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人来到了第五贫民区,教堂中没有爱丽丝的影子,经过询问终于在绿叶之家找到了她。

    她同爱丽丝一起照顾着里面的孤儿,配送鲜花,并且很有自觉的清理了周边的魔兽。

    曾经需要自己全力应对的魔兽在现有的视线中渺小到不可见,她如第一次见到萨菲罗斯那样,只是轻轻挥刀,在呼吸的分秒魔兽就已经接二连三的倒下。

    忙忙碌碌的上午转瞬即逝,中午爱丽丝带她回了自己家,艾米娜特意做了苹果派来招待客人。

    她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苹果派。

    在米德加上层,空气中充满了铁锈与机油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的主观感受,上面的食物吃起来完全就像胶块,是稍微有点调料味的塑料。

    艾米娜将她们赶去外面消食,收拾厨房的任务交给她自己就行。

    爱丽丝带她来到外面花圃,她们并肩坐在木桥上,看脚下流水静静淌过,这片天地恍若桃园,生机勃勃。

    她这才问出来压在心底的问题:“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说的‘我还有选择的机会’,你是不是也可以看到未来的不同结局?”

    爱丽丝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会问出这个问题,轻轻摇了摇头:“那些不算未来,那只能算是过去。”

    “未来尚未发生,是一片空白。”她了然的点点头:“看来我们观点一致。”

    “我以为,你会更晚些得知真相。”爱丽丝整理花圃的手一顿,落寞的神情从欢乐的壳子下浮现,“我在星球的帮助下,看到了那些过往。”

    “为什么同为古代种,我平时听不见星球的声音。”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日常情况下压根都听不到。”

    “按理来说你可以随时和星球沟通,”爱丽丝说,“我的父亲是人类,我的血统并不纯正,听得不是很清晰。”

    很奇怪。

    她脑袋瓜里想不到一点苗头。

    爱丽丝讲述了自己的所知所得,那些模糊印象一开始被迷雾笼罩,在她往后的不停地祈祷中逐渐明白那些晦涩难言的过往。

    她静静听着,两千年前的古老故事在棕发少女口中展开序幕。

    “所以,杰诺瓦是从天而降的灾厄,在两千年前差点毁了这颗星球。”她托着腮看着爱丽丝,“赛特拉,也就是神罗口中的古代种,拼尽全族之力,位于诺路斯帕封印杰诺瓦后几近陨落。”

    “是的。”

    “我就是那个刚出生就被寄生,然后被亲妈送去诺路斯帕同杰诺瓦一块被封印的倒霉蛋。”

    她的语气过于诙谐,爱丽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听到她无所谓的接着说道。

    “现在杰诺瓦正在发扬光大,鬼鬼祟祟的潜伏在人类中,等待着新的首领出现,我体内也有杰诺瓦的细胞,努努力的话,我可不可以当他们的头儿,然后命令他们全部自戕?”

    她似乎是真的在努力思考这个方法可不可行。

    “那场面估计会很惨烈,要不全部沉睡在地下腐烂得了。不对,估计还会被挖出来,干脆烧掉吧,只剩下灰渣就应该不会再有意外发生。”

    爱丽丝看着她半晌,笑了:“你变得不一样了。”

    她歪歪头:“哪里不一样了。”

    “我看到的碎片中,在某一世,你提前得知了真相,”爱丽丝捧着一把小雏菊来到她面前,“你无法接受,选择了自我了断。”

    “哦?”她挑眉,“那我可真是极端。”

    从来没想过亲手掐断自己生存的火焰,她也想象不出来自己当时是什么精神状态。

    “那些只是不知真假的结局,我还看到你在不停的努力,最后逃离神罗前往自己期待的世界。”

    爱丽丝仔细摘着枝叶,将梳理好的花束塞到她的怀中,笑道:“未来,在你手中。”

    “承你吉言。”她捧着花,重新将半张脸缩进高领毛衣中,“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1959年将我送离这个世界的东西,是什么存在。”

    爱丽丝如是说道:“宇宙至高法则。”

    “宇宙的法则让星球将我送走是为什么?”

