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穹宗内门云中山院脚下。

    床榻上的少女眉心紧蹙,脸色苍白,白衣被细汗浸染为深色,失去血色的唇瓣微微颤抖,深陷梦魇中。

    黎粟白日里对师兄随口说了句‘我喜欢你’后,当夜就做了梦。

    梦里她继续对师兄死缠烂打,使手段逼迫师兄就范,以师妹之情骗他喝下情药,就在要得手时。

    画面陡然转到后山高崖处,没来得及反应,一白衣女弟子执剑刺入她的心口,拔剑时胸口处鲜血喷涌而出,呼吸间连连后退,脚步踉跄,无力支撑跌坐在地上,口中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突如其来的变故,随着心中茫然恐惧一同坠入黑暗。

    轻柔活泼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距离飘到耳边:“师兄果然是最厉害的!”

    黎粟费力转动眼球,视线变得模糊,只莫名觉得那女子和自己很像。

    “走吧,小师妹。”清冷温柔的响起,如平日里唤她一般,可师兄透着冷意陌生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只一瞬便移开了视线,并不是在唤她。

    少女握着滴血的剑欢快的应下,步调紧紧的跟在少年身侧。

    失血过多,她的双眼已经无法聚焦,白衣被鲜血染红,黑发侵染在血泊中,在月光下透着诡异。

    黎粟执拗地望向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如溺水般,无法呼吸,可眼前的画面无休止的一转再转,直到一缕清香从鼻尖传来。

    床上之人双眼通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窒息感平复后,才缓过神来,垂首看向自己胸口处,似乎有阵阵刺痛,洁白柔软的里衣此刻被汗打湿,白皙指尖轻轻覆上,这是师兄用上好云锦缎子做成的。

    身下的玉石隔着绒毯传来温热舒适的温度,缓解她的紧张不安的情绪,也是师兄特意寻来的含有天然灵力的灵石亲自打造出来的。

    黎粟苍白的脸上带着些长久的病弱之气,泪水无声滑过脸庞滴落在锦被之上,心中酸涩不已。

    已无力施展施清洁术,费力的将衣物换好后再次躺在里侧,思绪一团乱麻和情绪交织不安双重在收拾下缓缓平复下来。

    梦中的情节,或者说,是一本书的内容。

    她前几日打发时间看过的一本杂书,只不过人物名字完全不一样,也没放在心上。

    书中所写,白衣女弟子正是书中女主。

    她巧遇女主被妖兽残害,险些命丧当场,晕死过去,如不出手,只怕女主成了妖兽的饱腹之物,可怜无助的模样让她心中不忍,到底是出手救了她。

    黎粟自幼体弱,因和妖兽缠斗怕体力不支,出手干净利落,速度极快,眼看即将得手,却不料被想要同归于尽的妖兽一掌拍晕了过去,好在她有法宝护体,才免于一死。

    再醒来则是被书中男主捡漏,女主误以为是男主救了她们,她并不在意,舍命救人一事说出来显得她要挟恩图报般,加上女主一醒来又对自己抱有莫名的敌意。

    但到底是可怜他们无处可去,后又带回宗门,成了自己的师弟师妹,却不想自己身为书中多情女配,除了尽心尽力对男女主好,上好的资源和法器丹药之类的珍宝绝不私藏,赠与他二人外。

    又去招惹师兄,而她的师兄是书中钟情男配,为了向女主证明只爱她一人,终于在忍受不了她的攻势之下,找了一个合适的时机,让女主持剑捅了自己。

    黎粟服了药,脸色渐渐好转,前几日看书时就觉得小师妹实惨,对男女主好的那是没话说,而青梅竹马的师兄就算再不喜欢小师妹,看在十六年的感情份上,小师妹做事是有些过分,可也罪不至死吧。

    对于梦见自己成了书中小师妹,让她有些不可置信,难道说她们都是书中人?这个想法一出,黎粟不受控制的一颤,怎么可能。揉揉发疼的脑袋,也许是看的时候代入感太强,才会做这样的梦。

    脑中却回想起昨日里和师兄说过的话。

    云中山之上,二人当时一起练完今日最后一组剑休息之余,黎粟明净的眼眸滴溜一转,脱口而出:“师兄,我喜欢你,尤其是一起练剑的时候,更喜欢了!”她喜欢和师兄一起练剑的感觉。

    每次练完以后,感觉病弱的身体仿佛被净化了一般。

    要不是和好友打赌输了,要和亲近之人说出‘我喜欢你’,她才不会说这么肉麻的话,不过师兄是最后一位。

    偷偷调动灵力,催动怀里藏着的留音符,这是小伙伴说要保留证据,黎粟有些期待师兄会说什么。

    少年刚练完剑,脸色微微红润,额角起了浅薄的细汗,乍一听到这话,细长的睫毛快速扇动了两下,见她双眼清澈明亮,除身形一如既往消瘦外,并无虚弱之相,淡雅温柔的嗓音道出:“嗯,你还喜欢谁?”

