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翠帘,美人掩面,千黛雪目光坚定,似在思考什么。
到了太子府已经快午夜,在嬷嬷的提点下,走完最后最后一段距离,太子牵着到婚房中,所有程序在宫中已经走完,现在她只需坐在床头静等。太子则需要先安抚太子府中宾客才会回来。
“琅玉,外面还有多少人?”
琅玉进来时,特意数了一下,正好用得上。“小姐,太子府的人大约有二十左右加上我们的人大约三十人,他们一齐在外面。”
“有五人身上有功夫,皆是护卫打扮。”
虽然换上了护卫的打扮,他们身上的气场以及眼神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出意外那些人都是宫里派来的。
“待会儿太子来的时候,把他们都谴出去,那些赶不走的,别让他们靠近这间屋子就行。”
琅玉上前几步,离她近些,小声询问:“小姐,你打算做什么?”
千黛雪要做什么,她都没有意见,但她云里雾里,不清楚具体事情的,她不好保护。
“不用紧张,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保证没有人靠近这个位置就好了。”
她只是想和太子单独说会儿话,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但所说说的可不能让别人听了去。
琅玉担心,让他们离开,背后议论对千黛雪不利。“府中的人,大多是凑热闹的,而有的是要报上去,这让她们离开,恐不太合适。”
“那便等太子进屋之后,再把她们送走。”
“是。”
千黛雪知道她要问什么,但是现在琅玉不能知道,她只要做好这一件事就好。
太子如期而至,琅玉小心关上屋门,给院中的侍女护卫一些银子打发了去,她们家小姐面生,害羞,让她们离开为好,把时间留给他们自己。
以防万一,她在院中守候半日,太子府的人,随说离开,但太子的安全他们可不敢疏忽,院墙外一直都有来换班的人。
屋内红烛摇曳,千黛雪在他进门前自己把盖头给掀开,折叠放在了床头,站着背对着大门方向。
她想起那一抹蓝色,白日里那几朵白花,在他的掌心展开。
当时就把落在教室里面的小花捡起来藏在袖子当中一直留到了现在。
花瓣已经枯萎软塌,看不见完整的形状。他还是十分珍惜的放在手中静静的看着。
直到听见外面的声响,她才把白花放在旁边花瓶底盘上。
脚步逼近,缓慢前行,千黛雪提着裙边,在他靠近时,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低着头,不看他。
“太子殿下。我有话要说。”
太子被一下整懵了,他不敢上前,往后退了几步,眼睛一直在面前人脸上。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好听,不知不觉被其吸引,却是难以捉摸。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他想伸手扶,意识里却不敢,他害怕被嫌弃。
可跪着更不像话,怎么能跪呢。
他还是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小心翼翼抬起她的胳膊,手都不敢牵,只能透过衣服小心将她扶着。
她的手很轻,手臂很细,容有不敢冒犯之感。
“起来再说。”
千黛雪顺势起来,看着太子,无一丝害怕,淡定从容。
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望微观里也只是见过背影,不见真容,他一面沦陷,一眼倾倒。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好看。
坚定明亮的双眼,精致大气的五官,身着大婚服,也只想看着她的脸,面前的人,哪哪都好看。
然而下一刻,太子意想不到她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这个礼是那些人见到他时,才需要行的,她不需要如此正式。
“太子殿下,恕我大胆,我知您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为难小女子,我不想欺瞒殿下,便想着,一定要说出来,日后,才不会让殿下为难。”
千黛雪垂眸,提着婚服,径直又跪在地上。
一声清脆的磕碰声进入太子耳里,心里大惊失措,她这是要做什么?进来前就把头纱掀开了,那现在呢?
是要悔婚,还是有事相求,只要是后者,什么都可以,但如果是前者,我要说什么,做什么?太子局促不安,都不想直视,不淡定的将手背过身后,真是前者,这庄婚事哪怕她不愿意,现下也不会让她离开,若果是呢,我该如何。
千黛雪跪着行了一个大礼:“太子殿下,小女子与殿下您,并未相识,各不相知,更无相恋,今日可否?不要圆房?”
什么?”
