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音没出声,憋着笑抬眸看向大名鼎鼎的戒律阁云阁主,她百年未归,确是淡忘了这宗规,但云祈身为戒律阁阁主,如今最新的宗规便是他编篡的,较之昔时还多了几条,他怎会忘记?

    泰山崩于前且面不改色的云阁主罕见的流露出几分不自在,他在弟子眼中是不苟言笑、雷厉风行、不近人情的古板师叔,同样也是公正的代表,从不偏私,从不犯错。

    待那几个戒律阁弟子走近,目光在云祈和泽音身上流连,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玄霜剑仙如此行径并不十分令他们讶异,戒律阁专设卷宗记录弟子的不正行径,其中玄霜剑仙一人独占半本,已然成为其中翘楚,戒律阁弟子刚入门时都是从整理卷宗做起,对这位传奇人物的记载如数家珍。

    但……阁主怎会违反宗规?

    云祈轻咳一声,打断了他们天马行空的思绪。

    他们忙躬身行礼,“弟子拜见阁主。”

    云祈面色严肃,问道:“现下正当课上,你们逃课了?”

    云祈这倒打一耙的法子用的挺溜,泽音不禁轻笑出声。

    她觉得有必要维护一下云祈的形象,仰头看向几个戒律阁的少年,笑吟吟道:“我嘴馋,来此处烤鱼,被你们阁主发现,正在训我呢。我这鱼也快烤好了,马上灭火,你们去忙吧,他逗你们玩呢。不过嘛…这课业最好还是不要落下。”

    此话一出,几个少年长舒了一口气,阁主对玄霜剑仙的话奉若神令,既然剑仙如此说,阁主定然不会处罚他们。

    他们点头如捣蒜,“弟子明白,多谢剑仙。”

    话音刚落,便一溜烟跑没影了。

    泽音目光与云祈对上,一眼瞧见他眼底的心虚,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师兄~ 还吃鱼吗?”

    云祈从泽音手上接过烤的发焦的鱼,违心夸赞道:“师妹手艺真好~”

    泽音虽有几分自恋,但大体上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被这恭维之言再次逗笑。

    她朝后倒去,躺在草地,闭眼沉思了片刻,再睁眼,似是想通了什么。

    红唇轻起,声音很轻,若风大些,这似有若无的声音定会被轻易吹散,“师兄~ 昨夜之事……你如何想?”

    云祈心中骤然一紧,手指微微发颤,内心万分忐忑。

    泽音抬眼偷偷瞥了他一眼,唇角扯出一抹笑,“师兄,我们好好谈谈,我不喜欢这种纠葛不清的感觉。”

    云祈喉结滚动,声音低沉,“好。”

    泽音忽而起身,迅速贴近云祈,令他猝不及防,四目相对,云祈甚至能看清泽音脸上绒毛,他心中骤时万雷击鼓,脑中嗡嗡作响,说不出话来。

    泽音低低笑了一声,附在云祈耳边笑着说了五个字:“我心悦师兄~”

    她想明白了,梅卿说的对,畏手畏脚不是她的作风,考虑那么多干嘛,既然想,便去做。

    云祈眼睛骤然一亮,仿似月光透过云层,引得千树万树梨花开。

    “我以为……师妹要说,让我别再打扰。”他的语气惊喜中带了三分委屈。

    云祈这人实在可爱得紧,若照他这般想,她亲手烤的鱼算什么,散伙饭吗?

    思及此,泽音忽而联想到,今日实在太过潦草,半点氛围感都无,当年阿姐同月乔松定情之时,万千星辰,山花烂漫,荧光环绕,好不浪漫。

    故而,她对云祈道:“云祈~ 这次不算……”

    对泽音百依百顺的云祈第一次打断了她的话,焦急道:“为何不算,我不想听。”

    云祈又开始委屈,泪珠在眼眶打转,泽音这次没着急哄他,反而肆无忌惮地发出大笑。

    待她笑够了,云祈已然神情破碎,好似天塌了下来,一副生无可恋、只余伤悲的可怜模样。

    泽音站起身,在他头顶拍了拍,“莫急莫慌,听我讲完,的确不算,我要你给我个惊喜,如月乔松同阿姐定情时那般情景,需得是你精心准备才行。”

