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里传来蟋蟀蛐蛐的叫声,银河流淌。

    傅九娘俯下身子,额前细碎的发丝扫到李玄清的脸上。

    白净的帕子轻柔地擦拭掉烟灰。

    “小道士,好了。”傅九娘一下起身,衣服掸出甜滋滋的味道。

    李玄清只觉得脸上麻酥酥,恍惚了一下,站了起来,“多谢,傅姑娘。”

    傅九娘听李玄清左一个傅姑娘,右一个傅姑娘,心里很不是滋味,瘪了瘪嘴说道:“小道士,你可有小名?”

    “没有。倒是有字。”李玄清淡淡回道。

    “是什么?”

    “正纯。”少年声音清晰而又低沉。

    “正纯,正纯,志欲穷际涤日月,击破仙圣换正纯。这是好字”傅九娘又在心里念了几遍,这名字到和小道士十分相配。

    李玄清颔首,“这是我五岁时师父取的。”

    这字取的精妙,但傅九娘只想唤他更亲切的名字,也就作罢,“这个字虽然好,但我还是更喜欢叫你小道士。”?

    “名字不过是代称。”小道士一板一眼说道。

    “才不仅仅是代称,小道士。朋友之间都是互相叫名的,但是比朋友更亲近的一层,他们都会有彼此的小称谓。”

    小称谓?

    李玄清在蜀山并未有过朋友,但他在蜀山时,确实听见别的弟子叫着互相不属于的名字。

    他不知道为何傅九娘会提起这个。

    小道士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对人际交往反应迟钝。

    “我想告诉小道士,我的小名。”傅九娘看着李玄清一脸严肃的表情,心里变得有丝慌乱,但又期许。

    “白……狐…儿。”傅九娘难得红了脸颊,这也是她第一次把自己的小名告诉外人。

    “小道士,你念念试试?”少女眼含缱绻潋滟,试探的问道。

    不知道为何,李玄清有种想钻地就跑的冲动,他很少的失了分寸。

    少女脸颊如春日桃花,俏丽娇艳。

    李玄清不敢看着她,心里酝酿许久,结结巴巴,“白……狐儿……”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叫一个人的小名,能这样羞耻。

    脸发烫,就连体内也燥热。

    李玄清咳了咳嗓子。

    “小道士。”傅九娘注视着他的脸,“以后便叫我白狐儿。”

    *

    饭菜被放上桌子后,李玄清去叫陆长珏起床,傅九娘给花婆婆送菜。

    各司其职都完成了任务。

    傅九娘的手艺出众,花婆婆连连夸奖,就连李玄清和陆长珏都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傅九娘叫陆长珏洗碗,陆长珏打死不愿意,要不是李玄清出面,那厮准不知跑到什么地方躲起来。

    等陆长珏洗完碗,傅九娘烧了一锅热水。

    他们这几天不仅是风餐露宿,就连澡,也没有洗过。

    傅九娘和陆长珏身上早就脏的黏糊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李玄清身上却异常干净。

    洗澡的木桶只有一个,李玄清让傅九娘先去洗,还替九娘打好洗澡水。

    他们的房间在对面,透过一层薄薄的白色窗纸,可以看到烛光下的影子。

    傅九娘洗澡时水流花啦啦的声音隔壁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洗完澡后,傅九娘吃力的把水桶搬出去,把水倒掉。

    敲了敲隔壁的门,“我洗好了,木桶放在门外,你们谁先洗,谁来拿。”

    听到门内传来了陆长珏回复的声音,九娘才回到自己房间,躺着睡觉。

    鸡鸣狗叫,晨曦微露,新的一天,喜来村挨家挨户的男子或是女子都扛起锄头到农田里干活。

    傅九娘起的早,提前准备好了早饭。

    刚端着米汤,小菜,却在门口撞见李玄清。

    两人在昨日提起小名后,便再未讲过话。

    傅九娘先打了招呼。

    李玄清心中忐忑,想起昨日少女说的话,舌头却像打结,“白……狐儿。”

    傅九娘也有些许害羞,点了点头。

    这时陆长珏也从房门走了出来,打着哈欠,眯着眼看到傅九娘手中的米汤。

    这一路他们为了节约干粮,只在中午啃馒头,其他两顿都是饿着。

    陆长珏喝了一口米汤,人都要起飞,“我愿称之为人间绝味。”

    饭后傅九娘走到花婆婆房间,准备替她换药,打开药瓶,才发现跌打药都用空了。

    花婆婆收留了他们,一个老人又孤苦伶仃,脚还受了伤,他们也不知明日或是后日就离开,那跌打药药效不算好,老人的恢复力也慢,傅九娘寻思着去山上采些药草,自制一瓶,也让花婆婆早点恢复。

    傅九娘同李玄清和路长珏说过后,两人也愿意帮忙,便背着竹篓一起出门。

    方走了不过百米,却撞见了沈翠浓。

    她今日专门挑了衣柜里最好的粉色花裙子,头上还带着在莲花坞里捡到的珍珠发钗。

    说来也是幸运,她半月前和弟弟沈二黄去莲花坞戏水,在岸边发现了这个珍珠发钗。这珍珠的色泽一看便是真货,就算在村子这种成色的发钗也是少见的,她可宝贵了,若不是瞧着花婆婆家来了贵人,她平时可舍不得带。

