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就这样,被迫在叶家老宅住下来。

    叶家的老宅,是一栋两层的苏式建筑。

    虽然并不是传统的古建筑,墙院用的都是现代的钢筋混凝土。但青瓦粉墙,藤蔓葳蕤,碧水锦鱼,山石簇拥,回廊蜿蜒。花窗上的黄色枝叶,拱形门外的垂柳,一砖一瓦,都透着厚重的家族底蕴。

    这座老宅,应该也有百余年了。

    她在叶传书的陪同下,逛了一圈,最后在餐厅开饭。

    年夜饭是老宅的凤姐做的,她是个寡妇,丈夫死了之后,夫家不容娘家不要,从三十岁就住在这里,到今年也快三十年了。

    人生的一半,都奉献给这个家。

    冯士林也没把她当外人,一直都是在一个桌上吃饭。

    这除夕饭吃得非常愉快,女主人热情好客,男朋友给她撑腰,让南星这个客人渐渐地放松下来。

    “阿姨,你不反对我跟传书恋爱吗?”

    冯士林莫名其妙地看她,说:“我为什么要反对?”

    南星如实说:“像你们这样的家庭,选择的伴侣都是门当户对的,而我跟传书,我们差距很远。”

    叶传书插话进来,“我妈不敢。”

    “嗯?”

    他看着对面的哥哥,说:“以前她就是这么对我哥交往的女朋友,结果我哥到现在还单着,他怕我跟我哥一样,要孤独终老。”

    叶行言没好气地瞪向弟弟。“你个臭小子,咒谁孤独终老呢你。”

    冯士林懒得理会他们兄弟,凑近些南星,说:“你放心大胆的跟我儿子好,该恋的恋,该爱的爱,我们家不会有人反对。他大哥我是指望不上了,就指望你们能早点让我抱孙子。”

    南星呛得差点断气,尴尬道:“阿姨,你想得太……太远了,我们都还年轻。”

    “没关系没关系,看你们自己的意愿。”

    话是这么说,可没过一会,她就已经幻想起来。

    说着该准备什么彩礼,礼服要准备多少套,婚宴要订多少桌等等,都是南星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吃了年夜饭,就是守岁。

    四个人,刚好凑成一桌麻将。

    墙角的电视柜上播放着春晚,客厅里开着暖气,屋外飘着雪。一家人开开心心的,等着十二点的钟声。

    桂花舒服地趴在墙角,也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当初那个冰冷的小洞。

    “砰……”

    窗外天空突然五颜六色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放烟花了。”

    凤姐打开大门,一家人走到院子中,静静地抬头仰望上空,那是属于除夕特有的夜,是所有人翘首以盼的时刻。

    冯士林看着前面的大儿子,看着身后的凤姐,看着旁边的小儿子和南星,心想着:要是再多两个小孩子,就好了。

    这院子里,总归还是安静了些。

    南星微微弯下腰,从后面抱着叶传书的脖子,视线却看着远方的眼花缭乱,深深地说道:“叶传书,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觉得,过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以前还在家的时候,打她记事起,除夕夜,她除了忙,还是忙。

    她要帮着做二十几个人的饭,吃完饭还要洗刷二十几个人的碗筷,等到忙完了,也累得该睡了。

    第二天要是忘记早起,还得被骂懒惰。

    所以,她其实很不喜欢过年。

    这两年没再回过家,一个人过年倒是舒坦,可也孤寂。

    叶传书亲一口她的侧脸,抓着她的手,说:“我也谢谢你。”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她以为是他给了她温暖,所以她依赖他。

    但其实,是他更依赖她。

    这相互的依赖,再也分不开了。

    叶传书的房间原本是在二楼,但自从他行动不便之后,冯士林就让人给搬到一楼,搬到她书房的隔壁。

    于是南星就暂时住进他原来的房间。

    洗漱之后,她原本就要睡了,叶传书却发来语音,说他有点不舒服,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吓得她赶紧就跑下去看。

    可一进房间,这人哪有病,精神得跟喝了好几罐红牛似的,拍着床的另一边。

    “过来。”

    她无语地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责备道:“以后,不准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错了。”他鼓鼓嘴,乖巧地道歉。“就是想睡前见见你,蒽,要不你今晚就睡我这吧!”

    南星替他拉上被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个脑袋,说:“这是你妈妈的家,我还是保持点矜持的形象,万一一会咱俩擦枪走火,被她知道了,我多不好意思。”

    他低低笑着:“假正经。”

    “假正经,那也是正经。”

    “那你能不能等我睡着了再回去?”

