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都什么事?怎的能让你妹妹在自己家里都能摔晕过去?”

    宋云栀寝屋前,宋母压着声音呵斥着宋夷:“若是她有什么事,你如何向你那已去的姨娘交代?”

    宋夷恭敬地挨骂,又安慰宋母道:“母亲,栀儿没摔坏脸,往后还能……”

    “没摔坏脸便值得庆幸?”宋母气得要跳脚,“早便说了不要筹谋什么入宫,你们不听,如今出了事了你们倒是开心了!”

    宋母几次压不住声量,惊得院子里家丁几乎大气都不敢喘。

    顾衡则与姐姐顾婉一同静静地候在一边,就这样看着宋夷一边挨骂一边给宋母顺气。

    同时,屋里。

    宋云栀听着屋外骂声缓缓抬眸,一边正愁眉不展的大夫见宋云栀醒来,惊喜之余又流露出几分为难。

    可宋云栀见到那大夫时,却神色少有舒缓。

    她轻声问:“你是……镇里济民堂的魏大夫?”

    魏大夫意外又迟疑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见宋云栀眉心彻底舒展。

    宋云栀记得他,从前她入宫前检查身子便是经由魏大夫之手,后来为了诞下皇子,也是宋夷让他偷偷按照民间方子配的坐胎药。

    宋云栀撑起身子,对屋里的侍女说:“都先出去吧,人多不便大夫看诊,有事我叫你们。”

    侍女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又见大夫没说什么,便前前后后按着宋云栀的意思退了出去。

    待门重新合上,宋云栀温声道:“魏大夫,我的病如何?”

    魏大夫倒吸一口凉气,踟蹰许久:“宋小姐……您的病……”

    “无碍,是吗?”说这话时,宋云栀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魏大夫顿时大惊,猜明白了因由:“您这……”

    可话才出口,宋云栀垂眸道:“可我怎么觉得,我这病像是摔坏了腰骨,康复无期呢?”

    “这……”大夫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又低下头压低声,“这不就是谎报病情?”

    宋云栀没急着反驳,而是用目光打量了一番这大夫。

    就见她从手上摘下一个成色还不错的玉镯,放在榻边:“据我所知,你家中有一独子正在准备春闱。”

    魏大夫当即一惊。

    宋云栀又接着说:“春闱耗时长,投入大,寻常人家的考生一半都因为烧不起这天价的书本费而中途作罢。”

    说着,宋云栀又从床头摘下一块玉佩,放在镯子中间:“还有啊,我记得你夫人……似是临产?”

    魏大夫震惊之余,还渗出一身冷汗:“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宋云栀望向魏大夫时眼底情绪仍是淡然,可语气加重后却平白多了些压迫感,“重要的是你合家安宁,不是么?”

    “你想让我做什么?”说这话时,魏大夫目光几次落在玉镯和玉佩之上,“危害人命的事情我可做不了……”

    宋云栀稍一眯眸,淡笑:“魏大夫,你此举不害人。”

    魏大夫略显错愕。

    “兴许,”宋云栀将魏大夫顾盼了许久的玉饰推给他,“还能救我一命。”

    半盏茶时间,两人沉默之下终于有人败了下风。

    至此,魏大夫虽仍是将信将疑,但也没再迟疑太久,只是顾盼了几眼宋云栀与玉饰,将东西收了起来。

    宋云栀见状,悬着的心落下几分:“魏大夫,我家里人那边还得劳烦你了。”

    “哎……”魏大夫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我这就去回报。”

    话毕,魏大夫起身,走到屋门之前,将门打开。

    宋母第一时间凑上来:“如何?栀儿她这是……”

    魏大夫立在门口,被询问时下意识往床榻的方向看了一眼。

    榻上纱幕半遮,宋云栀的面孔却被尽数遮挡。

    可魏大夫站在那,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感觉到有一道不漏锋芒的目光,直直灼在了他的脊背之上。

    稍顿,他收回自己的视线,对宋母道:“宋小姐这是摔坏了腰骨,想来多半是……康复无期。”

    魏大夫话一出口,宋母险些一个没站稳跌下去。

    宋夷连忙与顾婉一同上前扶住宋母。

    顾婉给宋母顺着气,宽慰道:“大夫只说无期,也没说好不了了。”

    “母亲,说不定栀儿吉人天相,不过多时便恢复如常了,”顾婉见宋母神色转好,又与宋夷交换了一个眼色,紧接着对宋母说,“先去看看栀儿吧,她也不好受。”

    宋母回过神来,连番应下,就着顾婉的搀扶一起走进了屋里。

    宋夷在屋外看着两人进屋,正要迈腿,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顾衡:“你不去看看栀儿?”

