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仕毫不客气入住她那间空房间,仔细看方位,他现今暂住小屋曾经为他摆一张床垫。他收拾好那一箱行李后十一点,尹春华已在隔壁屋睡下,想来她独立赚钱后去美容院常听人讲十一点是人体新陈代谢高峰期,为永葆青春终于改邪归正,谁料想如今“尹老板”曾经也颠倒作息过美国时间?

    他对尹春华日思夜想八年,想她在国内还是国外,在国内是一个人还是与长辈团聚?在国外吃的如何,安不安全?尹春华是他抓不住的纱,轻飘飘飞在风中,又揉在点点滴滴雨水里,随时都能在他眼底消失不见,再见后他并不安心,那抓心挠肝的思念与日俱增。偏偏他对这人念念不忘,他觉得除了尹春华以外再没人能猜透他所思所想,也再没人能三言两语抚平他忧虑。

    展望明日,恭州气温不闷热,穿堂风在二十四摄氏度气温里来去自如。尹春华早早醒来,她接下来行程满满当当,一周内要面见邀请许多人来加入恭州话剧节添色彩,包括但不限于编剧导演演员乐团等等。

    她坐在化妆镜前选今日唇彩颜色,李仕已下楼晨练买来热豆浆肉包摆在餐桌,他此刻正经穿黑西裤白衬衫,稍微抓了抓头发用定型一下,风流倜傥靠在尹春华门边看着她,但不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是要尹春华先开口。

    她不着急,用唇刷在唇瓣上轻点一片范围,再用手指轻轻晕染,带出来色彩自然又滋润,转转脖子看镜中倒映出耳环与发型是否相配。

    得体干净,尹春华对这身行头装扮很满意,这时才肯看一眼门边那位站岗执勤“警犬”,她发问:“你今天又准备什么节目?”

    李仕递给她一杯插好吸管温热豆浆,道:“陪你去招人啊。”

    尹春华好说歹说也行走社会几年,饮用一口豆浆后白他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厅应是打算抓几位‘大佬’做汇报吧?”

    李仕笑时眉眼都会展露弧度,真幸好他骨相挂的住脸皮不至于三十多岁生鱼尾纹,他从不吝啬对尹春华的夸赞:“聪明,那尹老板打不打算带我去认认人做个表率?”

    生意人都文绰绰讲合作共赢互惠互利,尹春华思来想去找不到拒绝的借口,除去个人主观情绪来讲,让李仕参与她招兵买马旅行简直百利而无一害,直接省去背景调查一繁琐事项。

    午间饭局在陈鸿名下会所设西餐宴席,寸土寸金高楼里只需站在高层落地窗前尽可将喧嚣人世握在手心。李仕有不喝酒的权力,握一杯茶将人认了个遍,尹春华点一杯低度数“大都会”,偶尔碰见大名鼎鼎陈导张导李导一类才抿一口示意。

    “好久不见啊,小春花?”

    尹春华同陈鸿坐到落地窗前交待事宜,谈到拨云见日豁然开朗时被一位满脑肥肠老板打断,真是好不懂看人脸色的老男人。

    二位女士站起来做招呼,面前油光满面啤酒肚男士想拉尹春华的手,她在一接触时就抽回手,明面上给他几分好脸色客客气气道:“关老板贵人多忘事,我叫尹春华。”

    关兴镇活了五十多岁,年轻时在红港投了许多灰色产业发家,本身家室也与李耀李仕那种人大差不差,是已就算现今港督雷厉风行也为抓到他马脚。

    尹春华厌恶他那张油花花又满脸斑的脸,眼底乌青满脸未见血色——她还记得这人是李耀牌友,显然关兴震一颗歹毒心仍记得多年前她也参加李耀牌局,从一而终用咸湿佬目光注视她。

    陈鸿五感六觉灵敏似犀利收租婆,仅用从前两三场应酬里拼凑出尹春华厌恶关兴震这条讯息。此刻她作地主来岔开话题视线,问关兴镇来恭州感受如何,话剧节发布会体验如何,有没有出资金买好名声的想法。

    尹春华走神看落地窗外江景,从岸边星星点点人头看到新投入来载游客看江景的游轮,午时阳光都要温暖她一侧面颊。但关兴震果真对得起尹春华心中对他“蠢货”的尖锐评价,看不出她所愿般固执拉她进入满桌恭维与酒气:“看来小春花对这地界不够满意啊,吃个饭都这么不自在,是中午喝这点酒不够劲?没事没事,我这杯没碰过。”