    云祈闻言瞬间从地上跃起,似有少年蹦蹦跳跳的意味,细看却又没有,泽音权当自己看花眼了。

    “阿音,不止一个,我岁岁都会给你惊喜,让你时时欢喜,永不腻了我。”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阳光环抱着,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此后一段时日,戒律阁阁主嘴里总哼唱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脚步轻快得像是踩在了云上。

    送来戒律阁的那些犯了事的弟子第一次被云阁主笑着问话,平时那些需罚抄宗规的小错统统被免了,就连关禁闭都改成了洒扫。

    此事过于惊悚,毕竟自云阁主接手戒律阁以来,只有重罚,从未有过轻罚一说。

    故而,这则消息不到一日便在无定宗传开。那些犯过弟子纷纷觉得云阁主中了邪,许多好奇心重的弟子故意犯些无伤大雅的小错,居然当真没受到处罚。

    不过他们也没高兴几日,云阁主决断时身边忽而多了个玄霜剑仙,这位昔时戒律阁常客断了后来者的路,重罚再兴,有几个故意犯错的倒霉蛋被扔去扫了一个月的藏书阁。

    “师兄~ 太温柔了镇不住他们,近些日子送来戒律阁受罚的弟子多了近乎一倍,你忙着应付他们,谁来给我读话本?”

    云祈颔首以示认同,郑重保证道:“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不会了。”

    揽山小筑的院门被人一脚踢开,“呦~ 如今竟这般娇气,连话本都懒得自己看,居然指使人家读给你听,要上天呀?”

    这般欠揍的声音,无定宗再没第二人,泽音正躺在竹椅上吃葡萄,闻言头也没抬,回怼道:“某个无聊至极的人又来讨打了~”

    梅卿信步走近院内,自行找地坐下。

    “今日不是来同你扯闲篇的,有正事,阮清越来信了。”

    泽音顿时来了兴趣,扶着云祈的胳膊坐起身,“信呢?给我看看。”

    “信在宗主手上,我说与你们听。阮清越受了伤,卧病在床,让我们差人将阮启哲送回,到姑墨城后,他会给出交代。”

    泽音冷嗤一声,“阮门主好打算,姑墨城是他的地盘,给出何种说辞全凭他一张嘴,他倘若说那裴戒忽然因病暴毙,再抬出个假的尸体糊弄人,又当如何?”

    她稍作停顿,提议道:“我亲去姑墨。”

    云祈毫不犹豫附和道:“我与你同去。”

    梅卿眉头皱起,问道:“你若去了,戒律阁谁管?”

    此话一出,泽音与云祈双双看向梅卿,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梅卿翻了个白眼,“我不。”

    泽音跳下竹椅,走到梅卿身后为他捏肩,放软声音,柔柔道:“求你了,梅卿~”

    梅卿打了个寒颤,“咦~  别学念念扮可爱,不适合你,怪瘆人的。”

    泽音眼前一亮,追问道:“所以你觉得念念很可爱?”

    之前还是叫全名,这才拜在他门下没多久,便改口称作‘念念’,这于别人而言或许是寻常,但对嘴硬傲娇的梅卿而言,唤别人小名十分难得,他只在幼时学着阿姐唤过她阿音,长大后既不唤阿姐,也不唤‘阿音’,直接叫起全名。除此之位,她还从未见梅卿唤过别人的小名。

    梅卿罕见地流露出几分不自在,欲盖弥彰道:“行了,我帮他看着戒律阁,滚滚滚,赶紧走开。”

    泽音低头与他对视,“你看看这是哪儿?谁该滚?”

    梅卿轻哼一声,骤然起身,拂袖离去。

    此事初为乐音阁发觉,她们不好置之不理,便派出左丘绿兰与泽音同去。

    鱼和宜俯身示礼:“劳烦师姐替我照看兰儿。”

    泽音欣然应允,这姑娘很合她眼缘,“好说,定然叫你的宝贝徒儿一根头发也缺不了。”

    她从桌上摸起个苹果,边啃边向外走去,却不料应飞尘突然出现。

    他神情激动,“师姐,师父让我与你们同去。”

    泽音闻言不可置信地看了眼云祈,云祈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懂,泽音问道:“你刚入无定宗,师父怎会让你下山如此频繁?可是有任务交予你?”