    “无人可窥探宇宙法则的行为意义。”

    “好吧。”

    她叹了口气,探索真相的道路总是充满未知与坎坷的。

    “所有星球在独立自主的同时,也在宇宙法则的统筹下按照规则运行,星球告诉我这是最后的世界,宇宙的法则不能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创世后崩坏的结果。”爱丽丝的神情难得严肃起来,“如果这个世界再次终结,那么接下来整个宇宙都会化作无序的混沌。”

    她哑然:“化作混沌?”

    “现在,过去,未来,都将不复存在。”

    化作混沌,什么都将不复存在,她满脑子就一个疑问——

    萨菲罗斯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她有些愣神,脑海中无数条线索组成一个完整的因果——

    推翻宇宙的法则,萨菲罗斯想成为新的‘创世神’。

    夏末的暖意残留在秋风中,凉爽从地底生长,这个时候适合将自己裹在厚实毛衣里。

    她知道凛冬在北方积蓄着南下行迹的实力,如同那摇摇欲坠的未来,谁也不知道灾厄会在那个时刻降临。

    回去的路上天空飘起了细小的雨丝,密密麻麻的从厚重云层中跌落。

    身体从谈话结束离开爱丽丝家的时候开始,就久久暖不起来,她只能拉高毛衣衣领,将头埋得更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予她一丝安全。

    小心翼翼的护住怀中的小雏菊,她紧赶慢赶终于在雨势逐渐大起来的时候赶到第五贫民窟的火车站。

    不管外界再怎么变化,火车里面的氛围依旧不变,只不过少了盯着她的影子,自从那次谈话以后,塔克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再监视她。

    闪烁的顶灯依旧无人修理,空荡荡的车厢只有伶仃几个人,晃悠的车厢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她险些睡了过去。

    就在瞌睡的瞬间,她猛地想起一件被自己从头到尾忽略的事情——

    她的身体不再困顿乏力,来到这个世界第二天莫名其妙的好了。

    她怔愣的盯着的双手。

    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无声无息的刺骨寒意从深渊攀升,附着在她的骨髓上。

    是自己体内杰诺瓦。

    暗藏的危险因子从不显露在明面,更不会引起宿主注意,当她回看的时刻,它们已经织结出密密的网,将生路堵死。

    尖锐的刺痛在她大脑深处掀起风暴,瞬间席卷全身,躁动的耳鸣在耳畔浮现。

    这个寄生生物头一次恣意的彰显了自己的存在。

    【Reunion】

    【Reunion】

    【Reunion】

    低吟的嗓音重重叠叠,是个女人在哀啼。

    缱倦的呼唤紧跟着一句接一句,如海啸般铺天盖地的砸了过来,在累积到一定质量的时刻,她清晰的听到一句满是狠厉的话语——

    【叛徒】

    【你是个叛徒】

    两股不断重复的异族话语盘旋在脑仁中,撕扯着她的神经,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劈为两半。

    下颚因咬紧牙关而紧绷,她深吸口气,只能任由这些由血脉带来的烦人纷争在体内交战,毫无办法。

    她现在还得学会怎么和体内的细胞相处吗?

    头愈发的痛,就连四肢末梢的神经都在痉挛。

    难怪,曾经的自己会选择自杀。

    要是每时每刻处在种精神状态下,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自己得了药石无医的疯魔症。

    杰诺瓦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活跃起来?

    不提前暴露自己,也不再将自己藏匿起来,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心脏忽地一轻,耳膜因压力蒙上空闷的屏障,世界褪去颜色,万物都镀上了层腐败灰色。

    快速运转的思维被一道熟悉的嗓音打断。

    “得知真相的感觉怎么样。”

    那些要将她头脑吵爆的嚣张话语在这道嗓音面前立刻显露出弱小的内核,瞬间四处藏匿起来,无迹可寻。

    它们忌惮着这个萨菲罗斯,是刻在基因里对于头狼的敬畏。

    头痛减轻,她这才掀起眼皮看向坐在对面的银发男人,黑色粒子雾气逐渐凝聚出高大的身形。

    无光的环境衬得萨菲罗斯肤色更加苍白,碧色竖瞳锁定她:“你可以尽情向我提问,知无不答。”

    不回演命运分岔路,不设想未来结果。

    就算隐约窥见今后的结局,也不会选择聆听正确命运道路的声音。

    她这么告诫自己。

    最后选择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为什么想成神?”

