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瓢泼大雨。闹市街头搭了一个木台子,百姓们不顾大雨,拥挤在这里等待斩刑的执行。

    听说今天被执行死刑的是当朝吏部尚书一家,午时三刻开斩,定然罪大恶极。

    “时辰已到,斩!”

    杜寂双手被困在身后,跪在木台上,闻言看了眼跪在身边的夫人,仰天长笑,丝毫不管倾盆的大雨打在他的脸上。

    那笑声中是说不清道不尽的凄楚与悲伤。

    刽子手膀大腰粗,豆大的雨滴顺着他的身体流下,眼睛都被雨冲刷的睁不开。他用粗糙的手随便摸了把脸,端起一旁的酒坛子猛灌了一口后捧起自己挂着九个环的大刀,用力把口中的酒喷了上去。

    沈秋冷在不远处的高地站着,身批了一件蓑衣,头戴一顶草帽,还是挡不住被雨水糊住了脸。

    杜寂好像察觉到了沈秋冷,他到现在眼神还是这么锐利。杜寂朝着沈秋冷站着的方向,无声地用嘴唇说着些什么。

    沈秋冷看不清杜寂究竟说了什么,她拼命睁开眼,可惜距离太远雨水太急。沈秋冷想往前走,想看清杜寂最后想嘱托些什么,只是身旁的人死死拉住了她,不让她上前。

    刽子手不等人,他从来不会耽搁时辰,手起,刀落。

    沈秋冷眼睛眨了一下,高台上便再也看不见杜寂那张慈祥的脸,只有血糊的一片和还挺立在雨里的身子,遍地的血水肆意流淌。

    忽然现场刮起了大风,沈秋冷扶住自己的帽子,眼前一黑,她又出现在了郊外的树林里。

    “快追!”

    马蹄声不断,尘土飞扬,还有弓箭射破空气的声音。冷箭一支又一支地呼啸着从沈秋冷眼前擦过,卷起的竹叶蹭破了她的脸。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沈秋冷眼前,他一袭锦衣华服,面容上却很是憔悴。

    “皇兄!”沈秋冷忍不住大喊,却发不出声音。

    只见一支箭直直朝沈睿弦射去,沈秋冷倒吸一口凉气,不过还好,箭射偏了,只是划破了沈睿弦的左手臂。

    还没等沈秋冷松一口气,第二支箭紧接着就射了过来,这支箭的准头强了不少,箭头戳向了沈睿弦的胸口。

    沈秋冷顾不上什么,拼了命地往前跑,想要替沈睿弦挡住。可她终究是跑不过箭,只能看到沈睿初身形一顿,倒在了马背上。

    “!”沈秋冷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来了,大口呼吸着口气。她伸手往额头上一摸,上面密布着冷汗,后背也湿的厉害,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自从前天听说沈睿弦受伤后,沈秋冷便开始不断地做着噩梦。明明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走,怎么开始频繁做起了噩梦。

    沈秋冷掀开被子下了床,随手从旁边的木架上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披在了身上。

    夜里温度低,屋子的炭火烧得很足,碳炉里红彤彤的。沈秋冷感觉人有些闷得慌,她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了一点缝。冷风遇着缝就往屋子里钻,突然的寒气让沈秋冷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还记得杜寂被处决的那一天,沈秋冷并没有在现场候着。她前一天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没有勇气再去目睹这么血腥残忍的场面。只是踌躇了大半天,在傍晚夕阳快落山的时候,沈秋冷还是去了。

    是的,不同于沈秋冷的梦境,那一天是个艳阳天。甚至在沈秋冷站在木台旁边的时候,上面还有干涸的大块大块的血迹。沈秋冷戴着面纱,拿了一锭银子去周围找人,让他们上去把血迹清洗干净。

    布衣百姓什么也不懂,觉得沈秋冷只是一个有着闲钱没地方用的人。他们乐呵呵收下了这锭银子,拿着大木桶和抹布,跪在木台上一下一下地刷着。沈秋冷站在一旁静静地候着,有一户人家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小辫子,吃着糖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问沈秋冷干嘛要站在这里。

    沈秋冷蹲下看着小女孩,一句话也不说。小女孩觉得她无聊,又一蹦一跳地走了,两边的小辫子晃晃悠悠的。沈秋冷的目光追随着小女孩,夕阳打在她的身上,影子拖得长长的。

    至于当初杜寂是不是真的还有话同自己说,沈秋冷已经不得而知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杜晚景的安全。

    冷风一阵又一阵的吹着,外头应该到了换岗的时间,侍卫们小声交谈着,怕打扰沈秋冷睡觉。

    至于皇兄,沈秋冷下午已经收到了沈睿弦的信,明天晌午之际,便可抵达盛京城。沈秋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想不明白怎么还梦到沈睿弦出事。