    泽音当年可没这待遇,她刚拜师那几年,就连阿姐也不能常常见到,整日被师父困在身边练剑。

    应飞尘摸摸脑袋,憨憨笑了两声,解释道:“师父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他让我跟着师姐下山游历,说是跟着师姐能学到在山上学不到的东西。”

    泽音挑眉一笑,师父真是高看我了。

    她冲应飞尘招招手,道:“走吧,正好带你见见世面,那姑墨城是天底下最富庶的地界。”

    应飞尘却拦道:“劳师姐稍作等待,赫连兄也要去。”

    赫连兄?这无定宗姓赫连的只有剑霄阁的赫连师姐和她的一对儿女,这声赫连兄所指定然是赫连行溪了。

    真有意思,他比赫连行溪似乎还大些。

    他二人何时相熟了?赫连行溪要同去姑墨为何先告与应飞尘,难道他俩常常见面?泽音满脑问号。

    未及多想,赫连行溪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泽音师叔,我来了,咱们走吧。”

    泽音微微皱眉,“泽音师叔?谁教你这样叫的?”

    赫连行溪挠了挠头,“我也觉得这样称呼怪怪的,从前不知你的身份,以朋友相待,直呼其名惯了。如今不知如何称呼,我阿娘便让我这样唤你,按照辈分,你是我阿娘的师妹,我唤你一声师叔是应当应分的。”

    泽音挑眉一笑,“我也拿你当朋友,直接互称名字便可,不必拘泥虚礼。还有兰儿,你若不好意思叫我名字,便同念念一样,唤我姐姐。接下来的姑墨之行,大家免不得日夜相伴,莫要太拘谨了。”

    阮启哲双手环胸倚在门框,轻哼一声,评价道:“装腔作势~”

    泽音握拳抵在阮启哲下颚,“小弟弟,这不是你的姑墨城,我若揍了你,你可找不到人告状。”

    之前在青屋山看这小子挺顺眼,但自从将他带回无定宗后,他似是满腔怨气,活像个幽怨小鬼,无论对谁,都是话中带刺,没半点身为人质的自觉。

    原定三人,出发时成了六人,泽音和云祈两相对望,权当是带小辈下山历练了。

    走到山门口,众人拿出剑,正准备御剑而行,赫连行溪一把揽过应飞尘,“应兄,咱俩共乘一剑。”他怕了拍胸脯,保证道:“我很靠谱的,御剑特稳,应兄莫担心。”

    赫连行溪颇为臭屁自恋,以前找不到人捧着他,但自从在后山为应飞尘解围后,应飞尘对他感激涕淋,后又在相处中被赫连行溪的夸夸其谈哄得对他尤其敬服,这让赫连行溪十分受用,故而总在应飞尘面前扮出一副大哥的做派。

    应飞尘当然没意见,“好啊,那就有劳赫连兄了。”

    说罢,这二人便踏剑走了,泽音看向二人背影,轻轻一笑。

    左丘绿兰羞涩地抿了抿唇,柔柔道:“泽音姐姐,我前日刚学会御剑,有点怕。”

    泽音侧过脸,笑盈盈道:“没关系,我带着你。”

    语毕,这二人也走了,独留下云祈和阮启哲面面相觑。

    阮启哲理不直气也壮,仰头用鼻孔看着云祈,愤愤道:“那个叫泽音的家伙封了我的灵力,没法御剑。”

    云祈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接茬。

    见云祈拔出清风剑,阮启哲不等云祈叫他,自觉站了上去,他现下急于回家,没心思唱反调。

    云祈也想与泽音共乘一剑,奈何没理由。他一边御剑跟了上去,一边琢磨着如何悄无声息和左丘绿兰交换身体。

    余光瞥见身后扣手的小屁孩,思及他方才对泽音语气不敬,光风霁月的云阁主动起了坏心思,化神境的剑道翘楚忽而在御剑术上学艺不精,不顾颠簸刻意提速,吓得身后少年白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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