    她想不通世界毁灭于萨菲罗斯来说有什么好处,应该不仅仅只是报复心理,以萨菲罗斯的能力,毁掉人类社会如此轻而易举。

    或许还有什么更加重要的事情或者原因,他必须这么做才可以达成目标。

    萨菲罗斯的唇角从一开便保持着令人沉溺的微笑,像是危险迷人的罂粟。

    “成神吗……”他用过分柔情的目光凝视着她,“大概是想掌控命运吧。”

    她的理智差点缴械投降,垂下眼帘回避了萨菲罗斯的视线:“掌控了命运,然后呢?”

    “然后啊……”

    他发出似感叹般的语调,起身来到她面前,紧接着她因萨菲罗斯接下来的动作呆愣在原地。

    只见他半跪着垂下头,冰凉的肌肤触感犹如针刺,萨菲罗斯轻轻执起她的手,吻在手背,然后抬头望向她的眼睛,低语道——

    “不管在哪个星球,什么世界线,我都会来接你回家。”

    接我……回家?

    她直直看向萨菲罗斯的眼底,在那黏腻的神情中依稀可以辨认出昔日微茫的人性与……怀念。

    滴滴的到站提示音突兀响起,世界霎时间恢复原本的模样,空气流动,随后喧哗的雨声涌了进来。

    幻觉也好,真实也罢。

    “真是的。”

    她松懈下来,将身体完全抵在靠背上,猝不及防的低笑一声。

    “什么时候学会这些漂亮话了。”

    终点站的车厢只剩她一人,这个时间该回家的都回家了,没回家的还在头顶的资本大厦中没日没夜的加班。

    铁锈的气味穿梭在雨幕中,冰冷的无机质的世界中只有她一人下了站。

    在过去,每每当她孤身一人穿行于雨夜之中,看着如泪水一般蜿蜒流淌在玻璃上的水痕,世界在扭曲中将要融化,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让雨刮器连轴转。

    她不喜欢雨天,那会让一切变得黏糊又冰凉。

    刚出车站,她第一眼便看到笔直站立在路边的熟悉身影。

    她不知道萨菲罗斯在这里等了多久,他身边已经聚集了成片的水渍,持着黑伞的动作有种抱臂持刀的感觉,即使穿上常服也无法遮掩的其潜在的逼人威压。

    萨菲罗斯也看到了她,刚想撑伞走近些去接她,但没想到她先一步奔跑着越出站台,明黄的路灯将她照亮,勾勒出飞扬起来的轻盈轮廓。

    她不管不顾的冲进雨幕,衣角和手中的雏菊扬起一致的弧线,飞奔着扑萨菲罗斯温暖的怀抱中。

    萨菲罗斯抬起手,优秀的反应能力没让伞把戳到她的额头,他随即按住她的肩膀,顺势将她稳稳拢在怀中。

    她开心的紧紧抱了他一下才抬头问:“你怎么过来了?”

    “这需要理由吗?”萨菲罗斯唇角勾起浅淡的弧度,神色平和的凝视着她,低声道,“下雨了。”

    他从防水袋中展开大衣,披裹在她的身上。

    她吐出的话语化作白色的哈气弥散在潮湿冰冷的空气中:“你怎么知道我会冷。”

    “直觉。”

    萨菲罗斯仔细扣好风衣的扣子,然后向她伸出左手,这是一个邀约的动作。

    “我来接你回家。”

    她抬眸看向眼前高大的银发男人,浸入骨髓的冰凉被心头涌起的热切爱意冲散,然后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手掌是活人的温热,她想,这才对嘛。

    地上被浸润的金属折射着头顶霓虹灯光,打在水洼上泛着涟漪,像一个个迷路的精灵。

    头顶的神罗公司笼罩在雾气中,路上行人少得可怜,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连绵的雨声。

    萨菲罗斯牢牢牵着她,二人慢悠悠的走在长长的街上。

    她踩着水洼,像个孩子一样看碎开的光斑:“我可以自己回去。”

    不来接我也可以。

    “你喜欢待在阳光下,总是避开阴凉。”

    这倒是真的,她想,英雄真是细心。

    “家具都是原木,而不是冰凉大理石。”

    不管是看起来还是摸起来,都会给人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

    萨菲罗斯沉吟着,“你不喜欢寒冷,我猜你也不喜欢下雨。”

    她顿住,萨菲罗斯也止住向前走的步伐,侧身看她。

    碧色竖瞳晕开霓虹灯光的绚烂,里面倒映着的只有她一人。

    她回神:“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比起阳光,我更喜欢你。”

