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南京终于消磨了夏季的闷热,迎来了真正的萧瑟之秋。因为气候特殊,使得这个城市的春秋极为短暂,似乎是觉得冬夏直接接壤尤为不礼貌,因此才潦潦草草地吹起几天清爽的秋风。

    清早是一天最寒冷的时候,带哨子的风把窗帘吹起,扫到了床上少女的脸色,才将她唤起。

    “起来了起来了!”明远先生围着粉色的围裙,一手拿着锅铲匆匆开门进屋,将讨厌的窗帘扎起,又把窗户关上,“要死赖,你这个小丫头晚上睡觉不关窗子的啊,马上受凉就歇菜啦!”

    一口带着方言味塑料普通话的老爹念叨着,最后几个字特别字正腔圆地“朗读”出来,明珠蒙在被子里笑出了声。

    “几点了爸爸?”她翻了个身夹住被子。

    “七点二十啦,你九点之前要到的不要搞忘了哦!”

    明珠大脑嗡的一声,接着就从床上弹起,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窜。

    “完蛋了!你怎么不早点叫我老爹!”

    明远先生有条不紊地替她拿好衣服,拍在明珠怀里,转头向外面走去,带着嘲讽语气道“搞忘啦,你要是来不及就开车去吧,我今天要和周女士出发香港行,不能送你啦!注意安全哟。”

    抱着衣服的明珠一头黑线,转而没有搭理欠揍的老爸,关上门手忙脚乱地换了衣服又冲出门去。

    这个月是她无业游民的第四个月。在英国一所中游大学进修教育学毕业后,她和周女士在日本玩了半个月,又独自去德国转悠了一圈。

    按照明先生的话就是,疯丫头出了笼子就撒欢地跑,也不着家的。

    而后便是漫长的家里蹲,本着“工作便失去了人身自由”的信念,她决定在家“当皇上”当够了再返回校园成为新晋园丁。

    于是,帮家里收唯一需要跑腿的——新城雅苑租金的重任便交到了她的身上,租金呢就当进贡给“皇上”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网络转账,明先生也没有告诉她。

    明家住在紫金山附近,新城雅苑距离也不过四公里,恰巧明珠决定今天去面试的英教幼儿园也在附近,她决定先去收租再顺便参加面试。

    面试的时间是九点四十。

    生疏地启动起车子,明珠猛地踩一脚油门,接着又猛刹,把自己吓得魂魄出窍。

    二大爷的,好久不开车,简直快忘了。

    本着不想出车祸的决心,她还是依然决然地跑去赶地铁,到新城雅苑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了。

    凉飕飕的天挤地铁挤出一身汗的明小姐,摆烂地踩着乳白色的细高跟摁下了八楼的电梯。

    算了,下次面试别的地方吧,都大差不差,对于工作,明先生和周女士一贯的态度都是:她高兴就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找不到回来家里蹲也不是不行。

    走到门口,她回忆了下爸爸发给她的门牌号——802,没有问题。

    “叩叩叩——”

    “叩叩叩——”

    无人应答。

    明珠犹豫了半刻,摸索着口袋欲找手机给明远打电话。

    摸索了一圈,浅粉色色的大衣里只有几颗柚子糖。

    ……好,够背,面试没赶上,手机还丢了。

    正当她感到些许烦闷时,高冷的802房门终于缓缓打开。

    一张苍老的,长相极刻薄的女人探出头来。

    刘慧芳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人,穿着娇嫩的浅粉色大衣,内里针织的白色长裙下漏出一小节白皙的腿,容颜姣好的小脸有些愣神,一双明媚的漂亮眸子也在观察她。

    “您是安亦?”明珠回忆了一下明远给的租客信息,问道。

    “我是他债主!”刘慧芳的大嗓门在楼道里回荡,转头又一脸密不可言的表情,眯着眼问道“你是他相好啊?情人?对象?”

    这几个词一个一个蹦出来,明珠逐渐瞪大双眼,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

    半开的门吱呀一声,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里面完全推开,明珠还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

    刘慧芳身后一个极高,极英俊的男人神色淡淡,垂着眼眸望着她“我是安亦,有什么事吗?”

    明珠半张着嘴眨眨眼,而后回过神来,感觉耳朵有些发热“您好,我是房东,来收房租的。”

    安亦顿了顿,道“先请进吧。”随后转身进屋。

    明珠本想拒绝,表示租金给她就行了,结果刘慧芳一改方才的不客气,满脸堆笑地拉着她手腕进了屋“来来来,房东请进房东请进。”

    宽敞的客厅里,明珠找了个边上的沙发坐着,刘慧芳就搬个椅子挨着她,脸上的殷勤配着血红色的口红,笑的瘆人。

    “房东小姐,你们家房子是多少钱一个月啊?”

    明珠有些尴尬,刚想说什么,就见男人走来,有些不耐地开口“你可以走了。”

    听了这话,刘慧芳眉毛一横,一副老赖模样“今天拿不到钱,我是不会走的!”

    冷色调的客厅里,只剩钟表转动的声音,明珠尴尬得脚趾抠地。

    片刻后,安亦转身进了卧室,拿出一个信封,厚度大概有一万块钱的样子。

    刘慧芳扭着屁股走掉了,房门摔得震天响。

    “那个……”

    安亦拿起玻璃杯倒上一杯白水摆在她面前,缓和了下脸色,客气地问道“先前收房租的是位先生,请问您是他的……?”

    明珠抿了口水,声音有些细细地答“是我爸,我是他女儿明珠。”

    听到相同的姓氏,安亦沉吟片刻,而后道“抱歉明小姐,我现在没有现金,手机前阵子摔坏了,你加一下我的支付账户,我随后把租金汇给你,可以吗?”