    事情几番波折,又如齿轮一般在此刻啮合,顾衡莫名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而垂眸望向自己空落落的手,宋云栀将他手打掉时的画面重新浮现,同时回响的还有宋云栀所说的话。

    就好像……

    宋云栀在甩开他手的那一刻,也将一些别的,从他手中连根拔起了。

    顾衡稍顿,摇了摇头:“栀儿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今日我便先走了。”

    宋夷思索着,又望了顾衡一眼。

    “行吧,”他还是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入宫的事……”

    顾衡淡淡地应:“既然栀儿如此说了,便再议吧。”

    ……

    宫是入不了了,如今没人操心她的婚嫁,更没人让她去做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

    但宋云栀却没有完全松懈下来。

    当日三句拷问若说是第一道锁,那她的腿疾便是第二道。

    可若要全然规避顾衡身上未知的风险,她便还需要第三道锁。

    ——一道顾衡不会进一步将她当做棋子的关键之锁。

    正这样想着,她等来了一个她从未想过的变数。

    宋云栀如前几日一样,在院子里枕着躺椅的软枕,饮着清茶,赏着杏花初绽。

    天气乍寒还暖,侍女莲心见宋云栀似要睡过去,便走向院子外准备去取一条绒毯。

    可还没迈出院子,莲心便一声惊呼。

    宋云栀抬眸,顺着莲心离开的方向望过去。

    霎时,她懒散了许久的筋骨血液顿时凝结,就连呼吸都忘了接上。

    就见到赫连寻正不顾宋夷和家丁阻拦,一步迈进了院子里。

    见到宋云栀坐在躺椅上,赫连寻放缓了前进的步子。

    但极为不可见的是,他好像在见到宋云栀无碍后,松了一口气。

    他回头给随从丢了一个眼神,院子这边也少了不少哄闹,唯有宋夷还在那骂骂咧咧。

    “我就这一个妹妹!”宋夷吊起嗓子几乎破音,“想娶她!从我尸首上踏过去!”

    赫连寻着一身常服,佩一柄长刀。

    长刀上岁月的痕迹比宋云栀记忆中淡上许多,同时没有经过时光打磨的,还有赫连寻的眉眼。

    高束的发髻之下,稍显麦色的肌肤之上,赫连寻的五官确实硬朗。

    但宋云栀却总觉得,他那双出于泥沼却亮得过分的眸子,有些不惹人喜欢。

    可回过神来,从宋夷的骂声中,宋云栀又提炼出了一个关键的字。

    娶。

    赫连寻要娶她。

    回想上一世,这个时间宋云栀已经与邝楚相识,而入宫的事宜也随着老皇帝病重步入正途。

    难道上一世赫连寻便要娶她?只是被这些打断了进程?

    可细细想来,宋云栀又觉得不然。

    赫连寻与她所有的接触里,似乎都对她带着敌意。

    抛开她三年五封,又因诞下皇子破格晋了皇贵妃之事上,赫连寻一派对她祸国殃民的声讨。

    单说她最开始入宫,和最后离世那会儿,赫连寻就没有少说她不该与虎谋皮之词。

    宋云栀实在好奇,赫连寻如今要娶她,是为的什么。

    于是,纵使这个名字乃至这个人存在本身都对宋云栀带来了偌大的恐惧,宋云栀还是对宋夷道:“哥哥,让我同他单独说两句,可好?”

    宋云栀曾在宫宴上为了顾衡怒怼赫连寻,这件事早就是京城里传开了的。

    而在宋夷入职督察院后,也没少因为弹劾赫连寻雷厉风行的做派与他产生冲突。

    但比起这些,他还是更担心自家妹妹:“我如何放心你与他独处?”

    “就说几句,我怕了便喊你们。”宋云栀温声笑道,“放心,宋家院子里,他不能拿我怎么样。”

    见宋云栀坚决,宋夷欲言又止一阵后,也是只好退出了院子。

    看着宋夷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口,宋云栀抬眸,盯着赫连寻缓步拉近距离。

    但随着赫连寻面容逐渐清晰,她源于心底,对死亡的恐惧,又将虚饰的平静撕开了豁口,渐渐将她蚕食。

    一双崭新的靴子在宋云栀面前站定,赫连寻轻唤:“宋云栀。”

    即便声音不似记忆中那般冰凉,宋云栀还是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赫连寻取下佩刀,以刀鞘将宋云栀避开他的面孔拨正。

    可当那冰冷的刀鞘贴在宋云栀肌肤之上,熟悉的触感将她拉回那个平静又冰冷的雨夜。

    宋云栀五脏六腑都泛起绞痛,转眼之间面色发白。

    见状,赫连寻眉心微蹙。

    他收起了佩刀,神情闪过一丝落寞,连带着语气都黯淡下来:“宋云栀,你怕我?”

    面对赫连寻的质问,宋云栀竟找不出答案。

    毕竟在畏惧这点上,她确实无从反驳。

    可话总不能断在这里,更不可能说起什么前世今生。

    宋云栀收拾面色,坐定开口:“赫连大人行事干脆狠厉,素来有活阎王之称。”

    说到这里,宋云栀想到赫连寻不久后空降北镇抚司指挥使的事情,更是大胆猜测了一句:“听闻大人不日便要掌北镇抚司指挥使一职,小女子更是不敢行差踏错。”

    待到说出了几分底气,宋云栀直接回望向赫连寻:“赫连大人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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