    他漆黑的瞳孔印出小师妹脸颊泛红,纯净无瑕的眼眸,神色不夹带一丝杂质正掰着有些许肉感的手指娓娓道来:“父亲,阿槿,阿清,寻师兄,唐师弟……”

    见她十根手指头都数不完,江澄舟眉眼微不可查的弯了弧度,嘴角似有笑意,静等她话落,舒适清润声音入耳:“小师妹,今日就先练到这里,明日再继续。”

    黎粟颔首应下,师兄给她施完清洁术后,记着任务的最后时限,和师兄道谢后,留下一句“要去找小伙伴玩,待会回来吃饭”,便唤了只仙鹤飞下了云中山。

    江澄舟温柔的目光随着少女的背影消失不见,清冷的眼神缓缓收回落在剑上,想到刚才的一幕,唇角微勾,浅藏笑意,收起佩剑转身前往小厨房。

    “小师妹,快来。”一道急切的声音唤她,黎粟加快脚步,入了院子。

    院中站立两人,长相俊逸的少年季梧清率先开口:“小师妹,如何?”

    黎粟见二人好奇的目光,也不多说,掏出留音符自飘在半空中,输入灵力,便传来声音。

    一侧的少女唤白槿,听着留音符传出的一道道声音,直到最后温润的声音传出,两人同时看看黎簇,再和季梧清对视,皆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黎粟见他二人均是摇头,急道:“我可是按照你们说的一字不改的问的,我可没有骗你们。”

    这输了的惩罚可不能再来了,怪她喜欢的人太多了,任务量巨大。

    两人闻言,笑出了声,示意她将留音符收起,白槿表示,任务完成,不过她的‘喜欢’被师兄拒绝了,还说她榆木脑袋不开窍。

    季梧清在一旁附和赞同。

    黎粟小眼神充满了疑惑,她不懂,但她抓住了两个字,那就是师兄’拒绝’了她,不过总归打赌输了的惩罚完成了。

    回到云中山和师兄一起用完晚饭,待收拾完便回了自己院子,照惯例打坐完两个时辰,临睡前又想起白日发生的事情,打算对师兄更好一点,让他不能拒绝自己,谁承想,就做了这样的梦。

    师兄从未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过自己,直让她心底发寒。

    迷迷糊糊想到了后半夜,才堪堪入睡。

    一觉无梦,醒来后闻见空气中存留着浅淡的清幽香气,她知道,这是师兄半夜过来了,点了安魂香,是特意调制出来助眠的。

    黎粟脸色复杂,抑制不住的轻咳几声,平复的情绪随着呼吸乱成一片,顿了片刻起身,在屋内翻找一番,呼吸有些急促,最后在躺椅上拿起一本封面五彩斑斓书籍,歪斜印着“攻略男主的一百种方式,”索性又窝在了椅子里翻开。

    半响,黎粟合上书放在身侧,仍旧觉得荒诞不可信,可是那梦也未免太真实了。

    屋外师兄传来唤她用饭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换好衣物,目光落在发丝上,脸色复杂,顺手拿出师兄送的簪子挽住长发后出了房门。

    随着合上的房门一瞬,躺椅上的书籍消失不见。

    黎粟目光落在餐桌对面,师兄端坐矜持,墨发高束,背脊挺立,眼睫轻垂,周身气质温润如玉。

    不愧是四大门派公认的剑道第一人,宗门内呼声中颜值气质实力及人品最高的仙君,低头又看看桌上几个小菜,还会做饭,黎粟顿觉愧疚,一时没有动筷。

    “今日的菜不合小师妹胃口?”江澄舟清润的声音传来,并无不耐,带着明显的关切。

    小师妹乌黑的发丝被白玉簪挽起,眼眶明显红肿,脸色比平日里还要惨白,许是做了噩梦,可又关心她,便换了个问法。

    关心的话直达心底,说好要对师兄好点的,且这些菜都是她爱吃的,她是一点忙没帮,哪里会不合胃口。

    黎粟吸了口气,下定决心,筷子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一口气输出:“师兄,我不会对你死缠难打的!”板着白皙的小脸,目光坚定看着他,就差对天发誓了。

    江澄舟执筷的手一顿,面色微疑,见她表情严肃,虽有些不解这么突然的一句话,但也只缓缓出声:“无妨。”

    暗自思索得出结论,看来昨夜噩梦与他有关,执筷的手紧了紧,不过死缠难打又是什么,心中不解,面上不显半分。

    听完师兄的话,黎粟心中松了一口气,今日起床脑中灵光一闪,那剧情是因为她对师兄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才会导致自己被刺死。

    至于书中所说的女主,还没有出来,是真是假也不知道,既然如此,那她不去做那些事情就好了,关键是她根本也不会去做勾引师兄的那些事情!

    此刻吃着师兄做的香气喷喷,入口美味的早饭,没有了烦恼,黎粟觉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师妹。

    她快乐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师兄现在的状态。

    江澄舟看着她头顶的发旋,想起昨日她说的话,轻轻吐出一口气,抿了一下唇,语速稍快却意外的让人听的清楚,“我也喜欢小师妹,喜欢和你一同练剑。”尾音极轻,同时执公筷夹了一块小葱嫩豆腐放入她碗中。

    清冽的声音随风带到耳边,少女正吃的开心,随口应了一声,没有注意到江澄舟白皙的耳垂泛着一丝红晕。

    师兄妹二人用完早饭后,黎粟拒绝了师兄给自己束发,说这样就很好,江澄舟默然,就在黎粟心神不定时,只听师兄轻轻应下。

    黎粟松了口气,不敢再去师兄的视线,快步离开回房去收拾东西。

    江澄舟看着她的背影,睫毛轻轻颤动,漆黑的瞳孔仿佛染上几分黯淡,柔和的面容流露出不解疑惑和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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