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克看完,脸色沉了沉,吐出一口浊气,淡淡道:“恕老臣直言,这些东西,最多只能证明齐王有霸占农田,欺民敛财的嫌疑,造反——还算不上。”

    见青还是一脸平静,陈克看着面前的女人,觉得自己的一切举动和反应都在她意料之中,不自觉活动了一下身子,将双臂搁在桌面上,身子前倾,似乎在于她打折商量:“王妃莫怪老臣,齐王战功赫赫,又戍边多年,就算谋了一些私利,这些罪过也动不了他的根基。”

    “所以啊,本宫想让陈将军帮忙,帮本宫找找,这齐王私采铁矿,偷养私兵的证据。”

    “你——”陈克在也无法平静了,气急攻心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见青再度破了一瓢冷水。

    “六年前秋猎的事情,陈老将军以为如何?”

    “你什么意思!此事已有定论,是宁国梅花卫刺杀先太子,庆国公舍生取义,为保护先太子牺牲的。”

    “陈老将军莫要心急,你当时不也在场吗,觉得梅花卫如何?”

    “自然是嗜血成性,手段非常,犹善突袭,神出鬼没。”

    见青托起茶杯,笑了笑,说道:“既然陈老将军都知道梅花卫的手段和做派了,当日既然已经死了那么多梅花卫,为何他们没有撤退,明明目标是先太子,却抓着庆国公不放,硬生生熬死了庆国公,将军曾在庆国公麾下多年,难道不清楚梅花卫从不恋战吗?”

    陈克被她的话点醒,捏了捏拳头,眼神逐渐晦暗下去,营帐里一时只剩下两人呼吸的声音,安静地可怕,陈克还不死心,但脑中已经理清了思路,还是问了一句:“王妃的意思是,五年前的意外,有齐王的手笔。”

    见青放下茶杯,听到了陈克嘴里的失落和惆怅,语气也变得尊重了起来,说道:“齐王年少成名,论战功、学识和样貌,不比庆国公差,但是亲王的身份,困住了他的顶点,功劳越大,先帝越忌惮他,就越提拔这位庆国公,陈老将军觉得,齐王会不会嫉恨他?”

    “我与他相知多年……一个能忍边关苦寒数十载的人,怎么可能……”

    “因为先帝还没去,他不敢成为众矢之的,先帝对秋猎的事情查的很严,那时在云都的梅花卫几乎消失殆尽,他心里必然慌乱,所以在秋猎事发后,宁国进攻,他领兵出征,却在打完胜仗后主动回京,交回了兵权,不过数月就又返回宿州戍边。”

    见青继续道:“可惜他没料到,先帝很快就病垮了身子,暗中立了新的太子,并且立楚玉泽为摄政王,而齐王,须得在宿州静静蛰伏。”

    她继续步步逼近,逐步刺穿陈克的防线:“陈老将军为何不好好思量下,为何此次齐王回京,没有选你,而昔日投靠齐王的庆国公旧部,又是何等处境?”

    陈克像是又老了几岁,双手拢在一起,撑着桌面靠在额头上,浑浊的眼球有些沧桑,还有些可怜。

    他太老实了,就这样跟着齐王勤勤恳恳这么多年,因为不乐于交际,连昔日庆国公麾下同袍都甚少联系,如今想来,确实如这位王妃所说,都没有受到齐王的重用,一身才华和壮志,就这样白白浪费了,而他这个老眼昏花的,如今才被一个小辈点醒。

    “还请王妃……给末将一些时间。”

    见青点了点头,若真是第一面就说服了陈克,见青反而觉得不正常,毕竟兹事体大,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至于五年前秋猎的事情,她当时就起了疑,就算庆国公养的暗卫们身手再好,也不至于让那时的玄梅部一个都没跑出来,而庆国公那边也损失惨重。梅花卫行刺杀之事,只求一击毙命,若是一击不成,他们不会恋战,更不会连目标都忘了,反倒让还是新选入青梅部的她捡漏立了大功。所以当天晚上,她替上任青梅处理好伤口后,就细细询问了情况,前任青梅心里也疑惑,她便将目光转入了第三方势力,放眼云都,也就只有齐王有这个本事。

    只是可惜,那个时候她没有捡到齐王刺客的特制箭镞,不然她可能根本不会成为现任青梅,也不会嫁进摄政王府,而是直接挑着刀剑去齐王府取他的性命了。

    若当时是这样的发展,或许现在的一切,都不是如今这般模样。

    见青辞别了陈克,一路舟车劳顿又返回了宿州城内。霜月拉开帘子,看到宿州城内算得上是满目疮痍,熏的艾草浓烟滚滚,像是着了大火般扑面而来,她不小心呛了一口,感觉嗓子眼火辣辣地疼。

    “公主,看这样子,怕是你真的要去宁国了。”

    “都是老熟人了,怕什么。”

    可能还不止是老熟人,以见青青梅的位置,她还算的上宁国宴州的上司,都得尊称她一声首席。

    “只是回来的时候小心些,洪冕可能会对我们出手,做好准备。”