太子以为自己听错,但这般大礼,肯定没有听错,是要——悔婚,盖头没有掀,合卺酒没有喝,她跪在地上,让他莫要圆房,这与悔婚也无差别。
太子眸色暗淡,她不爱他,悔婚二字及其轻微,却声声震耳在耳畔环绕,看着屋里的灯火都看出现了残影,自己在这里,如孤魂飘散。
他有想过今日不做什么,如今从她口里说出来还是会心疼。
千黛雪见他低沉不语,虽不忍,还是要说,今日不说,她更难行事。
“我与太子殿下今日勉强为之,日后殿下遇到了心爱之人,今日种种便是一庄悔恨,你我二人并非两情相悦,不过是权衡之下的迫不得已,殿下亦不必委屈自己。”
今日无论如何,她定是要自作多情直言不讳,太子于她有情或无情,此番由她自己先说,先拦过再说。
“委屈自己,你是这样认为的,你是不想和我圆房,故意如此说,要我说我没有呢?”
“太子殿下,莫说笑。”
太子情绪好多了,被一盆凉水浇过,他清醒过来,什么激动的心,喜悦的心都不复存在。她一见钟情的女子在拒绝他,而他亦只能接受。
他说:“我与你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你也许没有见过我,我却见过你,信不信?”
她倒是懵了,太子见过自己,怎么可能。
别说以前,八竿子打不着,哪怕进入千家后,也就单独出了两次门,和千浅雪出去四次,都是在人烟稀少之地,根本没可能遇见。
单独的两次,其中一次还是遇见木碧溪的那一天,另一次出去,也都在轿子里,更不可能见过,难道是其中一次,可怎么都不合常理啊,匆匆一面,如何记得住,疑惑道:“我极少出门,殿下怎如何确定是我?殿下是否认错了人?”
她见到的人也许是千浅雪,远远见过,认错也极有可能。
太子摇头否认,“白日里的时候,我怀疑过,不过是不敢确信,坐在花轿里面的人是你,真的是你吗?”
当时他努力稳定自己的心跳,掐着脉搏,让自己赶快平静下来。
“进入大殿,见到父皇母后之后我才确定,真的是你,他们念着你的名字,那时,别提我有多高兴。”
大殿中,帝后念的名字是千浅雪,并不是她,那么太子喜欢的是浅雪妹妹,他匆匆见过的人也是浅雪。
“完成天地之礼,走在太子府的路上,我很高兴,我希望你也是,但我看向你时,没有情绪的你,没有表情的你,安安静静的看着前方,我当认为你许是不太情愿,又让自己不要太伤心,你是不熟悉,让行程不出差错,完成礼数而已,我多么希望你是后者,奈何,还是未能如愿。”
他眼底闪过落寞,似已猜到了结局,早知道这样的结果,不想放弃,抱着些许期待,可命运还是那么现实。
他不去看她,看着她身后东西,慢慢道:“你嫁给我是情非得已,是家族的选择,你没有办法拒绝,但我还想试一下,试一下你会不会爱上?会不会留在我身边?我自己也有想过,也许哪一日?你会有自己的心上人,我不知道能否做到与我无关,送你离开。”
可时间来得太快,一点都没有机会。
他不甘心,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已有心上人?”
这个问题,千黛雪一时愣住,心道,不能犹豫,犹豫就会怀疑。她立刻道:“我没有心爱之人,更无相恋之人。”
“你可会爱上别人?”
“也许不会吧,也可能有,但我知道,我的身份是什么?我的职责是什么?我今天做了这个太子妃,我与殿下虽不能像寻常夫妻一般,但我想过会把它做好,不求做得多好,只求奉献一点绵薄之力。”
“我打定主意,认为殿下是良善之人,太子殿下深明大义,所以才敢冒昧把这些都告诉你,堵你不会不顾全大局,不会强人所难,堵你爱民如子,善待每一个子民。”
他在心中理想,是天下的心中所想,让他们不为吃穿发愁,远离战乱,愿全天下的百姓有自己的家,不会流露街头,不要为了一碗米粮争抢,不会曝尸荒野,不会无家可归。
“殿下的理想亦是我所想的,其余的我给不了殿下,为了百姓,我愿倾尽所能,帮助殿下完成心中所想,让天下百姓安定生活。”
“太子殿下是个君子,我在民间听闻你的事迹,很是钦佩。承蒙殿下青睐喜欢,现在的我无法报答殿下大义,只盼与殿下一样,望百姓安好。”
“出于我的私心,出言不逊,凡请殿下,成全。”
一字一句发自肺腑,说得如此明白,他不成全还能做什么!