    沈翠浓摇曳着身子走来,“李公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陆长珏见这人有些面熟,上下打量一番,“你是叫……胖娟?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沈翠浓甚是厌恶这个名字,小时候不懂事,被人叫也没什么,可她现在已是十五岁,也是能许人家的年纪,再被人叫,像是被人扒了衣服一样。

    她本想在李玄清面前装一个温婉淑女,博个好印象,结果却破防。

    她气的眼睛瞪圆,指着路长珏威胁道:“我叫沈翠浓,要是再叫我胖娟,我就打死你!”

    陆长珏也是个不怕死的,“胖娟,胖娟,胖娟。”

    沈翠浓见陆长珏又当着李玄清面连说好几次,挂不住面子,朝他跑去,“陆长珏,你等死吧!”

    硬是追着他跑了好几条田间小路,才停下。

    两人跑累了,倒在地上气喘吁吁。

    傅九娘走了过来,踢了踢陆长珏的小腿,“还起不起来的,我和小道士先走了。”

    见两人要离开,陆长珏连忙弹起身子,“来了,来了。”

    沈翠浓也赶忙起来,问道:“你们要去哪儿呀?”

    傅九娘瞥了她一眼,回道:“花婆婆腿受伤了,我们打算去采点草药,给她治病。”

    沈翠浓见傅九娘年纪也和她一般大,又是女子,语气嘲讽,“你又不是大夫,怎会看病,要是把花婆婆治死了,有你好看的。村子里有徐大夫,我带你们去找他拿药吧。”

    “那跌打药的药效太慢,治好花婆婆需要的时间太长了。”

    喜来村的人谁不是尊着,敬着徐大夫的,而傅九娘却说徐大夫的药不好,这对沈翠浓来说简直是侮辱,便回怼道:“徐大夫他们三代都在喜来村为我们看病,你怎么能说他的药不好。”

    “我并未说不好,只是说药效慢。”昨日傅九娘就分辨了那跌打药的成分。

    李玄清站了出来,语气坚定,“傅……白狐儿曾为我治过伤,她的医术毋庸置疑。”

    沈翠浓见李玄清站出来替傅九娘说话,心里更是不悦,拉着傅九娘的袖子,不让她走,“不行,不行,我不相信你,你们必须去徐大夫那儿拿药。”

    沈翠浓是家中长女,沈父沈母都极其宠爱她,所以也养成了她刁蛮任性的性子,她见傅九娘不愿听她的,嘟囔着嘴,伸手要推搡。

    傅九娘抓住她的手,挑着眉,“跟你去就是了,你别推我。”

    喜来村只有徐家一所医馆。徐家祖上原是秀才,可后来子孙都没成大器,在徐爷爷那一代开始弃文从医。这喜来村原先只有巫医,但生病的人多了,才慢慢发现这巫医只是个神棍,什么病都治不好,还让他们倒贴钱,就把他撵出了村。

    直到徐家的出现,才让村里许多人有病可医,徐家有时候也会自己补贴,让他们用很少的钱,也能看病。渐渐的,徐家成了村子里继村长外,最德高望重的一户人家。

    沈翠浓带着三人来到医馆。

    说是医馆,实际只是一处私宅。

    木门上摇摇晃晃挂着四十年前喜来村村民送给徐家“悬壶济世”的牌匾。

    见院子里没人,沈翠浓对着屋内喊道:“徐大夫,你在家吗?”

    徐文生手中还端着一碗药,缓步走了出来,扫了一圈,目光在沈翠浓的珍珠发钗停顿了片刻后,才开口,“哦,是沈家的姑娘,你家可是有人生病了?”

    “我家没人生病,我是带他们找徐大夫买跌打药的。”

    在徐文生打量起三个外乡人时,傅九娘也在打量他,年纪四十许,身着褐色粗布麻衣,清风瘦骨,身上散发出悠悠药草香味。

    “你们仨,谁扭伤了?”徐文生问道。

    傅九娘回道:“不是我们。是花婆婆。她昨日跌在田坎里,扭伤了脚,我们帮她来买药”

    徐文生思索片刻,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和一包中药,递给傅九娘,“中药煎服两日,小瓶子外敷半个月便能好。”

    半个月,这也太长了。

    傅九娘接过瓶子,把塞子打开,闻了闻。这药膏果真和昨日用的是一样的,便回绝道:“徐大夫,你这药效太慢,花婆婆年纪太大,我不想她受太久的苦,这药我不买了。”

    徐文生在喜来村看病也有十余年,从来都是别人求着他开药,见傅九娘一个小女孩儿,竟然公然质疑他调制的药,简直是赤果果的羞辱。

    沈翠浓见徐文生面露怒色,一定是被激怒,便继续添油加醋,“徐大夫,她方才就在我面前说,瞧不上你的跌打药,还说自己调制的药比你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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