    “嗯。”

    马车停了,见青被霜月搀扶下去,却被戴着厚厚罩纱的百姓团团围住,一个个声嘶力竭,泪涕肆流。

    “还请王妃替我们做主啊,我家……我家孩子一直高热不退,喝奶也喝不下,求求贵人——求求你救救我们啊——”一个夫人抱着烧得红红的孩子会在地上,小孩被捂住了口鼻,霜月虽然心狠,但也觉得他们着实可怜。

    “您是京中来的贵人,一定知道怎么救我们的——”

    街头的百姓竟都齐齐涌了上来,一时间将原本灰暗空荡的街道围得水泄不通,百姓祈求着,又吼叫着。

    见青蹙眉,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旁的侍卫们立刻将王妃围了起来,这些都是楚玉泽派来的人,自然以她的安危为中心。

    “全部散开!如此聚集在一起,都想染上病吗!”领头的侍卫喊道。

    众人看到侍卫们戒严的神情,开始骚乱起来,怕是会演化成一次针对她的声讨。

    见青刚想开口说话,靠得最近的那位母亲突然站起身,直直向她这边冲去。

    面前的侍卫撑着剑一挡,分明剑还未完全出鞘,那女人却一手抱住孩子,人就活生生地往他剑上一靠,鲜血淋漓地染红了剑身。

    女人无力地滑到地上,衣服混杂着泥土和新鲜的血液。孩子也骨碌碌地滚在地上,脑颅通红,看起来也快没了气。

    “杀人了啊!”

    “杀人了!王妃杀人了!”

    “什么云都的贵人,根本就没想救我们!”

    人群顿时爆发出骚乱,受到刺激的群众一群群向她冲来,霜月立刻护住见青。

    “把剑收好,不可伤人!”见青喝止住侍卫们。

    王妃发了话,他们也只能将刀剑放入鞘中,面带难色,只能勉强开出一条路来。

    霜月将见青推进驿馆,侍卫眼疾手快把门关上了,在门外抵挡着失控的人群。

    “王妃,这是……”霜月的脑袋急速转动,试图从中抽丝剥茧。

    “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生怕我去不了宁国。”

    “那如今这般情况,该如何?”霜月听着驿馆外面的吵嚷,那门在响动中显得摇摇欲坠,仿若下一秒这些守卫们便会撑不住,发了疯的百姓们将破门而入。

    见青皱了皱眉头,她的耳朵已经经受得疲惫了,略带怒意地问道:“送给王爷的信,已经派人寄出去了吗?”

    这封信,是有关宿州瘟疫的真实情况,等此信递到楚玉泽手上,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将齐王关起来,饶是他朝中的党羽和世家一起阻挡,也改变不了齐王戍边不严,携病疫返京的事实。

    到时候,她现在在宿州受的苦,洪冕的主子,这位不可一世的齐王,可都要一一受过。

    洪冕的人过了好久才慢悠悠地过来,敷衍地疏通了人群,还假惺惺地进屋里来探视王妃,脸上和嘴巴上的谄媚都快压不住了,行动上的却是一点都没落实,他吩咐下人们送了些酒菜进来:“王妃受惊了,是属下招待不周,这宿州穷山恶水,难免会出些刁民,还请王妃,原谅我们这些下人们。”

    “公主大度,自然可以不追究百姓们的过错,但洪太守失职,宿州军姗姗来迟,让公主身陷险境,这些亲卫也受了伤,就是另一桩事了。”霜月站在见青旁边,眼神寒冷,虽然身子瘦小,但气场形成一股低压,将这洪冕完全压制住了。

    洪冕知道这事怕是不好解决了,眼珠子狡黠一转,跟那癞蛤蟆的眼睛似的,故作紧张卑微道:“王妃啊——不是本官不作为啊,而是这宿州的人不服管教,一个二个都跟未开化的野猴子般,本官是父母官,又不能对他们动辄打骂,还请王妃体谅啊!”

    这都能往百姓身上推卸责任,见青连口茶都喝不下去了,嘴角微微上扬,嘴里带刺,“哦?齐王与陈克将军常年驻守宿州边境时,本宫也未曾听过又什么宿州人的坏名声,如今齐王一回京,宿州就乱成这样,难道洪太守就凭着齐王殿下,懈怠了这么多年吗?还是你觉得,齐王未能替你教化百姓,倒是齐王殿下渎职了?”

    那洪冕听着见青的话越迁越远,立刻软了膝盖跪下去,胡子尖儿都在颤抖。

    “王妃……都是本官的错,本官怎么会对齐王殿下有所不满啊!”

    见青心里给他翻了个白眼,抿了抿唇,洪冕只觉得这个女人颠倒是非的功力惊人,瞧着那唇角的笑意觉得有些瘆得慌,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好,既然洪太守有心认错,那五日后,若太医们和时疫局并未研制出新药方,那便请洪太守,我们宿州的父母官,与本宫一起去宁国求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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