“你既已向我挑明,我便不可无视,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请你不要拒绝。”
“这是自然,多谢殿下成全,必定倾我所能,为殿下分忧。”
“既然都明了,你现在肯起来了吗?我不想新娘在新婚之夜就这样跪在地上,自传出去,可不是好事。”
旁人千黛雪让琅玉迁出去了,应该不会有问题。
“我这就起来,殿下此举,我必敏感五内,铭记于心。”又是行了一个大礼。
“先起来吧。”太子半蹲着扶着千黛雪的胳膊把黛雪扶起来,将黛雪扶到床边坐下。
“疼吗?”千黛雪一时蒙的眼珠一睁,抬头看着太子脸带笑容温柔的说着。
千黛雪赶忙回道:“不疼,多谢太子关心。”
千黛雪似乎还要说什么,适才说了那么多,再得寸进尺,是不是太过分了,可不说,今晚,或着以后要怎么样,这不得不说啊,气氛不自在的把双脚向后缩了缩。
欲说之际,太子先开口:“我想问你一件事,可否告知?”
“殿下请说。”千黛雪得了空,看来情况不是很糟糕,太子还会是愿意和自己说话,语气也很亲和。
“那日,你去了忘微观是不是?”
千黛雪点头。
得到肯定继续问着:“你去过桃园?”
“去过。”
“可是有一个妹妹一起?”
既然都已经回答,就没有欺瞒的道理,回答了是,他就知道了千家有三个女儿,回答不是,他也不会为难,可现在再欺骗太子,迟早暴露,不如现在就说清楚。
千黛雪斩钉截铁般回答:“是。”
“那便没有认错人,那人果真是你。”
太子窃喜,转身庆幸,自己真的娶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老天当真待己不薄。
“太子,太子,你,你怎么了。”
千黛雪的声音将太子拉回现实:“你说的见过我,便是在忘微观,是吗?”
“不错,不过那日我远远见过你,你们走后,我才去那桃树下,见到了你的字。”
真是无巧不成书,原来大家都已经遇见过。
“我想问你无轻融雪是什么意思?”
“殿下想知道,若我说这是欺君,你还想知道?”
太子不解:“何至欺君,为何说得这般严重。”
千黛雪在赌,赌他不会因此为难千家,为难浅雪,哪怕不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会忌惮千家在朝廷中的地位分量。
千家忠君爱国,为了这件事让大家下不来台面,别说太子不想看到这个场景,到了皇帝面前,亦要顾及几分薄面。
今日不说,去拜见帝后时,也会暴露,今晚一次性说了才是。
千黛雪再次跪在地上,同样的双手扶抵,额头近铁地面,秀发散落一侧,太子一晃:“你怎又跪了,赶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如今你已是太子妃,成婚当晚,太子妃屡次跪地,如此亦不合礼数,是该如何?你先起来。”
“太子殿下,下面我说的,当只能太子您知晓。”
“好,好,我答应你,你先起来,我们慢慢说。”伸出手被她躲过。
“这事重大,应当罚。”
“我现在可以回答太子您适才问我的问题?”
“你说。”
多么温和的一句话啊,不知他接下来是以何种心情面对,言辞还能做到温和吗?