    他坐在明珠右侧的单人沙发上,不知哪来的风吹来,她似乎能闻到风递过来的他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清香,像是橘子剥皮时的清甜。

    她知道现金被刚才来要债的女人拿走了。

    她有些为难地开口“…我手机在来的路上丢了。”

    安亦蹙了蹙眉,转头看着她,“你稍坐片刻,我去银行取,行吗?”

    她有些愣神,半晌应好。

    安亦点点头,随即起身去屋里换衣服。

    男人进屋后,明珠才松下紧绷的身体。

    她的目光乱瞟着,这个客厅简单到家具都只有几套,皮质的深灰色沙发对面立着一个电视柜,墙上没有挂电视,柜子上两个透明的收纳盒,盒子里放着十几瓶排列整齐的大大小小的药。

    他很容易生病吗?明珠想着,是因为生病所以欠了别人钱吗?

    “咔哒”卧室门打开,男人像是笑了一下,道“麻烦小坐一会了,我很快回来。”

    安亦穿了一件黑色的加厚冲锋衣,高立的衣领衬得那张脸轮廓更加凌厉,自来卷的头发有些炸,又显得整个人柔和很多。

    安亦出了门。

    男人离开后,她马上感觉放松了不少,这才慢慢感受到房间里的温度,中央空调的风吹的她都少少积了一层薄汗。

    脱掉厚大衣感觉好多了。

    客厅里一盏休眠中的落地灯摆放在沙发边,室内昏暗的像恐怖片的氛围。

    “啪嗒啪嗒—”明珠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砸下来的声音,活跃的脑洞瞬间联想到恐怖片里类似于“天花板上弹珠掉落的响声”,心里有些发毛。

    她起身走到客厅尽头的位置,一把拉开严实的窗帘。一面硕大的落地窗干净明亮,窗外面立了一颗四人环抱粗的梧桐,从窗外枝叶晃动的情况看,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一小时前风和日丽的天空,此时竟下起了冰雹,弹珠声便是冰雹砸到窗上的声音。

    狂风乱作的窗外,不多时暴雨也光临了,天色一下暗了下来,整个房景宛如末日来临。

    这个天一会怎么回去?明珠有些分神,看着窗外的景,突然又想到出门去的安亦。

    他应该有车吧?麻烦他送一程好了,这么大的雨,不会拒绝吧?

    脑洞大发的明珠在窗前出神,思考人生。看的久了,眼睛都觉得有些发酸。

    “安先生,欢迎回家—”门口指纹锁的机械音传来,门咔哒打开,明珠听到属于冲锋衣摩擦的声音。

    她走到门口看着低头换鞋的安亦,酝酿好先前想的“那个,安先生,请问一会可以借你的车一用吗…这个天气我可能……”

    安亦换好鞋,站起身来,吓了她一跳,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男人的头发已经完全湿透,黑色冲锋衣不显色看不出,衣角不停滴下的水珠呈现了雨势的凶猛,而那张俊美的脸此刻几乎是惨白。

    “你…你没事吧?”

    安亦张了张嘴想说话,一阵急猛的咳嗽让他不得不捂着嘴弯下腰。

    明珠有些无措,她轻轻试探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盯着他的侧脸“你还好吗?”

    安亦右手攥着胸口,轻轻呼出了口气,抬头冲她笑了一下“没事,谢谢关心。”

    她阻止了安亦想要返下楼去碰运气替她拦辆出租车的念头,让他先去洗澡。

    这鬼天,能打到就出奇了。而且他这一身湿漉漉的,她好意思让他替自己冒雨打车去?

    钞票装在信封里搁在桌上,明珠坐在沙发侧,听着浴室哗啦啦的水流声与不时的咳嗽声,觉得有些奇怪。

    他告诉她自己的车子坏掉送去报修了,所以他刚才是步行去的?

    手机坏了车子也坏了,太巧了吧?

    更巧的是她的手机也失踪了,这一切都有点太离谱了。

    脑子里浮现出网络上各种室内杀人案,明珠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虽说这个男人帅的吊炸天,可又不是长得好看的就不是变态啊?

    她越来越心慌,决定先溜走。看着外面倾泻的大雨,她决定顺一把雨伞走。

    翻遍了整个屋子,除了一间上了密码锁的房间,明珠一把伞都没有找到。

    要么直接先走了吧?

    站在门口,她又纠结了。

    他租的是她们家的房子,爸爸又见过他,难道他有这么大胆子去犯法?

    再说了,刚刚人家都要帮她打车走了,是她拒绝让他先去洗澡的。

    但万一这是坏人的花招,迷惑她的呢?

    正当明珠又开始浮想联翩,纠结的难受时,浴室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水流声还在继续,男人的咳嗽声却停止了。

    什么情况啊?

    明珠一手握着门把手,一手随便拿了个花瓶,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安先生,你还好吗?”

    “安亦先生?”

    “安亦先生?”

    “安亦?”

    一声比一声高,卫生间仍只剩水流声。

    她举着花瓶,蹑手蹑脚地慢慢走到浴室门口,敲敲门,无人应答。

    明珠把耳朵贴在门上,努力听里面的动静。

    “叩叩叩—”

    “安亦先生,你还好吗?”

    明珠趴在门口喊道。

    无人作答。

    她感到有些不对,将门猛地拉开一半。

    雾气蒙蒙的浴室里,赤裸的男人靠坐在浴缸里,闭着眼大喘气,表情极为痛苦。

    明珠心里一紧,犹豫了两秒,还是冲了进去。

    抓起墙壁上挂着的白色浴巾往男人的身下一丢,盖住了“他的贞洁”。

    她蹲在安亦身边,晃了晃他的脸“安亦!你醒醒!安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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