    她看到萨菲罗斯挑起眉头,苍白的耳尖似乎染上了一丝浅淡的粉,亦或是她一时心血来潮后产生的幻视。

    她深吸口气,有些羞赧的拉着萨菲罗斯就要接着往前走,没走两步就被后者拉了回去。

    萨菲罗斯用左手轻轻碰了碰她的眼睫,然后顺着脸颊的弧度逐渐向下,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脸,俯身吻上了她的额头。

    “我也一样。”

    惹人厌的雨声变得悦耳起来,笑意从嘴角溢出,她从未觉得如此幸福。

    这瞬间,她几乎认为他们一点也不特别,只是对普通的情侣,在寻常扰人的雨天缓缓归家。

    是如此平凡而温情。

    *

    听扎克斯说安吉尔最近都见不到杰内西斯一面,很是苦恼。

    “你都没见,安吉尔长白头发了!”扎克斯震惊于少白头的导师,语气格外担忧,“我得去给他买点养发的。”

    她知道安吉尔白头发的原因并不是那么简单:“你可以更加沉稳些,然后替安吉尔分担一下压力,这样可以有效延长他的黑发时间。”

    “对哦!”扎克斯两眼一亮,差点原地蹦起来,活跃支撑他没几秒就又再次变回无精打采,“可是安吉尔总是说我还不够格,还需要成长好一阵子。”

    她抬起手想要拍他的肩膀,考虑了一下转而揉了揉扎克斯刺刺的头发:“你已经做的很棒了,现在离1st只有一步之遥。”

    扎克斯敏锐地探知到她神情中的异样,歪了歪头疑惑道:“小落?”

    她重新坐回去,支着下巴盯着面前的任务说明书:“我相信你,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完美应对。”

    “你这话说的好像要远行的长辈。”扎克斯破天荒的露出一个安静的笑,“我还等着跟你一块出任务,大杀四方呢。”

    “我要去冰雪村调查魔晄炉重新启动的原因,很无聊,没机会给你大杀四方。”

    “那可不一定,”扎克斯拍了拍胸脯,“根据我出任务的经验,这种环境极端的地方魔兽会格外强悍,很有挑战性,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五台形势严峻,神罗决定派遣三位1st前往五台镇压反动势力,考虑到萨菲罗斯和那二位的关系,少一个都不行,她主动选择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任务,让他们三个聚一聚好好解决一下最近的“问题”。

    临别前,萨菲罗斯从背后揽着她,左手捏着她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

    “那里很冷,你可以不去。”

    “这段时间你总是跟我在一起,你也该陪陪你的朋友了。”她瞥见萨菲罗斯不太友善的眼神,“怎么了?”

    “没什么。”

    萨菲罗斯拇指轻轻扫着她的脉搏,反转她的手掌,沿着血管脉络逐渐擦过手背按在关节上,来回摩挲着,像是在缓慢地擦拭着什么。

    老实说,她有些心虚,人一心虚就容易犯傻。

    她快速将手抽离,然后转身抬起手也摸了萨菲罗斯头发两把。

    手感完全不同,冰凉丝滑的白发流淌在指尖,稍不注意就会从指缝溜走。

    她故作淡定的开口:“你也需要我鼓励一下你吗?就像我对扎克斯那样?”

    “跟这无关。”

    萨菲罗斯底笑两声,然后执起她的手,温热的吐息散在手指上,落下一个湿热的吻,格外令人难耐。这些甚至还不够,萨菲罗斯盯着她眸子,张开口轻轻咬在她的指骨上像是某种警告,“出任务的时候,注意安全。”

    直升机嗡鸣着驶离米德加,在停机坪上送行的高大身影一直伫立在原地,直到随着金属圆盘变成苍茫大地的一粒尘埃,她才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

    湿软的触感依旧残留在手指尖,她拇指按在萨菲罗斯咬过的地方,那里依旧炙热滚烫。

    即使到了极北之地,狂舞凛冽的暴雪也无法将其的温度带走。

    可能是因为充满心事的原因,路程感觉并不是那么漫长,等回过神来飞机已经降落。

    她抬头看向面前的高耸雪山,翻过这个山头,就是冰雪村,再远一点就是她噩梦的起始——

    诺路斯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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