“谢太子殿下。”
千黛雪抬头,双手作揖:“我是一个无家可归之人,一场大病使我倒在了千家门楣,再醒来时,没有了记忆,被千家小姐所救后,她为我治病,给我取名,清儿,在千府里的日子,我有了姐妹,有了父母,有了家,我非常高兴。原来我不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是他们重新给了我很多记忆,很多美好值得记住的记忆。”
“我不知道我之前是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待遇,我潜意识里非常拒绝去回想,一想就会头疼做噩梦,我想我要么是孤儿,要么是不被亲生父母喜欢的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才会一个人流落街头,没有谁来找我,幸而有了这一场相遇,她们给了新名字,叫千黛雪,使我的人生有了圆满,我已经很知足,无需再回到以前那就彻底放下过去,迎接新生生活,让她们铺满我的生活,春到新生。”
太子心想,当时是多绝望,才会觉得无足轻重,她是要挥别过去,获得新生,雪融化了她的心,固无轻融雪。
还有一层千黛雪没有说,她原本的名字,然轻,告别的是以前的过往自己的一切。
对于太子,他表情不明,又像在整理。
太子听到的,什么不是千家的亲女儿,是替嫁过来的,那原来的人去哪了?逃了?还在家里吗?
他是很慌,害怕着这些是真的,他见到的人就不是面前的人了。
想想这有什么重要的呢,喜欢的人是眼前的这个人,是谁有什么关系,她的身份是假的,但没说这个女儿他们没放在心上,也正好他们把她认做了女儿,他才有机会娶她,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原来如此。“你想去----”
话到嘴边还是没问,他想说想不想找亲生父母,但她似乎不想回答,不愿细想,那就不问了。
当即转移话题:“那你为何会嫁到太子府来,现在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可有什么理由使得你愿意?”
“嫁到太子府,是无上荣耀,是天底下很多女子的归家所,可也有不愿或难言的人。”
“你!”这一副冠冕话,他不爱听。
“嫁到太子府是我自愿,没有人逼我,太子宽心。”
“你是为了本该嫁给我的人,是吗?”
“我娶的人本该是千浅雪,你替代了她?”
“是。”
隐瞒无意义,她说着:“殿下可知千府有几位千金?”
“之前嘛,自然是两位,现在你是千家的女儿,那便是三位?”
“是,之前是两位,一位浅雪,一位烟雪,她们都是纯良之人,烟雪妹妹年龄还小,好友很多事情都不懂,整天懵懵懂懂,蹦蹦跳跳的很是可爱喜人。”
说着眉眼舒展,嘴角启笑,到现在她才高兴了些。
“另一位,浅雪妹妹,她才是应该嫁给你的人,命运捉弄,七巧妙人,她与心上人情投意合,已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偏偏皇帝陛下的一道圣旨。差点让她们银河迢迢,余生难再见。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与千夫人同意我来嫁入太子府,浅雪妹妹不必受爱人分离之苦,千家也没有抗旨,我们找到圣旨的漏洞,上面说是一名千家女儿,并未说是谁,指定哪一个女儿,我们也明白,千家无非两名女儿,必定是浅雪,旁人也不会注意,故而就让我这个女儿替上。”
“最后一位,就是我,千黛雪!”
事到如今,她们都没错,错的反而是他,是皇家。是因为他爱的人恰好在他面前,他庆幸而已。
如果不是他爱的人,还是会有这场大婚,也不过是两相隐瞒,对不住人家才是。他愧疚着问:“圣旨确实没有说是谁,但你知道皇家为何要千家女儿?”
“知道,殿下,”千黛雪又磕了一个头,“我们知道这是欺君,但是,我们不想让妹妹难受,再三考虑后,将我入千家祠堂,收为义女,这也不算抗旨不尊。”
要千家的人,提前举行大婚,无疑就是稳定势力,感情只是虚无,她来嫁又有何妨。
“殿下,换一个人是否达到目的,是否能够让千家效命,殿下尽可放心,千家誓死效忠,绝不退缩,该得到的依然会有,敌人也会退。”
太子着实没有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遭,如果没有外敌,他不可能见到她。
“真是好盘算啊,若我不问,是不是还要被蒙在鼓里。”他脸上看着生气,更多不甘,一切只是自相情愿。
千黛雪不像解释,像请罪。“不会,那时,我会寻个机会,亲自向您坦白,绝不欺瞒。”
“当真。”
“绝无虚话,句句属实。”
“好,我信你,我会帮你,父皇母后那边我去解释,你不必担心,但我有一条件。”
“我答应。”
千黛雪应允果决,没有半分犹豫,太子着实是没有想到,说了那么多,还能如此淡定,看来她是铁了心做这个替嫁人,不怕问责。
“......”