    南星微微弯下腰,撑着床沿,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在好几万年前,这地球上啊,只有两个人类……”

    一直等到床上的人不再说话、传出均匀的呼吸后,她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门。

    深夜的老宅很是寂静,大家都睡了。

    南星原路回自己房间时,却意外看到倚着走廊的叶行言。

    他穿着身家居的宽松衣服,整个人少了平日的深沉,多了几分随意。

    “你是在等我?”

    叶行言下巴指向她身后,说:“家里暂时没有多余的蚊帐,你房间久不住人可能会有蚊子,我给你送个蚊香。”

    南星回头看去,她身后的墙边上有个高脚小桌,上面放了个绿梅的插瓶。

    桌角处就放着个电蚊香,绿色的。

    “谢谢。”

    叶行言语气淡淡:“早点休息。”

    说完,就要走。

    “诶,等一下。”她抬手阻止。

    叶行言没说话,静静地等她开口。

    “有个事,我想请教你。”

    南星看着他,说:“我那个小公司,是不是即便没有丰理,最后也会倒闭?”

    叶行言泰然看着她,没有嘲讽也没有挖苦,问:“为什么这么问?”

    “我一直以为,大家都是跟我一起创立了公司的元老,对公司肯定是有感情的,所以我很感激他们。我还好心给了他们三成的营业利润,当做回报。”

    “我以为他们会跟我一样,同甘共苦,共同进退。可公司被收购的时候,我才发现事实好像不是这样,他们不仅袖手旁观,甚至还跑来逼迫我分钱。”

    叶行言后背倚着墙壁,两手臂环胸,耐烦地听她说完,说:“开公司,做生意,品牌可以讲情怀,产品可以讲良心,但做人不能太善良。”

    他看着她,说:“你给他们三成的利润,出发点是正确的,可以激励他们更积极的工作,收益多分红就多嘛!可这其中有个很大的问题,你发现了吗?”

    南星说:“有的人勤勤恳恳,有的人滥竽充数。”

    “对。所以你的这种激励机制,并不能团结你们团队的凝聚力。如此,矛盾就产生了。而如果在最初阶段,你不及时解决这个矛盾,它就会滚雪球,任劳任怨的人就会不平衡。”

    “每天周而复始的工作,会很枯燥。人枯燥了就想找刺激,于是异心就起,背叛滋生。”

    “当你的公司要完蛋的时候,一方人会幸灾乐祸,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再忍受这种不平衡。一方人会想,这公司卖了这么多钱,算算自己可以分到多少。”

    南星咀嚼着他的这番话,倒真是越听,越觉得受益匪浅。

    她对人性的把控,还远远不如眼前这个人。

    “你的那份分成合同,是找专门的律师替你拟的吧!”

    叶行言笃定地说:“你一开始留了个心眼,这个‘不轻易相信别人’的习惯,用在生意上很好。要不然现在,你几百万就白白给了别人。”

    南星长长叹了口气,说:“我还是太嫩了。”

    叶行言难得的会心一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可你懂得利用资源,树立形象,这就是你的本事。做生意嘛,总是要交学费的。你已经很不错了。”

    南星可一点也笑不出来。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认识了叶家这哥俩,她的那个小公司,恐怕真的要十万块钱被迫卖了。

    而且,还惹上丰理那样难缠的人。

    如果没有叶家撑腰,她是真不敢揍人,还一连揍了两次。

    做生意是真不容易啊!后台不硬,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年初一,不走亲,这一天过得很是安静。到了傍晚,一家人还一起去看电影。

    年初二,叶家老宅非常热闹,各路亲戚走了张,来了李。公司的各老总,也是跑得勤。

    年初三,冯士林就飞美国出差了,叶传书十分不舍。

    “妈,你就不能晚一天再走吗?”

    冯士林摸着儿子的头,安慰道:“乖,在家好好陪女朋友,妈妈呀给你赚彩礼去。”

    年初四,叶行言回公司上班。

    南星感慨,有钱人真是忙啊!

    越有钱,越忙着赚钱。

    年初五,破五。

    星月碳烤今日开张,南星去看了一眼,给员工们发红包。一整天一个顾客也没有,不过也还是撑到傍晚才关门,最后约叶传书去买相框。

    卖相框的店老板十分悠闲,喝着茶,听着相声,也不过来招呼他们也不赶他们,主打一个“爱买不买”的养老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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