    话毕,递来一杯威士忌,冰球在酒杯里辗转几圈,放在桌面时阳光盖下,真真晶莹剔透。

    尹春华没听错时上一句话陈鸿正与他聊到话剧节慈善性质对名声的好处,下一句关兴震就接这一句话真是……意有所指。

    若她不喝,就是不给面子。

    真刁钻。

    她直觉这杯酒有问题。

    再不愿意也只得配合,如此情况尹春华应对过多次。她一如既往拿起酒杯装作饮用实际入口后吐回悄然杯中,再无意撒掉一些减少杯中酒量,就算关兴震看出她小把戏想来在这里也不好纠缠。

    尹春华不动声色用鸡茸汤漱口,索性李仕这“姜太翁”终于来捕关兴震这“大鱼”,若她没猜错,关兴震这猪头肉一样的货色在他那调查单里应该正“当红”。

    李仕站在他们桌前,与春意盎然绿枝别无二致,笑意盈盈主动伸出手:“好久不见啊震哥,想不到你也投资起文娱业,不愧能者多劳啊。”

    关兴震耳聪目明听说过李仕想升官想魔怔近日抓人十分勤奋。他也算老奸巨猾,在红港狂傲几分就算了,身在内地还是要收敛点。趁李仕嘘寒问暖时陈鸿拉着尹春华离开席面去她特设茶室。

    再熟稔躲酒技术也会有疏漏,尹春华虽未饮下绝大部分酒,却也躲不过在口中的残留。陈鸿替她按一下腹部穴位催吐,当即觉得头脑天旋地转,她微微附身将半酸臭酒气食物吐出到垃圾桶里,这才能放下心。

    陈鸿大尹春华十多岁,土生土长川渝人,她为人准则是有底线的物尽其用,关兴震在她眼皮底下作威作福这一遭自是失去了价值,她拍拍尹春华的后背递去一杯茶:“啧,这香港的真是没礼貌。上个月他挖走我这一个姑娘我还没找他算账他还得寸进尺……”

    “关兴震挖你的人?”尹春华喝下茶水,拍拍沙发让陈鸿与她一齐坐着,“陈姐,你应该听过……”

    不待她讲完,陈鸿摆摆手:“我当然知道,只是那妹儿遭骗了劝不住,走了也没再联系,现在都不知道人在哪,托人去找了还被打马虎眼。”

    尹春华叹一口气在心头唏嘘,时下剧团风潮还不错,有些科班出身的大学生会先进剧团磨砺实力再通过推荐信去演戏。少女少年梦想里演艺圈张灯结彩,早几年确实如此,现如今经济日益拔高正流光溢彩宣告新时代,各路咸湿佬总有几位抓住好机会摇身一变大老板,出人头地后最大欲望便是色相。

    女人真是普天之下最可怜的种族,有人要她们纯洁如玉贤良淑德,又有人要她们放荡下流以色侍人,谁来同涉世未深都她们说:我们没必要遵守父权社会规训,我们可以用最多手段不顾一切得到想要的东西。

    载客游轮才走一小节,李仕三言两语将关兴震打发给得力下属熟络套话,火急火燎没敲门就进了茶室。一进来就从公文包里掏出个小密封袋,里面装两颗小药丸,他走到尹春华身前半跪下与她平视,将药递给她,一双炯炯有神鹰眼真是好关切:“难受吗?”

    陈鸿不怕李仕这位行得正坐得端的大官,她听尹春华讲李仕是个心胸宽广的人物,尽管她坐在茶桌而非沙发,她也先替尹春华出声:“李厅真是好头脑,吃定了关兴震这条鱼自己又不吃亏,早早准备好药,合计是拿我春华当牛耍。”

    尹春华见李仕有那么微末的窘迫,他眉角抽动,面颊有一瞬抽搐。她见人尴尬也不体贴,反而趁热打铁,咽下茶水送服药丸后便春风拂面笑嘻嘻狮子大开口道:“是啊,真是苦了我,一中午喝酒聊天到头来还受这苦,要是我不喝那杯酒说不成还能再招进个服化道,李厅这不补贴点什么也真没诚意。”

    “实在对不住,待关兴震下台后我有大礼,”李仕任由二位女士一唱一和架起一台戏,站起身正色,开诚公布讲自己来意,这时还真是有官员正气,“他的产业太复杂,我们有部署将捣毁他的私人庄园,里面有人口交易和药物流动,希望二位配合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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