到了太子府已经快午夜,在嬷嬷的提点下,走完最后最后一段距离,太子牵着到婚房中,所有程序在宫中已经走完,现在她只需坐在床头静等。太子则需要先安抚太子府中宾客才会回来。
“琅玉,外面还有多少人?”
琅玉进来时,特意数了一下,正好用得上。“小姐,太子府的人大约有二十左右加上我们的人大约三十人,他们一齐在外面。”
“有五人身上有功夫,皆是护卫打扮。”
虽然换上了护卫的打扮,他们身上的气场以及眼神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出意外那些人都是宫里派来的。
“待会儿太子来的时候,把他们都谴出去,那些赶不走的,别让他们靠近这间屋子就行。”
琅玉上前几步,离她近些,小声询问:“小姐,你打算做什么?”
千黛雪要做什么,她都没有意见,但她云里雾里,不清楚具体事情的,她不好保护。
“不用紧张,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保证没有人靠近这个位置就好了。”
她只是想和太子单独说会儿话,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但所说说的可不能让别人听了去。
琅玉担心,让他们离开,背后议论对千黛雪不利。“府中的人,大多是凑热闹的,而有的是要报上去,这让她们离开,恐不太合适。”
“那便等太子进屋之后,再把她们送走。”
“是。”
千黛雪知道她要问什么,但是现在琅玉不能知道,她只要做好这一件事就好。
太子如期而至,琅玉小心关上屋门,给院中的侍女护卫一些银子打发了去,她们家小姐面生,害羞,让她们离开为好,把时间留给他们自己。
以防万一,她在院中守候半日,太子府的人,随说离开,但太子的安全他们可不敢疏忽,院墙外一直都有来换班的人。
屋内红烛摇曳,千黛雪在他进门前自己把盖头给掀开,折叠放在了床头,站着背对着大门方向。
她想起那一抹蓝色,白日里那几朵白花,在他的掌心展开。
当时就把落在教室里面的小花捡起来藏在袖子当中一直留到了现在。
花瓣已经枯萎软塌,看不见完整的形状。他还是十分珍惜的放在手中静静的看着。
直到听见外面的声响,她才把白花放在旁边花瓶底盘上。
脚步逼近,缓慢前行,千黛雪提着裙边,在他靠近时,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低着头,不看他。
“太子殿下。我有话要说。”
太子被一下整懵了,他不敢上前,往后退了几步,眼睛一直在面前人脸上。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好听,不知不觉被其吸引,却是难以捉摸。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他想伸手扶,意识里却不敢,他害怕被嫌弃。
可跪着更不像话,怎么能跪呢。
他还是过去将她扶了起来,小心翼翼抬起她的胳膊,手都不敢牵,只能透过衣服小心将她扶着。
她的手很轻,手臂很细,容有不敢冒犯之感。
“起来再说。”
千黛雪顺势起来,看着太子,无一丝害怕,淡定从容。
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望微观里也只是见过背影,不见真容,他一面沦陷,一眼倾倒。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好看。
坚定明亮的双眼,精致大气的五官,身着大婚服,也只想看着她的脸,面前的人,哪哪都好看。
然而下一刻,太子意想不到她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这个礼是那些人见到他时,才需要行的,她不需要如此正式。
“太子殿下,恕我大胆,我知您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为难小女子,我不想欺瞒殿下,便想着,一定要说出来,日后,才不会让殿下为难。”
千黛雪垂眸,提着婚服,径直又跪在地上。
一声清脆的磕碰声进入太子耳里,心里大惊失措,她这是要做什么?进来前就把头纱掀开了,那现在呢?
是要悔婚,还是有事相求,只要是后者,什么都可以,但如果是前者,我要说什么,做什么?太子局促不安,都不想直视,不淡定的将手背过身后,真是前者,这庄婚事哪怕她不愿意,现下也不会让她离开,若果是呢,我该如何。
千黛雪跪着行了一个大礼:“太子殿下,小女子与殿下您,并未相识,各不相知,更无相恋,今日可否?不要圆房?”
什么?”