    “来人。”沈秋冷关了窗,吹燃了桌子上的烛台。

    “公主。”守在房门外的常春听到沈秋冷的传唤,赶紧推门走了进来。

    “本宫要沐浴,水里放点柚子叶。”沈秋冷觉得刚才的梦多少是有点晦气,明天就要去见皇兄了,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常春虽然疑惑,但是领命照做。

    等沈秋冷沐浴出来,天色已经没那么黑了,外面一片雾蒙蒙的。沈秋冷左思右想也睡不着,就直接去了浮月津找杜晚景。

    沈秋冷动作很轻,小心地推开门后就吹灭了烛台。她摸黑走到了杜晚景床边,就着床沿坐下。

    “进来。”沈秋冷刚坐稳,就听到了杜晚景的声音。杜晚景掀开了自己的被子,往里面挪了一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沈秋冷趟过来。

    “随便有个人往你床上一坐,你就邀请人进被窝?”沈秋冷嘴上这么说着,还是老老实实脱了外衫躺了进去。走了这么远过来确实有些冷了,棉被里就显得很诱人。

    沈秋冷趟进来之后,杜晚景替她掖好被角,然后很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腰,又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除了你也没有人半夜上我的床了。”让沈秋冷在自己怀里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之后,杜晚景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着。

    “怎么,这话,听着有些奇怪。”杜晚景呼出的暖气打过来,沈秋冷的脸颊染上温度。

    杜晚景闭着眼低笑,低沉磁性地笑声传过来,酥酥麻麻的感觉让沈秋冷把自己埋进了杜晚景的胸膛。

    “哪里有些奇怪?”

    “听着就像是你在说些什么荤话。”沈秋冷声音越说越小。

    杜晚景一下子没了声音,沈秋冷把脑袋探出来,可惜房间里没什么灯光,她还是看不清杜晚景的表情。

    “你怎么不说话了,睡着了?”

    杜晚景轻咳一声,“没。”他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了沈秋冷的额头上,跳过了刚才的话题,“怎么这么晚过来找我?做噩梦了?”

    沈秋冷点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杜晚景也没继续问她究竟梦到了什么,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我记得你小时候怕黑,不敢一个人睡,每次都吵着要睿弦陪你睡。有一次他生病为了不传染给你,你又不肯一个人睡觉,他便找了我陪你。”杜晚景的语气很温柔,像讲故事一样的带着沈秋冷回忆小时候,“那时候我只敢端过来一把椅子,趴在床头陪你睡。”

    小小的沈秋冷看着杜晚景端坐在椅子上,裹着厚厚的被子问他,“阿景阿景,你都是坐着睡觉的吗?”

    “男女有别,我不能和你睡在一张床上。”杜晚景当时年龄也不大,面上有些红的和沈秋冷解释着,“太子说你怕黑,让我陪着你,不能和你躺在一起,只能这么坐着了。”

    “这样子吗?但是皇兄可以陪我哎。”

    “因为太子是你亲哥哥啊,但是,”杜晚景义正言辞道:“等秋儿长大了,太子也不能和你睡在一起了。”

    “啊,”沈秋冷裹着被子在床上翻了几圈,“那秋儿不要长大。”

    “哎不过不过,”沈秋冷像是又想起来什么,爬起来又和杜晚景说道,“父皇和母妃也是大人了,他们为什么可以睡在一起啊?”

    “因为皇上和楚贵妃是夫妻啊,夫妻就可以睡在一起了。”

    “那是不是等秋儿和阿景成为夫妻了,就可以睡在一起了!”小小的孩童哪里想的那么多,一句一句问下来,想到什么说什么。

    杜晚景感觉到身边沈秋冷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知道她是睡着了,杜晚景没再继续说下去,轻轻在她的脸颊上啄了一口。

    那个时候沈秋冷年龄太小,说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可是杜晚景记着,就这么记到了现在。可惜的是,到现在他们也没能成为夫妻。不过没关系,杜晚景贴着沈秋冷,但他没什么困意,至少在沈秋冷做噩梦的时候,想到的还是来找自己。

    外面的天又亮了些,风也吹得更猛了。

    杜晚景其实猜得到沈秋冷为什么做噩梦,沈睿弦遇袭的事情他也知道。而现在杜晚景也有着不安的感觉,和上次整个杜府出事的感觉有点像。

    终归捣鬼的人只有那么一波,杜晚景恨他们入骨。灭门之仇未报,现在的生活不得安宁,全都是拜他们所赐,如果他也注定要下地狱,必然要把这些魑魅魍魉拖着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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