人,仿若只要稍不留神,便会坠落云端,再难见天日一般。风止,好似呼吸都随之一滞。

    待看到那群官兵停下脚步,才稍稍放下了心。可谁知,下一刻,她还未来得及转身,忽觉颈间抵上了一片冰凉的刀刃。

    身后传来了一道冷冷的声音:“别回头。”

    霎那间,她惊的浑身僵直,一时间再不敢动弹。

    身后之人急促的咳了两声,空气间顿时弥漫出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见身后之人显是受了伤,宋婉兮稍稍稳了稳心神。

    “我并非有意闯入,也无意伤害你。”

    “无意闯入?”那人的声音一冷再冷,甚至带着几分狠戾。

    “我若真是官兵,早在进院之时便搜寻你的身影了,又何苦等到现在再下手?”

    “那你是何——”

    那人还未来得及说完,宋婉兮便趁其走神之际侧身横踹,其气力之大,让人难以防备。

    身后之人自然显是始料未及,踉跄后退了几步,捂着胸口,嘴角溢出点点鲜血,却又很快反应过来,目光狠狠地盯着宋婉兮,背靠身后的柱子,似乎随时都会反扑。

    “现在官兵就在外面守着,你受了伤,就算与我争出个你死我活,也不过是困兽之斗。与其如此,倒不如好好想想对策。”此刻宋婉兮也顾不得其他,毕竟活命要紧,若真打起来,自己或许也未必是他对手。

    夜幕之下,几道月光稀疏的洒落下来,映的眼前之人轮廓明暗交织,那黑衣人盯着自己半晌,眼中忽的闪过一瞬疑惑,却也稍纵即逝,不过在那之后的,便是稍稍减弱的敌意。

    然而,院墙之外却忽的传来一道恶狠狠的喊声:“这小贼扰我凌江已久,今日断不可白白放了。即然在这消失,我们又进不去,那便在这里守着。”

    前有狼后有虎,此时此刻,就算她不是那扰了民的小贼,稍有失神,恐怕也会落入那层层编织的网中。

    可是,就算她不来,也是在无他法,可以查出这淮州旧案。纵是拼死一搏,又何妨?

    “真是一个不要命的疯女人。”

    那人放下刀柄,望着眼前之人,默默许久。似是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淡淡笑意,言语却丝毫不掩讥嘲。

    “我是疯女人,那你是什么?一个鬼鬼祟祟见不得天日的无耻盗贼?”

    宋婉兮背后拔剑,丝毫不掩戒备。

    “你说,如果我改变主意,把你交出去了,那帮官兵会怎么处置你这个小贼呢?”

    他说的还真没错,她宋婉兮还真就是个疯女人,若是一定要在此刻做出选择,她可保不准会做出什么。

    “我并非盗贼。且这宋府之中,另有其人。”那人定定的望着自己,眸中闪过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情愫。月色沉沉,那半掩于夜色之下的面容,朦朦胧胧,只余一双晶莹透亮的双眸,睫羽扑闪,难掩一丝颤抖。

    “姑娘若是帮我,来日我定会……”

    “我凭什么信你?”宋婉兮手持长剑,逐步逼近,可那人却是步步后退,仿佛是刻意般,生怕被人察觉到什么。

    “你若是肯将你所知从实道来,或许我还会考虑考虑。”

    “你可不要忘了,现在身受重伤之人,可不是我。公子不妨好好想想,毕竟我这手中的剑尚未开刃,说不定呀,公子也可以帮帮我不是?“

    “那这么说,姑娘是知道退路在哪了?”他面上仍是丝毫不惧,甚至多了几分探究,仿佛面前看的,不是什么致命杀手,而是一只在有趣不过的“猎物”。

    “真是好笑。”宋婉兮望着眼前之人,嘴角不由染上一丝讥讽。

    “那公子还真是信任我呢。设下这么大一个局,原来就是想套出我的话呀?”

    那人目光流转,又是细细的打量了自己一番,随后一弯嘴角轻扬,用手指了指宋婉兮身后,随即开口:“因为他们,已经来了。”

    宋婉兮猛然惊觉,只听得墙外一阵动乱,恍然回头,却见几只乌鸟似被惊动般,扰的四下飞窜,一时之间,直让人心生不妙。

    “我就不信,他会一直在这藏着。便是一头困兽,也终有撑不住的时候!”

    宋婉兮再顾不得其他,飞身便要逃离那人视线,又是思及身后紧跟之人,她只得转变态度,对着那人喊道:“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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