太子以为自己听错,但这般大礼,肯定没有听错,是要——悔婚,盖头没有掀,合卺酒没有喝,她跪在地上,让他莫要圆房,这与悔婚也无差别。
太子眸色暗淡,她不爱他,悔婚二字及其轻微,却声声震耳在耳畔环绕,看着屋里的灯火都看出现了残影,自己在这里,如孤魂飘散。
他有想过今日不做什么,如今从她口里说出来还是会心疼。
千黛雪见他低沉不语,虽不忍,还是要说,今日不说,她更难行事。
“我与太子殿下今日勉强为之,日后殿下遇到了心爱之人,今日种种便是一庄悔恨,你我二人并非两情相悦,不过是权衡之下的迫不得已,殿下亦不必委屈自己。”
今日无论如何,她定是要自作多情直言不讳,太子于她有情或无情,此番由她自己先说,先拦过再说。
“委屈自己,你是这样认为的,你是不想和我圆房,故意如此说,要我说我没有呢?”
“太子殿下,莫说笑。”
太子情绪好多了,被一盆凉水浇过,他清醒过来,什么激动的心,喜悦的心都不复存在。她一见钟情的女子在拒绝他,而他亦只能接受。
他说:“我与你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你也许没有见过我,我却见过你,信不信?”
她倒是懵了,太子见过自己,怎么可能。
别说以前,八竿子打不着,哪怕进入千家后,也就单独出了两次门,和千浅雪出去四次,都是在人烟稀少之地,根本没可能遇见。
单独的两次,其中一次还是遇见木碧溪的那一天,另一次出去,也都在轿子里,更不可能见过,难道是其中一次,可怎么都不合常理啊,匆匆一面,如何记得住,疑惑道:“我极少出门,殿下怎如何确定是我?殿下是否认错了人?”
她见到的人也许是千浅雪,远远见过,认错也极有可能。
太子摇头否认,“白日里的时候,我怀疑过,不过是不敢确信,坐在花轿里面的人是你,真的是你吗?”
当时他努力稳定自己的心跳,掐着脉搏,让自己赶快平静下来。
“进入大殿,见到父皇母后之后我才确定,真的是你,他们念着你的名字,那时,别提我有多高兴。”
大殿中,帝后念的名字是千浅雪,并不是她,那么太子喜欢的是浅雪妹妹,他匆匆见过的人也是浅雪。
“完成天地之礼,走在太子府的路上,我很高兴,我希望你也是,但我看向你时,没有情绪的你,没有表情的你,安安静静的看着前方,我当认为你许是不太情愿,又让自己不要太伤心,你是不熟悉,让行程不出差错,完成礼数而已,我多么希望你是后者,奈何,还是未能如愿。”
他眼底闪过落寞,似已猜到了结局,早知道这样的结果,不想放弃,抱着些许期待,可命运还是那么现实。
他不去看她,看着她身后东西,慢慢道:“你嫁给我是情非得已,是家族的选择,你没有办法拒绝,但我还想试一下,试一下你会不会爱上?会不会留在我身边?我自己也有想过,也许哪一日?你会有自己的心上人,我不知道能否做到与我无关,送你离开。”
可时间来得太快,一点都没有机会。
他不甘心,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已有心上人?”
这个问题,千黛雪一时愣住,心道,不能犹豫,犹豫就会怀疑。她立刻道:“我没有心爱之人,更无相恋之人。”
“你可会爱上别人?”
“也许不会吧,也可能有,但我知道,我的身份是什么?我的职责是什么?我今天做了这个太子妃,我与殿下虽不能像寻常夫妻一般,但我想过会把它做好,不求做得多好,只求奉献一点绵薄之力。”
“我打定主意,认为殿下是良善之人,太子殿下深明大义,所以才敢冒昧把这些都告诉你,堵你不会不顾全大局,不会强人所难,堵你爱民如子,善待每一个子民。”
他在心中理想,是天下的心中所想,让他们不为吃穿发愁,远离战乱,愿全天下的百姓有自己的家,不会流露街头,不要为了一碗米粮争抢,不会曝尸荒野,不会无家可归。
“殿下的理想亦是我所想的,其余的我给不了殿下,为了百姓,我愿倾尽所能,帮助殿下完成心中所想,让天下百姓安定生活。”
“太子殿下是个君子,我在民间听闻你的事迹,很是钦佩。承蒙殿下青睐喜欢,现在的我无法报答殿下大义,只盼与殿下一样,望百姓安好。”
“出于我的私心,出言不逊,凡请殿下,成全。”
一字一句发自肺腑,说得如此明白,他不成全还能做什么!
“你既已向我挑明,我便不可无视,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请你不要拒绝。”
“这是自然,多谢殿下成全,必定倾我所能,为殿下分忧。”
“既然都明了,你现在肯起来了吗?我不想新娘在新婚之夜就这样跪在地上,自传出去,可不是好事。”
旁人千黛雪让琅玉迁出去了,应该不会有问题。
“我这就起来,殿下此举,我必敏感五内,铭记于心。”又是行了一个大礼。
“先起来吧。”太子半蹲着扶着千黛雪的胳膊把黛雪扶起来,将黛雪扶到床边坐下。
“疼吗?”千黛雪一时蒙的眼珠一睁,抬头看着太子脸带笑容温柔的说着。
千黛雪赶忙回道:“不疼,多谢太子关心。”
千黛雪似乎还要说什么,适才说了那么多,再得寸进尺,是不是太过分了,可不说,今晚,或着以后要怎么样,这不得不说啊,气氛不自在的把双脚向后缩了缩。
欲说之际,太子先开口:“我想问你一件事,可否告知?”
“殿下请说。”千黛雪得了空,看来情况不是很糟糕,太子还会是愿意和自己说话,语气也很亲和。
“那日,你去了忘微观是不是?”
千黛雪点头。
得到肯定继续问着:“你去过桃园?”
“去过。”
“可是有一个妹妹一起?”
既然都已经回答,就没有欺瞒的道理,回答了是,他就知道了千家有三个女儿,回答不是,他也不会为难,可现在再欺骗太子,迟早暴露,不如现在就说清楚。
千黛雪斩钉截铁般回答:“是。”
“那便没有认错人,那人果真是你。”
太子窃喜,转身庆幸,自己真的娶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老天当真待己不薄。
“太子,太子,你,你怎么了。”
千黛雪的声音将太子拉回现实:“你说的见过我,便是在忘微观,是吗?”
“不错,不过那日我远远见过你,你们走后,我才去那桃树下,见到了你的字。”
真是无巧不成书,原来大家都已经遇见过。
“我想问你无轻融雪是什么意思?”
“殿下想知道,若我说这是欺君,你还想知道?”
太子不解:“何至欺君,为何说得这般严重。”
千黛雪在赌,赌他不会因此为难千家,为难浅雪,哪怕不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会忌惮千家在朝廷中的地位分量。
千家忠君爱国,为了这件事让大家下不来台面,别说太子不想看到这个场景,到了皇帝面前,亦要顾及几分薄面。
今日不说,去拜见帝后时,也会暴露,今晚一次性说了才是。
千黛雪再次跪在地上,同样的双手扶抵,额头近铁地面,秀发散落一侧,太子一晃:“你怎又跪了,赶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如今你已是太子妃,成婚当晚,太子妃屡次跪地,如此亦不合礼数,是该如何?你先起来。”
“太子殿下,下面我说的,当只能太子您知晓。”
“好,好,我答应你,你先起来,我们慢慢说。”伸出手被她躲过。
“这事重大,应当罚。”
“我现在可以回答太子您适才问我的问题?”
“你说。”
多么温和的一句话啊,不知他接下来是以何种心情面对,言辞还能做到温和吗?
“谢太子殿下。”
千黛雪抬头,双手作揖:“我是一个无家可归之人,一场大病使我倒在了千家门楣,再醒来时,没有了记忆,被千家小姐所救后,她为我治病,给我取名,清儿,在千府里的日子,我有了姐妹,有了父母,有了家,我非常高兴。原来我不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是他们重新给了我很多记忆,很多美好值得记住的记忆。”
“我不知道我之前是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待遇,我潜意识里非常拒绝去回想,一想就会头疼做噩梦,我想我要么是孤儿,要么是不被亲生父母喜欢的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才会一个人流落街头,没有谁来找我,幸而有了这一场相遇,她们给了新名字,叫千黛雪,使我的人生有了圆满,我已经很知足,无需再回到以前那就彻底放下过去,迎接新生生活,让她们铺满我的生活,春到新生。”
太子心想,当时是多绝望,才会觉得无足轻重,她是要挥别过去,获得新生,雪融化了她的心,固无轻融雪。
还有一层千黛雪没有说,她原本的名字,然轻,告别的是以前的过往自己的一切。
对于太子,他表情不明,又像在整理。
太子听到的,什么不是千家的亲女儿,是替嫁过来的,那原来的人去哪了?逃了?还在家里吗?
他是很慌,害怕着这些是真的,他见到的人就不是面前的人了。
想想这有什么重要的呢,喜欢的人是眼前的这个人,是谁有什么关系,她的身份是假的,但没说这个女儿他们没放在心上,也正好他们把她认做了女儿,他才有机会娶她,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原来如此。“你想去----”
话到嘴边还是没问,他想说想不想找亲生父母,但她似乎不想回答,不愿细想,那就不问了。
当即转移话题:“那你为何会嫁到太子府来,现在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可有什么理由使得你愿意?”
“嫁到太子府,是无上荣耀,是天底下很多女子的归家所,可也有不愿或难言的人。”
“你!”这一副冠冕话,他不爱听。
“嫁到太子府是我自愿,没有人逼我,太子宽心。”
“你是为了本该嫁给我的人,是吗?”
“我娶的人本该是千浅雪,你替代了她?”
“是。”
隐瞒无意义,她说着:“殿下可知千府有几位千金?”
“之前嘛,自然是两位,现在你是千家的女儿,那便是三位?”
“是,之前是两位,一位浅雪,一位烟雪,她们都是纯良之人,烟雪妹妹年龄还小,好友很多事情都不懂,整天懵懵懂懂,蹦蹦跳跳的很是可爱喜人。”
说着眉眼舒展,嘴角启笑,到现在她才高兴了些。
“另一位,浅雪妹妹,她才是应该嫁给你的人,命运捉弄,七巧妙人,她与心上人情投意合,已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偏偏皇帝陛下的一道圣旨。差点让她们银河迢迢,余生难再见。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与千夫人同意我来嫁入太子府,浅雪妹妹不必受爱人分离之苦,千家也没有抗旨,我们找到圣旨的漏洞,上面说是一名千家女儿,并未说是谁,指定哪一个女儿,我们也明白,千家无非两名女儿,必定是浅雪,旁人也不会注意,故而就让我这个女儿替上。”
“最后一位,就是我,千黛雪!”
事到如今,她们都没错,错的反而是他,是皇家。是因为他爱的人恰好在他面前,他庆幸而已。
如果不是他爱的人,还是会有这场大婚,也不过是两相隐瞒,对不住人家才是。他愧疚着问:“圣旨确实没有说是谁,但你知道皇家为何要千家女儿?”
“知道,殿下,”千黛雪又磕了一个头,“我们知道这是欺君,但是,我们不想让妹妹难受,再三考虑后,将我入千家祠堂,收为义女,这也不算抗旨不尊。”
要千家的人,提前举行大婚,无疑就是稳定势力,感情只是虚无,她来嫁又有何妨。
“殿下,换一个人是否达到目的,是否能够让千家效命,殿下尽可放心,千家誓死效忠,绝不退缩,该得到的依然会有,敌人也会退。”
太子着实没有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遭,如果没有外敌,他不可能见到她。
“真是好盘算啊,若我不问,是不是还要被蒙在鼓里。”他脸上看着生气,更多不甘,一切只是自相情愿。
千黛雪不像解释,像请罪。“不会,那时,我会寻个机会,亲自向您坦白,绝不欺瞒。”
“当真。”
“绝无虚话,句句属实。”
“好,我信你,我会帮你,父皇母后那边我去解释,你不必担心,但我有一条件。”
“我答应。”
千黛雪应允果决,没有半分犹豫,太子着实是没有想到,说了那么多,还能如此淡定,看来她是铁了心做这个替嫁人,不怕问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